第九节　婚恋习俗

壮族旧时成丁礼是凿齿，打掉一颗门牙后才有参加歌圩对歌的权利。不过到民国这种仪式已经很少了，而变为镶金牙。

壮族长期以来的婚恋方式是在歌圩上对歌求偶，经过若干次歌圩互相考察，对歌相合即为夫妇。第一次对歌的程序是邀请歌、初会歌、大话歌、初问歌、盘歌、赞美歌、追求歌、初恋歌、定情歌、深交歌、赠礼歌、嘱别歌等，其中盘歌涉及生产知识、生活知识、自然知识、历史知识、风土人情等，用以考察对方的人品和知识，非常广泛。长的对歌可延续几天几夜。第二次歌圩见面对歌根据情况要加上思念歌或埋怨歌等。对歌相合，即可派媒人正式提亲。不过雍正年间官方下令禁止对歌联姻之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制逐渐挤掉了这种方式，只有离中心城市较远的地方才能保持，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失。歌圩上除了答歌为婚，还有抛绣球、碰红蛋等辅助手段。后来实际变成三种订亲形式，第一种是请媒人、合八字的封建婚制；第二种是既对歌连情又请媒人合八字的半封建婚制；第三种是对歌连情的自由婚恋。新中国成立后，第三种订亲形式成了自由婚恋的形式之一。订婚后即可送聘礼，娘家开始置办嫁妆，准备一张新床。

倚歌择配史籍多有记载，《峒溪纤志》说壮人“有扇歌、担歌以为酬唱，相合即为夫妇”⁽⁵³⁾。《赤雅》载：“峒女于春秋时，布花果笙箫于名山，五丝刺同心结，百纽鸳鸯囊，选峒中之少好者，伴峒官之女，名曰天姬队。余则三三五五，采芳拾翠于山椒水湄，歌唱为乐。男亦三五成群，歌而赴之。相得，则唱和竟日，解衣结带相赠以去。”明代王济的《君子堂日询手镜》亦云：“土俗婚嫁有期，女家于近村请能歌男妇一二十人或三四十者，至期同男舁轿至，众集女门。女登轿，夹而歌之，互相应答，欢笑而行，声闻数里。望及家室庐，各皆散去。男家携酒肉，道饲之。此附郭之俗，虽衣冠家不废。”此外还有抛绣球、抛帛、碰红蛋等辅助手段。正因为过去壮族男女青年以歌为媒，故而“俍之俗，幼即习歌，男女倚歌择配”⁽⁵⁴⁾。“各寨常于寨内遴选聪明强记善歌能唱之人，醵金为学费，使往某地某寨向某善歌者习歌”⁽⁵⁵⁾。回寨后设教馆传授作歌之法，使青年们在歌场上能“临机自撰”⁽⁵⁶⁾，至“女及笄，纵之山野，少年从者数十，以次而歌。视女歌意所答，而一人留，彼此相遗……约为夫妇，乃倩媒以苏木染槟榔定之”⁽⁵⁷⁾。槟榔定亲曾广泛流行，《白山司志》载“土人婚姻……行聘亦以槟榔为重。富厚家以千计。用苏木染之，每八枚包以箬叶，每十叶为一束，缚以红绒”，作为聘礼。槟榔能消积、杀虫、行气、利水，壮人常嚼之以防病。传说从前有个哥哥赶赴弟弟婚礼，不意半途中瘴身亡，弟弟哭坟说假若给哥哥送去槟榔，哥哥就不会死去。以后便以之为馈赠佳品，表示平安长寿。到了清代，地方经济发展，受中原影响，壮族地区也兴合八字，婚姻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礼变为金钱财物等彩礼。从桂西到今文山当时有四个程序：①问同年，即看双方是否互相爱慕，保留倚歌择配之风；②下定，即请媒人带几十块光洋、数十公斤肉、一只鸡到女家订婚；③取命，即合八字；④送聘礼，一般送银圆100～250圆，肉35～50公斤。

壮人虽取八字，但比较讲究男女青年人品，如东兰一些地方，男的要品貌端正、勤劳，女的要“两黑一花”——黑衣表示勤劳俭朴，黑手表示会染蓝靛，绣花鞋表示心灵手巧。马山、都安、忻城交界壮人女方带礼品到男家订亲，她拜见未来公婆、叔伯、兄嫂时，一一送亲手做的布鞋作见面礼，又当大家的面给未婚夫送一双鞋底纳有心形的布鞋；小伙子送姑娘回家，给未来岳父母送上礼品，并把手镯给姑娘戴上，订婚礼即成。比较开明朴实，少封建婚姻意识。此风于今更盛，只不过布鞋变成皮鞋，手镯换成手表，自由婚姻成为乡间主流。

壮族婚礼有一个演变过程，魏晋时代，男女“歌舞相对”⁽⁵⁸⁾连情，婚礼简单，父亲把女儿送去婆家，把她的手牵到新郎手里，礼成。唐代，传说刘三姐与张伟望在山顶上对歌七日，化为双石人，暗示对歌成婚。宋代，“峒官之家，婚嫁以粗豪汰侈相高，聘送礼仪，多至千担，少亦半之。婿来就亲，女家于五里外结草屋百余间与居，谓之入寮。两家各以鼓乐迎男女至寮，女婢妾百余，婿僮仆至数百……成婚后，婿常袖刃，妻之婢妾注意即手杀之。自入寮能多杀婢，则妻党畏之，否则谓之懦。半年而后归夫家”⁽⁵⁹⁾。这是女权尚未完全消失的余波。其婢即家奴，又称“生口”，婚姻则由主人之意给予“男女相配”⁽⁶⁰⁾。清雍正年间，“男女婚嫁亦凭媒妁……至若倚歌择配之俗，虽迩来遵禁，而溪峒之隩，尚间有之”⁽⁶¹⁾。婚制的变化固然有经济原因，但流官禁令起了很大的作用。

从清朝到民国，壮族各地婚礼大致相似。出阁前夕，女方父母召集本族长老，焚香燃烛，敬告祖先。老人谆谆教诲女儿要勤劳持家，孝敬公婆，团结妯娌，礼待亲朋，夫妻和睦。姐妹们也来与新娘相伴话别，三更时分，新娘开始哭嫁，哭别父母、兄弟、同伴、亲朋，新娘与女友还要唱肠回九曲的《哭嫁歌》。过去哭嫁是对女权沦落的悲叹，对封建婚姻的诅咒；现在是表达对养育自己的父母和家人的难分难舍之情。

上午上轿依然哀哀而哭，半道方止。迎新时男方由一位有社会经验的房族为代表，率领迎亲队伍登程。队伍里有一位打黑布伞的师公，几位接娘，一个八音乐队(一般为一对唢呐、一对铜锣、一对长号组成)、四杆旗、一对长杆灯笼组成，一长溜担猪肉、米、酒和钱的担子，一顶花轿(有的步行)。一路吹吹打打，翻山越岭，直奔女家。也有少数地方新郎同去。有的地方女方歌手在村外唱拦门歌，男方歌手对歌方能进村。

新娘出门上轿，各地都有一些讲究，如龙脊壮人要由一位父母子女双全的人或父亲背出门，背时新娘脱下鞋，上轿前再穿上，表示不再后顾，一心一意去夫家成家立业；有的地方新娘不得回头张望。

迎亲队伍往回走时，小伙子们挑的是新娘的新床、柜、箱、被子、蚊帐、嫁妆、镜台等陪嫁物，这些陪嫁物都要在新郎家厅堂当众展示，所以越多越体面。旧社会，娘家为此负债是常事。有的地方以木板或红布从门外到厅堂铺一条“桥”，新娘跨过马上撤去，表示新娘从此不再后顾，在婆家成家立业，生男育女。厅堂宴宾少的二三十桌席，多的百来桌席。桌上八大碗十大碗，酒是一坛一坛地开，饭是一箩一箩地抬，有人以簸箕装肉在桌间巡视，随要随添。有脸面的人家，每当贵客来到，还要高奏八音，放三响地炮。照例，新娘“于婚期之次早，多还母家，仍继续其‘做后生’之生活(此俗亦称‘不落夫家’，即不与夫同居之义)”⁽⁶²⁾。

到新郎家下轿后，新娘在新郎的搀扶下踩着炸响的鞭炮进入厅堂，向神案拜堂，拜双亲及亲朋，随即在伴娘的簇拥下进入洞房。有的地方还用红布或竹片搭成“桥”，新娘从“桥”上入新郎家，有人马上将“桥”撤去，表示新娘从此安心在婆家，成家立业，养育子女。

按壮族风俗，夫妻当晚不得同房，所以新郎不入洞房。但当晚村里的男女青年可在洞房内对歌通宵，有的小伙子因此与伴娘萌生爱情。次日新娘即在伴娘的陪同下回娘家。过几天，新郎第一次带礼品上丈母娘家，接回新娘，方可同房。新中国成立前，新娘“不落夫家”，只有农忙及节日才来夫家，直到怀孕才结束“不落夫家”。现在有的还“半落夫家”，但多数地方都已经改变。壮族上门的风气很盛，现在仍然这样。

壮族有上门之风，上门壮话叫hwnjranz或haeujranz, hwnj直译为“上”，haeuj为“进入”，ranz是多义词，意为“房子”“家”，但壮族也把姓叫“ranz”，因此haeujranz, hwnjranz的意思应当是“加入另姓家族”或“成为另姓成员”。上门做赘婿，改从妻姓，与其兄弟、堂兄弟排行，只保留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有财产继承权，一般不受歧视。但个别地方称之为“扛楼梯”，含贬义。

壮族姑娘　　摄影：李桐

据唐代房千里的《异物志》载，唐时“僚妇生子即出，夫惫卧如乳妇，不谨则病，其妻乃无苦。”⁽⁶³⁾实际是男权夺取女权的遗韵。

壮族社会离婚率不高，离婚后再嫁比较自由。寡妇可改嫁，有择夫权，但财产不能带走，子女一般也不得带走，“拖油瓶”会受到歧视。过去改嫁较惨，仪式也凄凄凉凉，甜蜜中渗入了苦涩的泪水。一般是借口下地干活或走亲戚，由新夫悄悄接走，请一两桌至亲就算结婚。桂中一些地方，蜜月丧夫称“伞下寡”，改嫁半夜出门，男方派一大嫂于村外迎接，走到半路，几个大汉从路边草丛中一跃而出，向她来的方向乒乒乓乓开几枪，意为驱赶前夫亡魂。到家砰然一声关门，表示把鬼关在门外。生育子女后丧夫称“鸳鸯寡”，改嫁时腰挂柴刀，头戴竹笠，脚穿草鞋，半夜出门，忌鸡鸣狗吠。她要在一个僻静的弄场草棚中苦度49天。躲过前夫阴魂，才上夫家。男人非正常死亡称“断桥寡”，改嫁时先在野外待三个晚上，每晚去搂大树几次，表示与大树“成亲”，亡魂可害大树不害新夫。这些荒唐的习俗，已经被岁月冲刷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