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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编纂《中国武侠小说辞典》的过程中，两部以辛亥革命为背景的民国旧派武侠小说引起了我的兴趣。所谓民国旧派武侠小说，即是指从辛亥革命到新中国建立之前所产生的以民众阅读价值为标准的章回体武侠小说。命此名一方面是为了区别于“五四”运动后兴起的新文学与新文艺小说；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与上世纪50年代中期勃兴于香港、台湾的新武侠创作划一界线。民国旧派武侠小说汗牛充栋，良莠不齐，从总体上看，大多是以清朝等历史朝代为背景虚拟演绎出的通俗说部，所述多为江湖绿林间的争斗故事，反映现实题材的作品极为鲜见。但就在这些泛滥成灾的旧派武侠小说中，却有两部从侧面表现辛亥革命的长篇武侠小说——《侠凤奇缘》与《天王老子》，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

《侠凤奇缘》的作者李涵秋，生于1874年，字应漳，别署沁香阁主、韵花馆主等，江苏扬州人。清末曾在湖北做幕僚，于1905年创作小说处女作《双花记》，而于1909年在武汉《公论新报》连载的《过渡镜》已是他的第10部小说了。《过渡镜》后易名为《广陵潮》移至上海《大共和报》与《神州日报》连载，使他名声大振，这部由震亚图书局于1914年分集出版的单行本小说至1939年，便已出到第16版，其受欢迎程度由此可见一斑。就在《过渡镜》在武汉《公论新报》刚刚杀青之际，李涵秋返回故里，任教于两淮高等小学，旋又兼任省立师范教员。1920年为《申报·自由谈》撰写《蝶怨花愁录》等笔记文章，因文笔奇特而受时人瞩目。1921年应上海时报馆之聘，赴沪主编《小时报》与《小说月报》，并应《半月》杂志之约作武侠小说《绿林怪杰》。1928年在上海加入青社，并主世界书局创办之《快活》笔政。此时期创作颇丰，同时为几家报刊撰长篇小说连载，虽系同时撰写，但却各各有致，毫不紊乱，颇见功力。不久因不适上海气候与环境，遂辞去一切职务返回故乡扬州，1923年因患脑溢血去世，年仅50岁。他一生共撰社会、言情、武侠小说数十种，是现代通俗小说创作的奠基人之一，被同时期的通俗小说作家推为前辈。其作品言辞激烈，以揭露和反映现实生活为其特长，尤其是在辛亥革命后的第五年（1916年）创作的长篇侠情小说《侠凤奇缘》，因其逼真地反映了清末民初的社会风貌，并对辛亥革命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做了间接描写，内容颇具革命色彩，故而使其逾越侪辈，受到民众青睐。

《侠凤奇缘》共38回，初载于1916年上海《新闻报》，1918年由新闻报馆出版单行本。书叙辛亥革命前后几位热血青年为推翻帝制所经历的悲欢离合故事，从侧面再现了辛亥革命从酝酿到爆发的过程。全书以女主人公韩凤琴的生死际遇为主线，写她在清末民初风云变幻的时代里，如何从一个少年才女转变成一位反封建的巾帼女侠，最后投入到革命阵营，参加了辛亥革命的传奇经历。作者着力塑造的是女主人公对革命的满腔热心与矢志不移，即使身赴刑场仍大义凛然的侠风义骨。当然这里的“革命”与女主人公的“矢志不移”是以作者心中的目标与价值为标准，尚未上升到真正革命的理论高度，这是与作者的世界观与创作宗旨密不可分的。作者真正的写作意图显然不在对“革命”的“矢志不移”，“侠风义骨”与“儿女情长”方才是作者的兴奋点所在。也正因此，全书在表现女主人公“革命”的同时，也写出了她与几位热血男儿缠绵悱恻的爱情纠葛，这显然是作者的擅长之道，故而写得格外出彩，遂使全书形成刚柔相济、高潮迭起的艺术特色，被后人称之为是一部熔爱国与爱情于一炉；集侠义与缠绵于一体；写教化与娱乐为一集的奇书。此外，该书对晚清政府的种种丑行也作了淋漓揭露，只可惜由于作者是旧时代的文人，书中不可避免地掺杂一些迂腐的说教，这是我们今天的读者在阅读中应予以甄别的。

《侠凤奇缘》刊行24年后，在上海又出现一部以辛亥革命为背景的长篇武侠小说，这就是张春帆的《天王老子》。该书共28回，约14万字，1940年由上海中央书局梓行。全书从慈禧垂帘听政写起，中间穿插了八国联军侵华、义和团运动，最后写到辛亥革命爆发。书中描写北五省侠客大刀王五因盟弟谭嗣同被慈禧所杀，派人前往南方联络绰号为“天王老子”的大侠张树声，欲在南北起事，推翻清廷。但不久八国联军入北京，大刀王五饮弹被杀。张树声悲痛之余，认为八国联军入侵是清政府不抵抗的结果，便将报仇对象瞄准清廷，率南方众侠客与清廷对抗，不久身陷囹圄。危难之际，爆发了辛亥革命。他被救出狱后，看到北方一带仍在清廷权力之下，便联络一班同志，组织共进会，协助革命军作战。但不久，共进会被禁，张树声也遭到通缉，他在无奈之中病死于上海租界地。

《天王老子》无论从思想内容或表现形式上，均未出《侠凤奇缘》之右。虽然书中用大量篇幅从正面描写了辛亥革命的经过，但这只是作者拼凑当时报刊的结果，并未能真实地反映出当时的社会风貌，使得该书缺陷甚多，与其早年所写社会小说《政海》相去甚远。著名学者范伯群先生认为：“张春帆写得更好的是1923年12月至1924年12月在周瘦鹃主编的《半月》上连载的《政海》。《政海》写的是“五四”前后、巴黎和会和直皖战争等中国政局最为动荡的时刻。覃志安（段祺瑞）、齐作仁（徐世昌）、国玉章（冯国璋）、虎昆吾（曹锟）、伍玉芝（吴佩孚）、庄作楫（张作霖）、铁中铮（徐树铮）、陆威林（陆征祥）等军阀政要的身影，频频出现在作者笔下，将尔虞我诈、纵横捭阖、争权夺利、置民众于水火的紊乱政局，写得‘井然有序’。特别是作者几乎是与时间同步地反映政坛中的众多实权人物，而有些军阀政客不仅还在人世，甚至还身居要津。如此贴近现实的曝光，也算是很有胆识了。因此，要说张春帆有些侠骨，也是并不算过誉的。”（详见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插图本中国现代通俗文学史》）

张春帆名炎，笔名漱六山房。为近现代著名通俗小说作家，生卒年不详，江苏常州人。少负才华，阅历丰富，颇多见闻。曾以自身闻见创作长篇社会小说《九尾龟》而被时人瞩目。1928年在上海主编《平报》三日刊，并为《紫罗兰》半月刊作长篇武侠小说《虎穴情波》。1929年又为《紫罗兰》作另一长篇武侠小说《罗兰女侠》。1932年为《万岁》半月刊撰长篇武侠小说《烟花女侠》，一生共撰社会、武侠小说数十种，尤以《九尾龟》、《宦海》、《政海》、《天王老子》最负盛名。

辛亥革命至今已近百年历史，直接或间接反映这一历史事件的长篇小说，在1949年以前的新文学和新中国建立后的文学创作中，尚不多见。因此，从作品所反映的时代背景及所录用的大量资料上看，李涵秋的《侠凤奇缘》与张春帆的《天王老子》这两部民国旧派武侠小说还是有其资料与认识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