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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美学
1.3.2 第二节 西方艺术美学的核心范畴

第二节 西方艺术美学的核心范畴

西方美学史或艺术美学史有许多重要的范畴、概念、命题。我们说它的核心主题是艺术理想及其表现问题,那么,与此相关的核心范畴(概念)有哪些呢?

虽然艺术理想是西方艺术美学史上的一种传统趋向或古典趋向,然而,毕竟在每个重要的时代或每个重要的思想代表人物那里,有关艺术理想的观念与解释并不完全相同。古希腊早期的艺术理想侧重造型艺术,而古希腊晚期的亚里士多德却侧重通过诗学来讨论艺术理想——而这曾经是他的老师柏拉图及其师尊苏格拉底所轻视的。苏格拉底与柏拉图推崇哲学思维能力而不是艺术。达·芬奇推崇具有深刻理性意味的艺术理想,但强调这种艺术理想与完美的艺术形式相联结,与亚里士多德宣扬诗学理想不同,达·芬奇更推崇绘画所传递的完美理想。康德对造型艺术也是情有独钟,把艺术理想或审美理想同造型艺术紧紧联系在一起,认为美的艺术只有三种,即语言的艺术(包括演讲术与诗艺)、造型的艺术(包括雕塑与绘画[21]艺术)、感觉游戏的艺术(包括音乐与色彩的艺术),其中诗艺是最高级的美的艺术,音乐则是最低级的美的艺术,而绘画、雕塑、色彩的艺术居于诗艺和音乐之间。当然,康德也没有否定“崇高”与“崇高感”的美学价值,因为崇高与崇高感是通往神圣体验、终极目的的必要途径。黑格尔明确地将艺术理想当做终极绝对精神或神性精神的感性显现方式。从中可以看出,自古希腊到德国古典时期,不同思想代表所阐明的艺术理想并不完全一致。不过,我们还是能够窥测其中的共同因素,这就是整个西方艺术理想的三大范畴即目的性、审美性、方法性。目的性揭示艺术理想的终极指向,其内核在于“完美”;审美性揭示艺术理想的内在思维特质或精神气质,其内核在于“理性”;方法性揭示艺术理想的技术依托,其内核在于“理想化”。

完美作为西方艺术理想的目的性范畴,是以西方特有的“理念”哲学为基础的。以柏拉图为代表,古希腊哲人倾向于将理念理解成宇宙万物的真理性本质。柏拉图强调各种事物因为分有理念而成为真理的模仿物,艺术则是针对理念模仿物的模仿,因而艺术与理念隔了三层,具有虚伪性。亚里士多德强调艺术模仿理念或真理所蕴含的真理性品质,进而积极地肯定艺术的真理性价值,而不是像柏拉图那样贬低艺术的真理性价值。康德与黑格尔同样认可艺术与真理性的理念之间存在联系,承认艺术是真理或理念的表现方式,并且倡导艺术的完美品质,这样才能担当艺术表现真理的角色与任务。从逻辑上讲,从亚里士多德到黑格尔一脉的哲学美学为西方艺术史追求完美表现真理或理念奠定了思想基础,因为只有承认艺术与真理之间的内在联系,才能促成艺术去不断地追求完美表现真理本身,从而形成理想主义的艺术美学思想传统。离开理念或真理这一基础,有关完美的概念或观念就无从落脚。

而理性显然是在“完美”观念基础上所必需的思维方式。以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为突出体现,西方艺术家对艺术创造中所蕴含的真理性内容存在特殊的诉求,从而培育了西方艺术史上特有的理性思维风气。这种理性思维的风气,体现在西方古典艺术家对“科学写实”的兴趣。科学写实涉及诸多具体内容,从思维方式上讲就是强调对自然事物特性的经验观察与准确再现,从艺术创作上讲就是艺术形象要吻合经验研究基础上的自然事物的本质特点,从审美模式上讲就是强调以真理维度来审视(欣赏与理解)艺术品。这种理性的审视与观照成为西方艺术审美模式的特殊性格。虽然柏拉图承认艺术家在创造艺术品(如诗人吟诗)时有着特殊的灵感体验、情绪体验,但这并未成为艺术审美或艺术观照的通用标准模式。这意味着,艺术家可以通过特殊体验来创造艺术品,而艺术受众却要用哲学的头脑来冷静、深刻地面对艺术品、理解艺术品。理性的“沉思”作风不仅仅是西方哲学的特点,还成为西方艺术与宗教的基本标准,这也是西方能够建立哲学化、体系化的美学或艺术美学的思维与精神基础。对西方古典主义、理想主义艺术美学而言,失去理性,就失去了它的内容与特色。

有了完美与理性这两个基本元素,西方艺术理想必然寻求“理想化”的艺术实践模式。理想化堪称西方艺术创造方法论的核心。西方艺术的理想化在艺术创作实践上包括三个基本的要素:即理想化的范式、理想化的创作方法、理想化的艺术形象。

理想化的艺术范式指的就是艺术的最终依据与原型。一切艺术类型都涉及一个根本的问题:即艺术品是依据什么产生的?或者说,艺术的终极原型是什么?在西方传统艺术理想那里,艺术范式往往指称理念、神或上帝。如苏格拉底与柏拉图强调绝对存在的“理念”就是艺术的标尺,由于艺术距“理念”较远,他们指责艺术不真实。而亚里士多德却肯定艺术可以使用理想化的模仿方式来描绘理想的模样,由此奠定了西方传统艺术的审美理路:以理想化的范式或原型作为参照。

理想化的艺术范式一经确立,理想化的创作方法也就成为实现艺术理想的重要途径。亚里士多德、贺拉斯、朗吉弩斯一系,就是致力于建立规范化、理想化的艺术创作方法的美学代表。文艺复兴时代的杰出艺术家们把理想化的创作方法推向极致,成功地塑造了西方传统艺术中理想艺术形象的经典范例。应该说,西方历史上的艺术并不只有“理想化”的创作手法,诚如亚里士多德的分类,艺术可以模仿事物本来的样子,也可以模仿人们口头传说的样子,还可以描绘人们理想的样子。但是追溯西方艺术传统,可以看出他们的确把理想化手法当做第一要务。无论是古罗马时代,还是文艺复兴时代,艺术家们都倾向于使用严谨而精美、抒情而夸张的艺术语言(如文学中的词汇、绘画中的色彩等)来表现形式上的精致完美,以达到与经验认识相一致的形象确定性、稳定性,不至于让艺术形象出现模糊性。他们为此建立并使用了一套严谨的学科体系来支持这种艺术创作上的方法论追求,如文学中的修辞学、诗学,绘画中的解剖学、透视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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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法尔孔奈:《丘比特》(又名《吓唬人的爱神》)

根据神话故事,丘比特是美神、爱神维纳斯与战神玛尔斯生育的儿子,是个盲童,有一双羽翼,喻指世上没有完美的爱情。在西方艺术史上,丘比特通常被刻画成身佩弓箭、发射爱情之箭的形象。法尔孔奈雕刻的这尊丘比特则体现了聪明、机灵、可爱的特点,雕像体型圆润流畅、身躯光滑细腻、形象古典柔美,代表了西方传统艺术理想化的基本特征。

理想化的范式与理想化的创作方法,其目的直指创造一个完美的艺术形象。完美即理想化,理想化即完美。所谓完美,并不是单纯的精美、确定,它还包括西方人对形象对象及其性质的认识与理解。一般来说,艺术的表现对象(艺术题材)可以是人,可以是动物,也可以是植物、山水风景。西方传统艺术美学普遍认为大自然中人是最完美的造物,艺术的对象当然要让人来占据主导地位,于是人物艺术、人体艺术成了西方艺术的主流。这与中国传统艺术观念是不同的。中国人的传统思想是把人看做大自然的成员之一,努力通过艺术让人融入自然,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而西方传统艺术不仅要让人成为艺术的中心对象,而且还要让人成为最完美的形式。

既然艺术理想化表现为“范式—方法—形象”结构,那么,艺术理想显然就不是纯粹关注抽象意蕴的对象化形式,而是涉及艺术创作方法、艺术题材与艺术形象的选择等一系列具体的艺术创作实践问题。因此,理想化虽然属于艺术理想的“方法论”层面、“方法性”范畴,却并非单纯的艺术表现手法,而是蕴含西方人的理念观、理性观的艺术方法问题。

需要注意的是,完美、理性、理想化并非西方艺术理想的三个不同内容,它们只是从不同视角所理解的艺术理想的特征。完美、理性、理想化这三个范畴是彼此渗透、互为一体的。西方艺术理想追求完美,这种完美的追求表现为深刻的理性选择、思维取舍,不是感觉上或印象上的偏好。基于这样的理性选择,西方传统对于艺术理想的追求,不管是艺术创作还是艺术思维都存在极致的、最佳的或完美的技术(或方法)追求,诸如艺术创作中的理想化表现手法与艺术哲学、艺术美学中理想化的知识建构,都呈现出体系化、完善化、极致化的精神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