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先赢得情感大战再说

1776年起草《独立宣言》的杰斐逊把奴隶制描述为“违反人类本性的残酷战争”，好友亚当斯也持此观点，富兰克林还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反奴隶制协会，但《独立宣言》成稿时，他们却只字未提黑皮肤的事情，因为如果这么写了，南卡罗来纳和佐治亚两个殖民地就不会在上面签字。联合、团结，永远比解放黑人更加重要，以后也是如此。

11年后，要制定宪法了，这个问题又被提了出来，但南部各州的白人公民和代表威胁说，如果废除奴隶制，他们就退出，当此联邦生死存亡之际，北方又一次妥协了。

同意奴隶制暂不废除是北方的让步，他们还允许计算各州人口以确定众议院名额时，南方奴隶可以按照五分之三个人计算，虽然并不给予他们应有的投票权，不过无所谓，南方奴隶主所要的就是奴隶们的打了六折的空头人数。

在此让步基础上，双方当时达成协议，暂时在南方保留奴隶制，但废除是迟早的事情，1808年应该是奴隶贸易制寿终正寝的年份。

本来这个事情可以进展得很顺利，南方的奴隶营生也已经山穷水尽了，但是1793年，有个倒霉孩子惠特尼发明了轧棉机，结果形势急转，奴隶多多益善，奴隶主也柳暗花明了。1800年，全美大约有89万黑奴，但60年后这一数字增长了近300万，雪白的棉线，拧住了南方数百万黑人兄弟，也差点绞死了整个美利坚。

虽然华盛顿和杰斐逊辞世时，让奴隶选择自己的出路，但榜样的力量毕竟敌不过钞票的诱惑。法律禁止输入奴隶，不过无所谓——走私。北方以道义为借口谴责，毛毛雨，大不了南方威胁退出联邦，这一招百试不爽。

如果把北方的谦谦君子调到南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历史无法假设，但我们可以看一个反面的例子，第二次英美战争中，得益于英美贸易的新英格兰诸州反对禁运，他们的银行拒绝向联邦政府提供贷款，有的州还拒不提供民兵，完全不顾新生不久的国家是死是活。1814年的哈特福德会议上他们甚至要求修改宪法，扩大州权，并威胁退出联邦，还好老山胡桃安德鲁·杰克逊南线击败英军，扭转了战局，否则，内战说不定提前四十多年到来，挑起者还是北方呢。

站在道义制高点的一方，我们往往忽视了他们本初的目的，其实对北方而言很简单，南方蓄奴与否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不能让蓄奴问题影响了联邦，影响了自己在联邦的发言权。

1820年，密苏里要求作为一个蓄奴州加入联邦，这可叫北方炸了锅了，因为之前南北州数目持衡，谁多加一个就是明显多数，于是他们坚决反对。最后，又是美国伟大的妥协精神和变通法则救了联邦，他们允许密苏里作为一个州蓄奴，但要在马萨诸塞分出一个缅因州作为自由州与蓄奴州保持均衡。双方还达成一致，为了照顾北方基本的颜色纯正，北纬36°30′以北不允许出现蓄奴州。

密苏里问题是解决了，但美国向西垦殖的速度远远超过南北方的预料。在密苏里河以西的堪萨斯-内布拉斯加地区，前往垦殖的人日益增多，要求建立新州。按密苏里妥协案，该地区在北纬36°30′以北，应以自由州加入联邦，但当时联邦参议院和白宫基本都是南方的天下，他们打算不认账了。

来自伊利诺伊州的参议员斯蒂芬·A.道格拉斯绰号“小巨人”，尽管他的身高的平方也刚刚超过两米，但他精力充沛，于是被叫做“穿裤子的蒸汽机”。1854年，他向参议院起草了一项议案，宣布“密苏里妥协”中的画线方法应予废除，奴隶制的实施不应受任何地域限制。西部新开发地区实行何种制度，应留给当地居民或其代表决定，即所谓“人民主权原则”。

这一提议令无数人惊愕，其中有一位道格拉斯的同乡，名叫林肯。他义愤填膺，高喊口号，认为这一提案与《独立宣言》的精神是完全背离的。但参议院和众议院才不管喋喋不休的林肯说了什么，它们双双通过法案，西部大地可以自由蓄奴，而且《独立宣言》签署时说得好好的，里面的人人生而平等本来就不包括黑人和印第安人，他们都只能是财产，或者绊脚石。

四年后，道格拉斯和林肯又一次狭路相逢了，他们要竞选伊利诺伊州的参议员。两人开了美国辩论竞选的先河，双方你来我往，嘴上斗得精彩纷呈，煞是好看。

道格拉斯主张联邦是拥有主权的各州的联合，所以每个州都有权根据自己的意愿决定奴隶制的存亡。如果要求任何一个州放弃其权力，就等于要一位女士放弃她的贞操。每个州都不该去干涉它的邻居，这叫起码的尊重。

林肯则攀上道义号高地，把群众的废奴情绪点燃，他承认这场争论的真正问题在于双方是否将黑奴制度视为邪恶。他不认可所谓的邻居一说，因为联邦本来就是一家，而一家人的房子如果裂成两半，一半黑、一半白，那是站不住的。

林肯与道格拉斯辩论

最后，代表刚成立不久的共和党参选的林肯在选票和操作上败下阵来，但在辩论中，林肯与矮自己30厘米的道格拉斯唇枪舌剑时，高高在上，这让他闻名全美。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两年后，林肯就在另一场更高级别的辩论中脱颖而出，成为共和党的第一任总统。

赢得情感大战既要自己演得至为正义，同时也要反面角色配合得淋漓尽致、坏入骨髓。这一点，南方各州所操控的政府和议会十分配合，他们和林肯等一起，把民众的废奴情绪点到即将爆炸。

1857年，最高法院判定黑人不是美国公民。

1859年，一个叫约翰·布朗的白人，带领5个黑人和17个白人占领弗吉尼亚的一个军工厂，试图武装奴隶。经过一场血战，布朗被捕，以叛国罪、谋杀罪和煽动叛乱罪被绞死，临刑前留下遗言：“我，约翰·布朗，现在坚信只有用鲜血才能清洗这个国土上的罪恶。”

一切的情感铺垫都已就绪，就等那一声枪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