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最没教养和最有教养的总统

一次宴会中，有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兴致正酣时，突然听到一句话说人民可以自己管理自己，他立刻勃然大怒，边捶桌子边叫“你们的人民是个大畜生”。你猜猜这个人是谁，赫鲁晓夫，还是隋炀帝？都不是，他叫约翰·亚当斯，华盛顿的继任者，美国的第二任总统。

很多人不解儒雅的约翰为何如此没有教养，我却觉得再正常不过。还记得我们讲过的故事么，美国独立后亚当斯渡海担任第一任驻英公使，被英国人讽刺怎么没13个人一起来时，我们就可知道他的主张会更倾向于汉密尔顿。

惹恼民众的不止总统江河日下的教养，还有他颁布的法律。1798年，当初的盟兄法国被忘恩负义的美国惹恼，战争一触即发，亚当斯连夜签字，颁布《外侨法》和《惩治叛乱法》。前者把申请加入美国国籍者在美国的等候期从5年延长到14年，后者则有些文字狱意味，它禁止任何攻击美国政府、总统或国会的恶毒不实的宣传，违反者将被定罪、监禁或罚款，美国的言论和出版自由岌岌可危。

老虎发威了，可总有人还当它是病猫。佛蒙特州的医生莱昂不好好治病救人，却在报纸上祈祷总统礼炮打中约翰·亚当斯总统的屁股，结果因为触犯《惩治叛乱法》而被罚款100美元，这在当时不是一个小数字。

总统亮剑了，对立派领袖——副总统杰斐逊也得见招拆招，在他的影响下，势力最大的州弗吉尼亚宣布《惩治叛乱法》无效，这是美国第一次地方政府动用州权来抵制联邦法律。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来而不往非礼也。

千万不要以为约翰·亚当斯当总统期间胡作非为，他还做了一件极有意义的事，那就是任命约翰·马歇尔做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作为一个联邦党人出身的年轻国会议员，马歇尔曾投票反对亚当斯两部天怒人怨的法律，但亚当斯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是签署了他当政期间最有意义的任命状。

1803年，马歇尔在审判“马伯里诉麦迪逊案”时，坚持最高法院只要认为国会通过的法律违宪，就可以不接受这些法律，从此，“司法复审”进入了程序，三权分立中的司法独立才名正言顺。

约翰·亚当斯

什么叫独立？马歇尔和杰斐逊是表亲，但他却讨厌杰斐逊的高调和理想；他跟亚当斯同属联邦党，却又对抗总统颁布的两部法律。他永远站在自己的一边，站在司法独立的一边，也只有他能够胜任首席大法官这一职位了。

18世纪终于翻篇了，杰斐逊成了进入19世纪后美国的第一位总统，他废除了亚当斯的两部法律，也废除了前两位总统的排场，竟从公寓步行前去参加就职典礼，全然不像弗吉尼亚走出的高贵乡绅。

此时，英法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是得罪大英帝国，还是惹怒拿破仑？之前站在道义最高处的杰斐逊此时也变得实际了，谁也不敢得罪啊，还是中立来得可靠。但有时候中间派不是那么好当的，人家势必让你表个态，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没有第三个角色可演，腰粗腿壮的英国更是如此。1807年，英国海军登上美舰切萨皮克号搜查，还对美舰偷袭，美国人被惹火了，高呼抗英，又不是没打过，最多再来个八年战争好了。但杰斐逊权衡后，还是避敌自保，颁布了《禁运法》，宣布一切美国船只即日起不得起航出海，言下之意是我谁也不打，我不出海了还不行么。

这一着绝对堪称臭棋中的战斗棋，不光海外贸易被封锁，早先已经出来的船只怎么办呢，还让不让回美国了？狡猾的拿破仑干脆没收抵达法国的船只，还口口声声帮助老朋友杰斐逊禁运。

亲民总统上台后规定任何人都可以给他写信，但这时杰斐逊却收到了雪片似的谩骂，“取消禁运，滚回卡特山去，并为自己而羞愧吧，别再丢人现眼了”。有三百多封众人请愿签名书寄到了总统府，杰斐逊彻底无力了，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卸任前，他给朋友尼莫尔写信道：“要不了几天，我就要离任回家了，回到我的书里和我的农场，再也不用做囚徒了，解开我的镣铐，感觉竟如此轻松，我就要抖落权力的桎梏了。”

杰斐逊的两届总统做得虽不成功，但他做了最划算的一件事，趁着拿破仑和英国等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趁火打劫，以每英亩不足4美分的价格买下了路易斯安那，这让美国的国土面积直接翻了一番，也算被叫了十几年空想派后，替国家做的一件最务实的事情吧。

杰斐逊效仿了华盛顿，只做两届，继续巩固了这一伟大先例。当然，他可以安心回到卡特山农庄养老，是因为他认为自己选对了继承人——美国宪法之父詹姆斯·麦迪逊。

麦迪逊最先是联邦党人，后来受杰斐逊影响，又成了民主共和党的核心，这充分证明了他们之间绝无不可调和的矛盾，遇到时机适合，是可以转变自己的立场的。

麦迪逊来自弗吉尼亚奥林奇县最富有的种植园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终生都在研究历史、政治、经济学以及文学，他勤勉刻苦，中庸稳健，说话柔和，看问题面面俱到，一直极力赢得各路人的好感，以求符合中庸之道，被称为“新古典主义克己自制的典范”，孔子最喜欢的就是这类人。

但孔子喜欢的人，老百姓不见得喜欢。第四任总统麦迪逊就职演说中，用一句话提出了自己的执政目标，到最后，经人统计，这句话说了470个单词，读完这四百多个单词，这届总统任期内，总统到底想做什么，没人听明白。

亚当斯和杰斐逊在任时，美国和英法都随时可能发生战争，但12年过去了，两人都安然无恙，而倒霉的麦迪逊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摊上了第二次英美战争，而且一打就是三年。

战争打了两年又两个月，麦迪逊和他的军队且战且退，溃不成军。1814年8月24日，英军杀入华盛顿，原来的八千驻军已经赶在1200名疲惫不堪的英军到来前如鸟兽散了，美丽的第一夫人多莉乔装打扮，试图塞进一个挤满了无家可归者的小酒馆，但被拒绝，因为酒馆老板和先到的难民把这一切都怪在她丈夫头上。最后当她躲到一个乡间别墅中时，别墅的黑人厨子竟拒绝为她煮咖啡，真是世风日下、人未走茶就凉啊。

总统先生找到第一夫人之后，他不得不向老婆承认，我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一条地缝先钻进去，因为英军在华盛顿为所欲为，焚烧了总统官邸和国会大厦，最后因为天赐一场暴雨才没有完全化为灰烬。

硝烟弥漫中，律师弗朗西斯·斯科特·基正在英国军舰上与英军交涉，亲眼目睹英军炮轰麦克亨利要塞。他当时十分纠结，看着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星条旗，严谨的律师竟也无法按捺住激情，挥笔写成《星条旗永不落》，并很快传遍全国。这首歌1831年被正式确定为美国国歌。

也是在战火纷飞中，纽约州特洛伊城商人山姆·威尔逊专门负责给美军供应牛肉，政府收购时在他的牛肉箱上盖上US标志，正巧山姆大叔的英文也是Uncle Sam，这样山姆大叔就逐渐成了美国的绰号，1961年美国国会正式通过决议，确认山姆大叔是美国的象征。

国会和白宫被烧掉，但美国人却收获了自己的国歌和绰号。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南线战场上，一个叫安德鲁·杰克逊的悍将横空出世，他坚韧如老山核桃，击溃英军，捍卫了国家的真正独立，他也将成为十年后的美国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