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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瑾讲《西厢记》
1.8 后  记

后  记

读经典——这是我们这个时代应当重新提起的话题。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耳目的愉悦、感官的刺激、功利的追逐、立竿见影的时效,把“实用”看得重了些,于“经典”似有生疏冷落的趋势。

其实,经典是不过时的。经典不是某朝某代或某衙门认定的,也不是某些评委评选出来的,而是历史的选择。一个时代的文学作品多得难以计数,大多都被时间的积尘湮没了,有的也止存于旧籍,如果不是学者们细心寻求资料上的突破,谁也不会想起它们来,它们的命运只是躺在书架上沉睡。而为数不是很多的精英之作,以其内蕴上汪洋海涵般的仁爱胸怀、艺术上笔参造化般的仑奂之美,吸引着历代读者。经典,是有永恒生命力的活书。人们说经典之作常读常新,这有两个方面的意思:一是就经典本身而言,“每次重读都是一本新书”;二是就读者而言,每重读一次都会有新的发现和感悟,因而认知能力、审美品位都会有新的提升,也许借助经典的阶梯,可以使我们的思想和感情爬上新的高度。所以刘向《说苑·建本》记师旷语曰:“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长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孰与昧行?”郑成功自勉联云:“至善无如读书。”读书乃天下不易之乐。关键是要认真去读,不读不会获得乐趣,不会臻于善境,开卷才能有益。

《西厢记》是文学经典,教育部把《西厢记》列为大学生和高中生的课外必读书之一。不论学什么专业,从事何种工作,没有读过这些作品,总是一种遗憾,就缺少了点必要的人文素质,甚至如蔡元培氏所说,“这将导致自私自利的社会或机械社会的发展”(《中国大学观念及教育趋向》)。

读经典当然是指读原著本文。固然,深刻解读原著也非易事,今日所存之相关材料仅是当时很小的一部分,要想披寻当日之情况,便须如钱锺书《管锥编》所说:“史家追叙真人实事,每须遥体人情,悬想事势,设身局中,潜心腔内,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几入情合理。”史家求真尚且如此,何况“形象大于思想”(高尔基《俄国文学史》)、“比写历史更富于哲学意味”(亚里斯多德《诗学》)的文学,更何况蕴藏着深刻思想力度、具有思想史意义的经典作品!王国维氏在为《国学丛刊》写的序中说:“学无新旧,无中西,无有用无用。”章学诚《文史通义·与朱沧湄中翰论学书》说:“学术无有大小,皆期于道。”所谓“道”,就是真理,学术研究无非求真。但是,无论是考据作者之家世生平、故事之本事、时代之背景,还是梳理版本之流变、传播之轨迹等等,都不是目的,都不能代替对原著本文的解读,品读原作本身的思想和艺术才是阅读文学经典的要义所在,才是对作品作出评价和进行文学史定位的依据。其他种种都是为达此目的服务的。文学作品而不用文学眼光解读,还叫读文学吗?假如历史能代替文学,还要文学何用?

基于以上原因,天津古籍出版社策划出版一套“名家讲堂”学术丛书。承蒙邀请,加盟撰写《西厢记》一讲。25年前我曾写过一本名为《西厢记浅说》的小书,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此后注意力便转向了对《西厢记》的校注方面。1994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西厢记》校注本,2007年又出版了该校注本的修订本;即将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的《西厢记版本汇编》(影印本)和《会校会注会评本西厢记》的工作也已经启动,大约在2012年可以完成。这个课题其实将由课题组与国家图书馆的朋友们共同完成,而且首先是国图的慷慨和无私的支持,因此我对詹馆长福瑞先生、善本部陈主任红彦女士、国家图书馆出版社郭社长又陵先生、副社长姜红女士以及殷梦霞女士、于春媚女士、于浩先生怀有敬佩与感激之情,没有他们的支持与合作,这个课题将无从谈起。

这次撰写,与旧作相比有比较大的变化,增加了一些内容,也改写了一些内容,算是我重读经典的新的体会。

书里有一些引文,按学术常理是不必要的。有话自己说,干嘛“拉大旗作虎皮”?这其实也体现了时代风气。进入20世纪后半期以来,意识形态领域风雷激荡,为了使自己的有些看法免遭攻讦,便努力向人证明——这种看法可是不能批判的!思维已成定势,因此我做不到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所说的,“我的努力与其他哲学家符合至何种程度,我并不想加以判断……我并不指出任何所根据的资料,因为我想的是否为我之前的某人所想,这对我是不相干的。”他从不旁征博引。

为了适应现在的学术规范,我把所有的引文和注释都核对了一遍。这得感谢我的硕士研究生刘姗姗。姗姗君的硕士论文完成得比较早,且发表了几篇不俗的学术文章,我便把任务交给了她。国家图书馆的善本部星期六、日及各种节日都不开馆,姗姗便利用暑假去查缩微胶卷,一一核对,很仔细,还把相关文字打印出来,注明索书号,以便有疑问再去复核。那几天正是北京高温闷热的“桑拿天”,气温在摄氏34度以上。她每次都是满头大汗地带着笑容把核对结果给我送来,整整齐齐,清清楚楚,使我感动,谢谢姗姗。

我对电脑等现代化办公设备的操作水平,正处于扫盲阶段,电脑、复印机等经常被我的错误指令捣鼓得不知何去何从,于是罢工——不动弹了。好像司马懿面对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我无可奈何。多亏了周君丙锋小友,每次都是他帮忙,卖大力气,使这些我不会用又不能不用的劳什子恢复常态,重新为我服务。有些文稿也是丙锋替我打的。我想以后减轻一点丙锋的劳动量,也不知我这两下子能不能做到。

敬晓庆君是位功底宽厚扎实的青年学者,去年刚从南开大学博士后流动站出站,工作后又承担了大量的教学与科研任务,他的专著《明代戏曲理论批评论争研究》是部很见功力、很有深度的学术著作,正在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过程之中,工作很忙。他能为本书作序,我很高兴,谢谢晓庆。赵娜是本书的责任编辑,多次奔波于京津两地,工作很辛苦也很细致,使我避免了不少失误,为本书的顺利出版付出了心血,感谢赵娜。

2010年10月29日于京华煮字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