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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瑾讲《西厢记》
1.3.5 社会挤压下的爱情哀歌——《莺莺传》的意蕴

社会挤压下的爱情哀歌
——《莺莺传》的意蕴

元稹与莺莺之间只是爱情,却不能结为婚姻。在古代“结婚是一种政治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的意愿。在这种条件下,爱情怎能对婚姻问题有最后决定权呢?……当事人双方的相互爱慕应当高于其他一切而成为婚姻基础的事情,在统治阶级的实践中是自古以来都没有的。至多只是在浪漫故事中,或者在不受重视的被压迫阶级中,才有这样的事情。”[13]

莺莺悲剧的造成,固然有元稹的个人因素。元稹本为拓跋氏后裔,于两性持开放态度,少受拘束;又八岁而孤,元稹《答姨兄胡灵之见寄五十韵序》自言:“时方依舅族,舅怜不以礼数检,故得与姨兄胡灵之之辈十数人为昼夜游。日月跳掷,于今余二十年矣。”缺乏父教、家教,德行有亏,于仕于婚都没有气节操守,只要对自己有好处,随时可以改变。

更重要的却是时代因素。《莺莺传》反映了这样一个事实: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婚姻只是权衡利害的结果,个人性爱不是决定的因素。只是在这篇作品里,利害的权衡人不是家长,而是当事人张生自己,或者说是社会假张生之手作出的抉择。在以帝王为中心的官僚专制社会里,莺莺式的结局具有必然性和普遍性。莺莺的父母均属当时以族望自恃的大姓,而崔更为大姓之首。唐太宗有感于此,贞观六年(632)曾责令重修《氏族志》,“欲崇重今朝冠冕……不须论数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14]是想抑制南北朝以来尚阀阅的习气。“高宗朝,以太原王、范阳卢、荥阳郑、清河博陵二崔、陇西赵郡二李等七姓,恃其族望,耻与他姓为婚,乃禁其自婚娶。于是不敢复行婚礼,密装饰其女以送夫家。”[15]李唐朝廷抑阀阅而重官品,对大姓之门第观念是一个重大打击,故大姓婚嫁不敢公开举办婚礼。至中唐,此风明显减弱,但仍有一定势力,故唐文宗尝云:“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16]《莺莺传》中的崔家论阀阅属于名家望族,依门第婚观念,则崔郑之女不会嫁给张生;而张生乃是重实利的人,崔家其势衰微,在联姻时更重“今朝冠冕”,崔氏女反而被抛弃了,成了对门第婚进行的嘲弄和否定。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在当时社会里是没有容身之地的。这篇小说的深刻之处在于,它写出了封建社会对爱情的摧残——张生和莺莺的儿女真情被统治者所提倡的功名利禄扼杀了。不同的是,张生是主动的选择,而莺莺则是无奈地接受。此后,他们都由逾越礼教的叛逆者,回归于社会生活的正常轨道,所以才为社会所容。虽然在男女双方的心灵上都刻下了伤痕,使他们带着内心的隐痛和憾恨,与各自嫁娶的新人度过漫长的人生。这是一曲爱情的哀歌。是元稹在“补过”掩饰下的心灵泣诉。莺莺、张生的爱情遭到了历史的否决,所造成的痛苦落在当事人个人身上,这是历史的个案。从客观上来说,他们却是为爱情做出的历史性牺牲,启迪和警示着后人为自身的幸福去努力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