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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简史
1.25.3 第三节 《西游记》

第三节 《西游记》

《西游记》是古代小说中以神魔为题材的浪漫主义作品,同《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一样,也是在长期民间流传的基础上经文人整理而成,成书过程大约历时七百年。

西游故事以唐代高僧玄奘到印度取经的历史事实为依据。唐太宗贞观三年(629),长安弘福寺和尚玄奘法师不顾禁令,西行去天竺求法,经过百余国,费时十七年,带回佛经六百五十七部,引起朝野的巨大轰动。回国后,他奉诏口述,其门徒辨机笔录,撰成游记《大唐西域记》,记叙取经途中的艰难困苦和异域风情。后他的门徒慧立、彦琮又根据其经历写成《大唐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增加了宗教传闻,强调了一些奇异情节,这是神化唐僧取经的先声。以后取经故事不断得到加工润色,传奇色彩越来越浓。

西游故事曾在民间长期流传,其由写实向神话转变的完成是俗讲。南宋时刊印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是说经话本,主旨是宣扬佛法,它已脱离史实,进行了大量虚构,把真人真事神话了。书中出现了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深沙神,以及偷王母蟠桃和取经路上逢妖遇魔等人物和情节。

从南宋到明初,取经故事在多种文艺形式中发展起来。元明之际出现了一部更加完整生动的《西游记平话》,全书已佚。《永乐大典》第一万三千一百三十九卷引了一段《梦斩泾河龙》的故事,约一千二百字,情节与今本《西游记》第九回基本相同。成书在《永乐大典》前的朝鲜汉语教材《朴通事谚解》中,也概括引述了《西游记平话》中关于“车迟国斗圣”故事的片段,相当于今本《西游记》第四十六回。《西游记平话》很可能是吴承恩据以加工的重要底本。取经故事在话本中逐步定型的同时,类似的戏曲创作也产生了。金院本《唐三藏》和元吴昌龄的《唐三藏西天取经》均已失传。现存元末明初人杨讷所著《西游记》杂剧,不仅定型了西天取经的全班人马,而且增加了唐僧出世、过火焰山、女儿国等情节,同样丰富和完善了西游故事。

《西游记》的作者,一般认为是吴承恩。吴承恩(1500?—1582),字汝忠,号射阳山人,山阳(今江苏淮安)人。出身于世代书香而没落为小商人的家庭。曾祖父、祖父只做到文职小官,父亲吴锐因家境贫穷,开丝线铺为生,但酷爱读书,为人正派,对时政不满,吴承恩深受其影响。他性敏慧,博览群书,多才多艺,年轻时即以文名著于当地。但在科场一再受挫,四十三岁才补岁贡生,五十四岁就任浙江长兴县丞,因性格清高、倔强,受人诬陷入狱。不久耻于折腰,拂袖回故乡闭门著述。他从小爱读野言稗史和唐人传奇,中年时曾撰志怪小说《禹鼎志》,全书已佚,仅存序文。他的诗、文、词数量不少,大多亡佚。诗文集有后人所辑《射阳先生存稿》四卷。

《西游记》可分为三个部分:前七回是写美猴王出世、求道、闯龙宫、搅冥府、闹天宫,集中描绘孙悟空追求无拘无束生活的经历,塑造其热爱自由、勇于反抗的英雄品格。第八回至第十二回写如来说法、观音访僧、魏征斩龙、太宗入冥、刘全进瓜和玄奘奉诏取经,交待取经缘起,主要起组织情节的作用,但有浓厚的宗教迷信色彩。第十三回至第一百回详细描写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僧共同护送唐僧到西天取经,一路降妖伏魔,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取得真经,修成正果,歌颂了孙悟空勇往直前的斗争精神。

它是充满幻想、情节离奇的小说,其思想历来是学者讨论的焦点。小说借神魔题材曲折反映明代的社会生活,寄托作者对黑暗现实的揭露和批判。天宫神权统治的腐朽、玉皇大帝的昏聩凶残是人间社会封建统治的艺术投影,妖魔鬼怪的猖狂是现实世界罪恶势力的折光,他们的横行霸道、贪婪自私、阴险狡诈、凶暴残忍是社会生活中贪官污吏、土豪恶霸本质特征的艺术概括,而孙悟空跟妖魔斗争中显示出的丰富的斗争智慧和艺术,又是现实生活中人民长期社会斗争的经验总结。作者对这个传统的宗教故事进行成功改造,熔铸了丰富的现实生活内容,这是《西游记》的社会意义所在。

孙悟空的形象在全书中占核心地位,通过这个神话中的英雄,寄托人们的生活理想。他破石而生,“不伏麒麟辖,不伏凤凰管,又不伏人间王位所拘束”,学会了高强的本领,能七十二变,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闯龙宫取得如意金箍棒,又闹冥司一笔勾掉生死簿上的姓名。他在花果山上自在称王,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这种不甘拘束的个性和豪放气概,表达了人类对于摆脱一切束缚、得到彻底自由的理想生命形态的向往,是在神话中才能形象表现出来的人对自身处境的幻想。玉皇大帝为控制他,招他做弼马温。当他听说此官职位低下,便打出天宫,回花果山自封“齐天大圣”。得知王母的蟠桃会居然没有他的位置,便搅散蟠桃会,还偷吃金丹。这是人们要求个人权利、地位、尊严得到尊重的强烈愿望的体现。但他一而再地大闹天宫,并非有意向以玉皇大帝为代表的天宫统治秩序发起挑战,而只为自身的自由遭到了威胁。彻底的自由、生活欲望和个人尊严的充分满足,以及反抗一切压制,这些人性中的要求在现实环境中虽不可能实现,但只要社会思想比较开放,它就会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西游记》前七回正是以神话的形式满足了人们内在心理中这种根深蒂固的向往。当然,人的实际处境使小说不可能始终在这一方向上发展,孙悟空的失败多少具有一种象征意味,即恣野的人性不可能不受到现实力量的制约。孙悟空被迫皈依佛门,在猪八戒和沙僧的协助下,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从无法无天、绝对自由的状态到受到禁制,写出了向往自由的人性在受到强大的约制时的矛盾状态。尽管在取经过程中,孙悟空并没有改变他基本的性格特征,照旧桀骜不驯,向往自由,但“佛法无边”,“禁箍咒”牢不可破,他又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在与妖魔斗争发生困难时,他还常常求助于如来、观音、太上老君乃至天宫的神将。人类对于自由和尊严的追求受到现实力量的强有力制约,表现了人性的自由本质与不得不接受约制的人类现实的尴尬处境,其中包含着个性解放的思想。而孙悟空师徒四人在灾难的磨炼中使人生得到完善和升华,又寓涵着只有历尽艰险,才能达到自由幸福的境界这一哲理。

孙悟空的形象还寄寓了人民群众反抗专制压迫和征服自然的社会理想和美好愿望。无论是大闹天宫,还是在取经途中和妖魔作斗争,强烈的反抗意志和大无畏的斗争精神始终是孙悟空的基本特征。他在大闹天宫时提出的“强者为尊”和“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的思想极其大胆,跟封建正统思想和等级观念根本对立,是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市民意识。他的积极乐观、勇敢无畏、不怕困难、敢于斗争的精神,深植于中国人民传统的历史土壤中,是中华民族优秀品德和民族精神的艺术表现。而取经路上的济困扶危、嫉恶如仇、为民除害等,又是现实斗争中英雄思想性格的集中概括。他在神魔世界里斩妖斗怪、驱邪除恶,具有伸张正义的性质,他那种机智英勇、百折不挠的斗争精神,赢得了广大读者的赞颂和响应。

猪八戒是《西游记》中塑造得较为成功的艺术形象。他有很多缺点,如行动莽撞、贪吃好睡、懒惰笨拙、贪恋女色、自私自利、对孙悟空心怀嫉妒、遇到困难常常动摇等,但也有长处,如能吃苦、在妖魔面前从不屈服等。勇敢中带着怯懦,憨厚中带着奸滑,体现了人类普遍存在的欲望和弱点。比较而言,孙悟空形象多有理想化的成分,猪八戒形象则更具有日常生活中人物的真实性,读起来使人感到亲切。

《西游记》是具有独特风格的浪漫主义杰作,其艺术成就主要表现在:首先,作者以诡异的想象、极度的夸张,创造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奇幻世界。龙宫冥府、仙地佛境、狐鬼精灵等,均非人间所有;更兼神奇兵器、超人能耐、奇闻异想等,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作者又往往将异想天开、变幻莫测的故事与现实人间融为一体,隐含生活真谛,做到了幻中有真,假中寓真。其次,作者采用诙谐的游戏笔调,营造了幽默的喜剧风格。小说许多故事妙趣横生,令人发笑。在人物塑造方面,多滑稽诙谐的笔调,如喜剧效果最浓的猪八戒形象的塑造就是如此。作者又能在诙谐逗趣中蕴含辛辣的讽刺和严峻的批判,完满地表达作者的爱憎态度和作品的深刻思想。再次,作者以取经人物的活动为中心,精心铺垫、逐次展开情节,在结构组织上颇具匠心。小说有一条十分明显的主线贯穿,即孙悟空等人的活动,将他们与神佛、妖魔联系起来,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在把看似独立的四十一个小故事连缀在一起时,注意埋下伏笔,前后照应,使故事的演绎既错落有致,又因果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