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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简史
1.23.4 第四节 明代散曲和民歌

第四节 明代散曲和民歌

明代散曲和民歌都是当时所唱的歌曲。明中叶后,随着作家讲究词藻、音律,散曲逐渐脱离民间本色而文人化,有固定的宫调格式,多在家庭或朋友宴集时用来助兴,也兼有文辞欣赏的价值。民歌则出于无名作者之手,虽有一些基本调式,但音乐的要求较简单,没有太多格律上的讲究。其中很多在歌楼妓院中演唱,也流传于一般妇孺之口。民歌创作亦受到一些文人重视,形成繁荣局面。

明代曲盛词衰,散曲得到较全面发展。作家、作品及曲论著作的数量都超过元代。据凌景埏等《全明散曲》统计,明代有姓名可考的散曲作家有四百多人,留下小令一万多首,散套两千余篇。在题材范围、艺术风格、形式品种等方面,较元散曲有了很大扩展,选集编印也比元代兴盛。但明代散曲大多依傍前人,成就受到限制。随着文人情调的加强,散曲独具的自然质朴、真率粗豪的特色较元代有所减少。一些名家的优秀之作在发掘新的生活内容和深入表现人情世态方面,有值得重视之处。

相对于中后期而言,明初散曲的创作显得较沉寂,成就不高。朱权《太和正音谱》所列刘东生、谷子敬、贾仲明、汤式等,都没有出色的作品流传下来,影响最大的是朱有燉。朱有燉(1379—1439),号诚斋,明太祖之孙,袭封周王,谥宪,世称周宪王。有《诚斋乐府》。以赏咏、题情、宴游、应酬为多,表现出一种富贵闲适的情调。音律谐美,语言风格追踪马致远、贯云石豪放一派。少数作品或真实展现贵族生活的空虚颓唐,或婉折有致地描写男女之情。前者如《山坡羊·省悟》:“膏粱供奉,寰区知重,浮生自觉皆无用。德尊崇,禄盈丰,浑如一枕黄粱梦,迷到老来才自懂。功,也是空;名,也是空。”后者如《咏闺情五更转》一组,带有民歌风味,其南北曲合用的形式,有开风气之先的意义。

弘治、正德年间,散曲得到显著发展,北曲势头强劲,南曲创作也开始抬头,奠定了南北分庭、各擅风采的大格局,涌现一大批创作丰富的作家和风格多样的作品。北方知名作者有康海、王九思等,南方有王磐、陈铎、唐寅等。王磐(1470?—1530),字鸿渐,号西楼,高邮(今属江苏)人,一生未仕。有《王西楼乐府》。作品取材丰富,或记事写景,或咏物述志;风格多样,或清丽潇疏,或讽刺俳谐。王骥德《曲律》将其作评为北曲之冠。《朝天子·咏喇叭》云:

喇叭,锁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您抬声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那里去辨甚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净鹅飞罢。

讽刺宦官装腔作势、作威作福,滑稽佻达,却颇含深意。

嘉靖前后,散曲创作进一步繁荣,出现了沈仕、杨慎、金銮、冯惟敏、薛论道、梁辰鱼、赵南星、施绍莘等众多名家,作品风格也更多样化。此时北曲日渐衰落,南曲愈加兴盛。冯惟敏(1511—1580?),字汝行,号海浮,山东临朐人。有《海浮山堂词稿》,收小令一百七十余首,套数近五十篇。作品题材广泛,内容丰富,除常见的写景言情、吊古伤今、宴游酬唱外,还有不少慨叹民生疾苦、揭露社会弊端、鞭挞黑暗现实的篇章,是散曲中少见的。如《胡十八·刈麦有感》、《折桂令·刈谷有感》、《玉芙蓉·苦雨》、《玉江引·农家苦》等,对挣扎在天灾人祸、苛捐杂税中的农民表示关注和同情;套数《耍孩儿·骷髅诉冤》揭露贪官污吏为榨取钱财而肆意发棺验骨,使生者、死者都不得安宁的丑恶行径。格调大多爽逸豪迈,语言浅近流利,有元代早期散曲的豪爽磊落之气,很有特色。如《朝天子·感述》:

矫情,撇清,心与口不相应。谁家猫犬怕闻腥?假意儿装干净。掩耳偷铃,踢天弄井,露面贼不自省。丑声,贯盈,迟和早除邪佞。

明代民歌在明代文学中有特殊的意义。明中期以来,随着文学界对真文学的强调,民歌也因其富于真情实感、奇思异想和具有灵动活泼、无所忌讳的特点而受到文人喜爱,甚至作为反对假文学,尤其是“头巾气”的假文学的武器,从李梦阳、何景明到李卓吾、袁中郎、冯梦龙、凌濛初等,莫不如此。民间俗曲在明代各时期流行的情况,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有较详细的记载,从中可见明中叶以后,民歌愈演愈盛,乃至“举世传诵”。现存最早的民歌集子有四种:成化年间金台鲁氏所刊《新编四季五更驻云飞》、《新编题西厢记咏十二月赛驻云飞》、《新编太平时赛赛驻云飞》、《新编寡妇烈女诗曲》。《新编四季五更驻云飞》中有不少描写男女之情的作品,感情大胆真率,语言清新流畅:

富贵荣华,奴奴身躯错配他。有色金银价,惹的傍人骂。嗏!红粉牡丹花,绿叶青枝,又被严霜打,便做尼僧不嫁他!(《题咏情》)

受尽荣华,红粉娇娥不顺他。名声天来大,说起家常话。嗏!把奴配与她。你有钱时买求媒人话,空有珍珠都是假。(《受尽荣华》)

前者表现一个女子因贪图荣华富贵而错嫁恶人的悔恨和对恶姻缘的反抗意识,后者抒发传统婚姻制度下女性的苦闷和不满,以及获得自由幸福婚姻的希冀。

嘉靖以来出现不少收有民歌的选本,如张禄《词林摘艳》、郭勋《雍熙乐府》、陈所闻《南宫词纪》、黄文华《词林一枝》、熊稔寰《徽池雅调》、龚天我《摘锦奇音》等。它们收录的民歌有相当一部分也描写男女私情,如《南宫词纪》中的《泥捏人》:

傻俊角,我的哥!和块黄泥儿捏咱两个。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捏的来一似活托;捏的来同床上歇卧。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汴省时曲·锁南枝》)

想象新奇,感情天真,让人百读不厌,沈德符《万历野获编》称为《锁南枝》一曲之冠。晚明时期通俗文学家冯梦龙编辑了《挂枝儿》(又名《童痴一弄》)和《山歌》(又名《童痴二弄》),这些民歌更多地肯定人欲,反映了晚明文学精神及文人文学与俗文学的结合。选录两首如下:

我做的梦儿到也做得好笑,梦儿中梦见你与别人调,醒来时依旧在我怀中抱,也是我心儿里丢不下。待与你抱紧了睡一睡着,只莫要醒时在我身边也,梦儿里又去了?(《挂枝儿·做梦》)

弗见子情人心里酸,用心模拟一般般。闭子眼睛望空亲个嘴,接连叫句“俏心肝”。(《山歌·模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