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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简史
1.19.2 第二节 张孝祥与南宋中后期词人

第二节 张孝祥与南宋中后期词人

南渡初期,坚定乐观的爱国主义精神成为创作的主旋律。词的“言志”功能得到空前发展,张元干、张孝祥和李纲、胡铨、岳飞等人以慷慨激昂的创作态度关注抗金复国的政治斗争,开辛弃疾爱国词派之先河。

张元干(1091—1161?),字仲宗,南渡后不屑与秦桧同朝而辞官,自号芦川老隐。有《芦川词》。其后期词作以慷慨悲凉为基调,情绪热烈,境界阔大。代表作《贺新郎》(梦绕神州路)为上书请斩秦桧而遭流放的胡铨壮行,把山河沦陷的悲痛、对国耻民瘼的愤慨、对胡铨义举的支持写得力透纸背,因此得罪奸相,被削籍为民。与他同时的主战派士大夫和抗金将领虽不以词知名,但词作中表现出的坚决抗金、誓死效国的英雄气概,远非一般词人所能及。如岳飞(1103—1142,字鹏举)的《满江红》(怒发冲冠)抒发不甘虚度年华、迫切要求立功报国的宏愿,表现血洗国耻、收复河山的信心,充分体现了词人的乐观主义精神和英雄气质,使无数后继者为之折服。

张孝祥(1132—1169),字安国,号于湖居士,历阳乌江(今安徽和县)人。中过状元,官至中书舍人。曾因上疏为岳飞昭雪下狱,又因反对主和落职。有《于湖词》。

他是南宋初年促使词风转变的词人,为辛弃疾词的前奏。词作或感怀时事,反映尖锐的民族矛盾和朝廷内部的和战之争,洋溢着强烈的爱国激情,豪壮慷慨;或吟咏人生情怀,展现坦荡阔大的胸襟,抒发对理想境界的追求,超旷飘逸。前者以《六州歌头》(长淮望断)最著名,以急促的节拍,畅快淋漓地抒发激愤不平之情:“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声情激越顿挫,风格慷慨沉雄。相传此词作于建康留守席上,正招募义军的抗金名将张浚读毕,感慨罢席。后者以《念奴娇·过洞庭》为代表:“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冰清玉洁的忠肝义胆和表里澄澈的湖光月色相映衬,清旷之气直逼苏轼。

南宋中期,面对宋金对峙的局面和朝廷内部的和战之争,一批爱国词人以充沛的爱国热情和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吟唱对慷慨激烈的战斗生涯的向往,抒发对壮志难酬的现实处境的愤懑。他们以辛弃疾为代表,形成了南宋词坛著名的豪放词派,称为“辛派词人”。重要的“辛派词人”不下数十人,主要有与辛弃疾同时的陈亮、刘过,稍后的刘克庄,更晚的刘辰翁等。他们多用长调,以文为词,惯用壮语。他们的词作意境深厚壮阔,声调高昂悲壮,风格沉郁豪放。他们开创了与婉约词分镳并驰、长期共存的新格局。

陈亮(1143—1194),字同甫,永康(今属浙江)人。多次上书抗金,与辛弃疾交谊深厚。死前一年考取进士,未为官。有《龙川词》。多是意气豪纵、直抒胸臆之作,往往以词纵论国事,表现以复国为己任的志向,政治倾向性鲜明,风格雄奇豪放。如《水调歌头》(不见南师久)怒斥朝廷主和派,对统一大业充满信心,昂扬激荡,豪气逼人。他乐于以议论为词、以散文为词,开以政论入词的先例。如《念奴娇》(危楼还望)把政论文中的壮言快语加以改写,不假寄托,气势磅礴。其词反映社会的深广度不如辛弃疾词,风格粗豪有余,略嫌质直,沉郁厚重不足。

南宋后期,朝廷以更屈辱的条件获得暂时的苟安,光复中原几成梦想。爱国词作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叹喟和抚今追昔的哀伤,“辛派词人”的后继者刘克庄、刘辰翁、文天祥等虽也感时伤世,但情调则沉痛悲郁,原来那种富有英雄主义的激昂色彩随之黯淡下去。原可视为中期词人的姜夔引导了南宋后期词的发展方向,他进一步深化词艺,增强了传统词体的思想意蕴与艺术表现力,使词坛走向新变。在他的影响下,格律词派(又称骚雅派、风雅派)应运而生,主要包括吴文英、史达祖、张炎、王沂孙、周密等人。他们游离于政治斗争之外,词作多注重心境的描写,用比兴寄托抒发凄凉怨情,擅长使事用典,音律严谨和谐,格调高雅脱俗,风格婉约清雅。从总体上看,后期词坛除刘克庄的题材拓展、吴文英的艺术突破外,没有太多的成就。

姜夔(1155?—1209?),字尧章,号白石道人,鄱阳(今江西波阳)人。是典型的江湖游士。终身布衣,依附萧德藻、范成大、张鉴等达官名臣。为人孤高耿介,诗、词、音乐、书法俱精。有《白石道人歌曲》。

他今存八十余首词。作为飘泊江湖的清客,他在词作中充分表现了真诚高洁的情感、飘然不群雅士风度和清高个性,但在题材上却缺乏拓展。他的忧时伤乱之作表现自己虽落魄江湖,仍不忘国事,渴求统一,有一定的爱国意义,带有下层文人的烙印。如《扬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以词前小序浓缩的“黍离之悲”概括主旨,以战乱后扬州的荒芜破败与昔日的繁华作比,将扬州之衰归咎于金兵南侵,明确表达了反胡抗金的民族情绪,情调低沉伤感,隐约含蓄。《永遇乐》(云隔迷楼)也是这类词作的代表。他的感伤身世之作再现他一生的羁旅穷愁,带有极其浓重的漂泊之感。如《点绛唇》(燕雁无心)等。他的恋情词的数量约占其词的四分之一,与传统题材的风貌迥然不同:一是词人痴恋的对象单指一位歌妓,表现的是天各一方的刻骨铭心的相思;二是将缠绵悱恻的恋情表达得既深情绵邈,又高洁典雅。代表作有《小重山令》(人绕湘皋月坠时)等。他的咏物词的数量也占其词的四分之一,以咏梅为多,往往寄托政治感慨和人生情怀,空灵蕴藉,意蕴丰富,开咏物词言志之先河。以《暗香》(旧时月色)、《疏影》(苔枝缀玉)最有名。

他的词兼具清空、骚雅之长。所谓清空,就是遗貌取神,虚处落墨,重视烘托陪衬;所谓骚雅,就是有比兴寄托,能寓意见志。不论写人状景,还是言情咏物,都避免对客观对象的直接描写,而是摄取其神理,点染其情韵,追求空灵的神韵,造成虽起伏跌宕却义蕴无穷、意趣深远的艺术效果。但有时过于朦胧,难免空洞生硬之嫌。

他继承周邦彦的词法,力求雅正婉约的传统格调,又有所变化。他的词精致古雅,同时别含清淡乃至荒寒的意趣,风格清雅,被视为宋词刚柔并济的清雅派的代表。与这种风格相应,他常常用凄清素洁的清冷物象,如冷月、寒碧、幽香、烟云等,营造出幽冷的意境,寄寓身世之感和怀人之情。如《踏莎行》(燕燕轻盈)中的“淮南皓月冷千山”,意境寒凉旷远,在恋情词中很少见。他还用淡雅素净的语言来表达文人士大夫高洁清雅的意趣,以避免华贵艳丽的辞采破坏疏宕清虚的境界和情韵。

刘克庄(1187—1269),字潜夫,号后村居士,莆田(今属福建)人。官至工部尚书。是江湖诗人中的领袖人物。有《后村先生大全集》。其词继承和发展“辛派词人”遗风,“与放翁、稼轩,犹鼎三足”(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内容多伤时忧乱,有所开拓。如“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玉楼春》),抒写爱国深情;“帐下健儿休尽锐,草间赤子俱求活”(《满江红》),同情人民疾苦。艺术上发展了词的散文化、议论化手法,叙事说理自如,议论恢宏。主导风格是豪迈奔放,雄健疏宕,惜豪放有余,深婉不足,略显粗率。代表作有《贺新郎》(北望神州路)、《清平乐》(风高浪快)。

宋亡时,继承辛词传统的是刘辰翁和文天祥。刘辰翁(1232—1297),字会孟,号须溪,庐陵(今江西吉安)人。曾任濂溪书院山长,宋亡后隐居不仕。有《须溪词》。今存三百五十余首词,大半是宋亡后所作,记录亡国历史,追思故国,表达亡国遗民的悲愤,抒发历史兴亡的感慨。如其《金缕曲》所云:“暮年诗、句句皆成史。”情感较辛弃疾、刘克庄等人更为沉痛,但于沉痛中时见激越悲壮之情。艺术上不假于雕饰,多率真之辞,情感表达生动流畅,具有感人的力量。词作既有辛弃疾豪放遒劲的词风,又有元好问情辞跌宕的特色,被视为宋末“辛派词人”的后劲。代表作有《柳梢青》(铁马蒙毡)、《永遇乐》(璧月初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