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唐代传奇

中国古典小说在唐代得到长足发展，出现了传奇这种新的小说体裁。这是一种文言短篇小说，元代虞集《写韵轩记》把唐人小说通称为传奇，宋金时期的诸宫调、元代的南戏、明清用南曲演唱的戏曲也叫传奇。

唐传奇在六朝志怪基础上发展而来，也受史传等文学形式的影响。它大多取材于现实生活，并有意识地进行创作，具有“叙述宛转，文辞华艳”、“扩其波澜”(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尽幻设语”、“作意好奇”(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的特点，与现代定义的小说相近，标志着中国古代小说进入成熟的阶段。

除文学自身的传承和各种文体互相影响外，唐传奇的产生和繁荣还与唐代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有关。首先，唐代政治开明，社会安定，城市经济发展迅速，为传奇的创作提供了开阔的视野、新鲜的素材，特别是市民阶层追奇猎艳的文化娱乐需求，为传奇的兴盛奠定了基础。其次，唐代科举考试有“行卷”、“温卷”之风，传奇是其中的一种体裁，吸引了一批具有文化素养和文学才能的寒门士子写作传奇，他们的介入刺激了传奇的发展。

唐代传奇的发展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初、盛唐是发轫期，传奇创作处于由六朝小说向传奇过渡的阶段，虽然题材仍以志怪为主，但在艺术手法上已有了明显提高。存世作品不多，成就不高。有王度的《古镜记》、张的《游仙窟》、无名氏的《补江总白猿传》。中唐是繁盛期，作家辈出，佳作荟萃。题材多取自现实生活，内容丰富，尤以爱情故事为多。艺术更趋成熟，情节曲折，描写细腻，文笔优美，人物形象生动、性格鲜明。涌现出陈玄祐的《离魂记》、沈既济的《枕中记》、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李朝威的《柳毅传》、白行简的《李娃传》、蒋防的《霍小玉传》、元稹的《莺莺传》、陈鸿的《长恨歌传》等名篇。晚唐是衰落期，尽管作品的数量有增无减，并出现了专集，但在中唐游侠风气和神仙方术盛行的背景下，作品有向六朝志怪回归、脱离社会现实的趋势，只有豪侠题材成就较高。艺术上受古文运动衰落的影响，骈词俪句增多，故事简略，逐渐失去传奇的结构和情趣。杜光庭的《虬髯客传》、裴铏的《聂隐娘》、袁郊的《红线》等篇较有特色;袁郊的《甘泽谣》、牛僧儒的《玄怪录》、皇甫枚的《三水小牍》、裴铏的《传奇》等专集影响较大。

唐传奇题材广泛，其中数量最多、成就最高的是关于爱情婚姻的作品。这类作品描写男女青年对自主幸福的爱情和婚姻的向往和追求，歌颂他们反抗封建礼教的不屈精神。如《柳毅传》中的龙女是大胆反抗夫权、勇敢追求美好生活的形象。她饱尝包办婚姻的苦楚，不屈服于丈夫的虐待，请柳毅捎信向父亲求救，最终与爱恋的柳毅结成美满姻缘。又如《李娃传》是写士子和妓女爱情的名作，讲述荥阳公子郑生因恋上妓女李娃被设计耗尽资财，又被父亲鞭打昏死，赶出家门，沦为乞丐。李娃自赎身与他同居，并勉励其读书应举。郑生终于如愿步入仕途，与父亲和好。后渐至显达，李娃被封为汧国夫人。美满的结局是对李娃不计贫富、郑生不离不弃的善良品质的回报。其他还有《南柯太守传》、《枕中记》等讽刺官场黑暗和批评社会丑恶现象，《长恨歌传》、《东城父老传》等借历史事件揭露封建帝王荒淫误国和权豪势要无恶不作，《虬髯客传》、《昆仑奴》等表现豪侠行义和反抗强暴，《古镜记》、《郭元振》等描写神仙鬼怪的作品。而神仙怪异的情节往往穿插在各类题材的传奇中，从中可见六朝志怪传统内容的胎记。

唐传奇突破了六朝志怪粗陈梗概的写法，取得了较高的艺术成就。首先，塑造了个性鲜明、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敢作敢当的步飞烟、纯真善良的任氏、虚伪负心的张生、明智果断的红佛、温柔执着的倩娘、智勇双全的红线等，无不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有的人物写出了性格的变化和与之相关的环境条件，真实可信，合乎情理。如霍小玉由真挚的爱恋到刚烈的报复;李益在父亲的威逼下，由山誓海盟的痴情郎变为悔约背弃的负心汉。还善于制造气氛，注重细节描写和心理刻画，采用侧面烘托和对比手法，使人物性格更丰满，形象更传神。其次，艺术构思精巧，情节曲折生动。唐传奇的作家真正开始自觉地进行艺术创造，作品的结构完整而严谨，情节也神奇多变。如《离魂记》只有五百字，既完整展现了倩娘和王宙的一生，又构想出“离魂”情节，巧布疑阵，在魂体合一后才交待真相;《柳毅传》中龙女被救回后又陡生波折，铺叙柳毅拒绝逼婚、连娶两妻皆亡、三娶之妻竟是龙女的化身，波澜迭起，出乎意料。再次，语言凝练优美而又生动流畅。唐传奇的作者不少擅长诗文，讲究修辞造句，注意汲取骈文的华艳辞采和口语的直白浅俗，融合成具有表现力的语言。如《任氏传》七次写到任氏的美，无一雷同。其中，家僮探察后回报韦崟的一段侧面描写，把任氏的惊世绝伦之美渲染得淋漓尽致。

唐传奇对后代小说和戏曲的发展有深刻的影响，不仅贡献了丰富的创作素材，而且在艺术手法、写作风格、语言技巧等方面也有许多可供借鉴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