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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简史
1.15.3 第三节 白居易与新乐府运动

第三节 白居易与新乐府运动

新乐府是相对汉魏旧体乐府而言的,是一种用新题写时事的乐府诗。它始创于杜甫,元结、顾况又有所发展,是元稹、白居易倡导的新乐府运动的先驱。

新乐府运动是中唐的一场诗歌革新运动,兴起于贞元、元和之际,以白居易、元稹为首,包括张籍、王建、李绅等一批诗人。他们顺应时代要求,有意识地运用新体乐府的形式反映现实问题,揭露社会弊端,以期达到实际的社会效果。他们放弃盛唐的理想主义而直面现实,提出了比较完整的创作主张,形成了一个以尚俗崇实为主要特色的现实主义诗歌流派。

元结(719—772,字次山)是盛唐和中唐文坛重要的过渡人物,《系乐府》十二首、《舂陵行》、《贼退示官吏》等用质朴的语言反映战乱给人民带来的灾难和农村的凋敝。顾况(727?—?,字逋翁)的《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囝》、《弃妇词》等均表现民生疾苦。他们强调诗歌的社会功能,主张文学为社会政治服务,反对淫靡的形式主义诗风,对新乐府运动的理论和实践都有开拓作用。

张籍(766?—830?,字文昌)的乐府诗内容丰富,《野老歌》、《促促词》、《征妇怨》等广泛反映了下层人民的生活。王建(766?—830?,字仲初)诗歌取材更为广泛,尤其善于刻画人物心理,《田家行》、《水夫谣》、《当窗织》等将百姓的痛苦、忧怨和愤恨诉诸笔端。他们是中唐较早写作新乐府的人,因题材和风格相似,并称“张王乐府”。他们的乐府诗多为短篇七古,善用比兴和白描手法状写俗人俗事,以及人物的内心活动,语言既通俗凝练又清丽深婉,对元稹、白居易产生了直接影响。

元稹(779—831),字微之,洛阳(今属河南)人。新乐府运动的领袖人物之一,与白居易齐名,世称“元白”。早年因触怒宦官被贬,中年后仕途顺达,一度任宰相。其《乐府古题序》、《进诗状》、《故唐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中的诗论与白居易相同,虽然系统和全面有所不及,但对新乐府运动的形成有积极影响。他不少反映现实的乐府诗写在白居易之前,代表作有《田家词》、《织妇词》、《采珠行》等。著名的《连昌宫词》是受白居易《长恨歌》启发创作的叙事长诗,讽喻统治者的荒淫误国之意明显。这些诗在内容的深广度、批判精神、形象刻画等方面不如白居易。真正代表他诗歌成就的是艳情诗、悼亡诗,《行宫》、《离思》、《遣悲怀》等写得哀艳缠绵,真切感人。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号香山居士,下邽(今陕西渭南)人。一生以元和十年(815)被贬江州(今江西九江)为界,分为前后两期。

青少年时代,家境贫寒,且遭战乱,颠沛流离。贞元十六年(800),进士及第,历任翰林学士、左拾遗等官。曾与元稹写成《策林》七十五篇,力主改革时政,并有意识地写下大量讽谕诗,作为奏疏的补充。不料招致权贵的忌恨,因上疏亟请究捕刺杀宰相武元衡的凶手,被贬为江州司马。

从此失望消沉,尽管后期多次上书言事,在地方官任上也颇有政绩,但已无兼济天下的热情,以诗酒自娱,栖心佛老,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在江州所作《与元九书》系统总结了自己的诗歌理论,但也结束了他所主张的那类政治诗的创作。为避免卷入党争,他自请外任,出守杭州、苏州。晚年定居洛阳,终以刑部尚书致仕。有《白氏长庆集》。

“新乐府”一词出自白居易的《新乐府序》,他的诗歌理论集中在《与元九书》、《新乐府序》、《策林》、《寄唐生》、《读张籍古乐府》中,以《与元九书》最全面完整。其主要观点有三:

一是为时为事的创作原则。他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与元九书》),主张诗歌应“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新乐府序》),担负起“补察时政”、“泄导人情”(同上)的历史使命。二是讽谕美刺的创作内容。他指出“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寄唐生》),强调诗歌要干预现实生活,反映民间疾苦,希望诗人发挥诗歌的社会功能,“未尝著空文”(《与元九书》)。三是形式和内容相统一。他指出:“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同上)强调形式必须为内容服务,反对单纯追求形式:“不求宫律高,不务文字奇”(《寄唐生》),倡导质朴核实的诗风,反对淫靡华伪:“尚质抑淫,着诚去伪。”(《策林》)

他的诗歌理论为后代诗人指明了现实主义的创作方向,但也有忽略诗歌艺术特性的倾向。

白居易存诗三千八百余首,数量之多,在唐代诗人中首屈一指。他五十一岁时亲自整理编集,将所写诗歌分为讽谕、感伤、闲适、杂律四类。其中,具有政治和社会批判意义的诗编为“讽谕诗”,有一百七十多首,以《新乐府》五十首、《秦中吟》十首为代表。这些诗大多取材于现实,揭露统治阶级的横征暴敛,抨击豪门贵族的骄奢淫逸,反映下层人民的疾苦。如《观刈麦》、《轻肥》、《买花》、《红线毯》、《杜陵叟》、《新丰折臂翁》等。《卖炭翁》很具有代表性: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上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余斤,官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在平直的叙述中暴露“宫市”这种掠夺百姓财物的无赖方式。这些诗大多一篇咏一事,事件典型,主题鲜明;善于用细节和心理描写塑造人物形象,用对比手法突出矛盾、深化主题;以叙事为主,灵活使用各种表现方式,或将叙述与议论、抒情结合,或用议论“卒章显其志”,或寓议论、抒情于叙事中;语言通俗平易,风格平实率真。

最能代表其诗艺术成就的,是叙事长诗《长恨歌》和《琵琶行》,作者把它们列在“感伤诗”一类。当时有“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之语,可见这两首诗流传的广泛程度。

《长恨歌》根据史传和民间传说的唐玄宗、杨贵妃的故事铺写而成。前半部分写实,讽刺玄宗耽于酒色,怠弛政事;后半部分融入更多的浪漫想象,吟咏生死悬隔的恋情,点出“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题旨,抒情气氛浓郁。

《琵琶行》通过一个曾在京城名噪一时的歌妓飘零憔悴、沦落天涯的不幸遭遇,表现对被侮辱妇女的深切同情,抒发自己蒙冤遭贬的愤闷。诗中精彩的音乐描写历来为人们所激赏,一连串精妙的比喻把转瞬即逝的乐音表现得声情并茂,沟通了弹者、听者与读者的感情,写出了一种具有普遍性的人生失落之感,丰富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意蕴。这些诗结构精致,情节曲折,形象鲜明,描写细致,较多地运用传奇的环境描写、气氛渲染、心理刻画等手法,较少用典,语言流利自然。

他编为“闲适诗”和“杂律诗”的作品数量最多,大多抒写日常生活的情怀。这些诗虽有不少宣扬安天乐命的消极成分,意蕴单薄浅近,但其中的佳作大都用自然流转的语言,表达略带理趣的人生感悟。如《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寓意隽永,耐人寻味。其他如《钱塘湖春行》、《暮江吟》、《大林寺桃花》等,即景寓情,清新可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