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中唐前期诗歌

中唐诗歌可分为前后两期。前期在大历至贞元年间，士人们经历了空前的战乱，失去了盛唐士人的浪漫情怀、昂扬精神和豪迈气骨，诗歌创作进入相对沉寂的阶段。但这一时期的诗人在盛唐诗风余韵的惯性作用下，仍积极尝试诗歌艺术的创新。他们的诗歌体现了时代的鲜明特性，大量的作品倾向于表现心境的寂寞冷落、情趣的清逸高雅、生活的宁静淡泊。出现了韦应物和刘长卿以山水诗为主、元结和顾况以拟古诗为新乐府先驱，以及“大历十才子”和李益以边塞诗为特色的诗歌创作。

刘长卿(727?—790?)，字文房，先世宣州(安徽宣城)人。性格刚直，曾两遭迁谪，后任随州刺史。有《刘随州集》。他的诗以抒写贬官的哀愁、描绘山川景色为多，擅长在秋风、夕阳、寒林等幽冷凄清的景物中融入人生失意的凄凉感受，营造闲淡清冷的意境，折射出中唐一些文人逃避现实的悲观情绪。如《送灵澈上人》: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萧瑟的意境、寂寞的情调融入离别的哀愁。他曾自许为“五言长城”，五言律绝最为人所称道。如《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类诗体物精细，声律工稳，语言精炼雅净。

韦应物(737—792?)，京兆长安(今西安)人。出身贵族，少年时曾任玄宗三卫近侍，后任滁州、江州及苏州刺史，颇有政绩。有《韦苏州集》。前期诗歌具有较广阔的社会内容，气势壮大，刚健明朗。如《始至郡》、《寄畅当》、《广德中洛阳作》，或同情百姓，或抒发理想，或揭露弊端，明显带有盛唐余韵。后期创作的大量山水田园诗，最能体现他的诗歌风格和成就。这些诗寄托了他看破世情的无奈和向往隐逸的宁静，气貌高古，“高雅闲淡”(白居易《与元九书》)。如《寄全椒山中道士》:

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

在离尘绝俗的闲适生活的描绘中蕴含着一种失落的情绪。山水诗《滁州西涧》、田园诗《观田家》等都有这种审美倾向。

“大历十才子”是依附权贵、活跃于长安诗坛、创作倾向和风格相近的诗人群体，所指不一。最早在姚合《极玄集》的李端小传中提及，据《新唐书·卢纶传》，有钱起、卢纶、吉中孚、韩翃、司空曙、苗发、崔峒、耿、夏侯审和李端。他们的诗以酬唱应和、吟咏山水、羁旅乡愁为多，艺术上讲究格律词藻，追求精致工整，风格清雅淡远。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律诗的发展，但由于缺乏盛唐大家的气度和才情，浑厚雄放不足而工巧纤弱有余，有佳句而少佳篇。钱起的《裴迪南门秋夜对月》、卢纶的《和张仆射塞下曲》等是富有盛唐神韵的作品。

李益(748—829)，字君虞，陇西姑臧(今甘肃武威)人。少有才名，曾五次在边地幕府任职，时间长达十余年。五十多岁回朝任职，累官至礼部尚书。由于有坚实的生活基础，他的边塞诗内容丰富，既描述战争的酷烈，也体察将士的凄苦，还展现关塞的胜景，其中不乏雄壮豪迈之作，不愧是继承盛唐边塞诗风的能手。如《塞下曲》: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壮怀激烈，不减盛唐。但他也着力描写将军阵亡、军队败退、边防空虚，这在盛唐边塞之作中难得一见，是中唐代特征的表现，独具风貌。他的边塞七绝写得精细婉转、声情并茂，“可与太白、龙标竞爽，非中唐所得有也”(胡应麟《诗薮》)。如《夜上受降城闻笛》: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思致悱恻，声调凄惋，与盛唐边塞诗的情调不同。所以说，他的诗既有盛唐的余韵，也是中唐的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