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李白

李白是继屈原之后又一个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其强烈的自我意识、豪放洒脱的气度和出神入化的天赋充分体现了盛唐士人的时代性格和精神风貌。

李白(701—762)，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天水附近)。其先世于隋末谪居中亚碎叶(唐安西四镇之一，今吉尔吉斯斯坦境内)，大约五岁随父迁居至绵州昌隆(今四川江油)青莲乡。一生大致可分为五个时期:

在蜀时期(705—724):博览群书，作赋习剑，任侠学道。曾隐居蜀中大匡山，跟赵蕤学纵横术。又曾漫游成都、峨嵋，和隐士东岩子在青城山隐居。广泛的学习和多种思想影响，奠定了创作的基础。

漫游和求仕时期(725—742):二十五岁为实现政治理想辞亲远游，经湖北、湖南而至江浙一带。后在郧城(今湖北安陆)定居，娶故宰相许圉师的孙女为妻。此后不断出游，足迹遍及中原各地及山东，一度到达长安。其间广泛交友，诗名倾动朝野;也曾干谒权贵，经历挫折。

长安时期(742—744):因友人举荐，天宝元年奉诏入京，供奉翰林。以为壮志将酬，但玄宗只欲借他侍宴助兴。失望之余，纵酒狂歌，桀骜不驯，招来嫉恨谗毁。于是上疏请辞，离开长安。三年的朝中生活加深了他对现实社会的认识。

十年漫游时期(744—755):以东鲁、梁园为中心浪游，游踪及于汴梁、齐鲁、江浙、燕赵等地。虽放浪山水，却不能忘怀现实政治。其间在洛阳结识杜甫，交游虽不过两年，却友情弥笃，传成佳话。

安史之乱时期(755—762):安史之乱爆发，由宣城奔亡剡中，后隐居庐山。次年应聘入永王璘幕府，李璘军败被杀，他因附逆罪入狱，不久被流放夜郎(今贵州桐梓一带)。至巫山时遇赦放还，流寓南方，曾请缨从军。上元三年，病逝于安徽当涂族叔李阳冰家。有《李太白集》。

李白受初、盛唐流行的儒、道、侠等思潮影响，思想复杂。既有儒家积极用世、向往辅时济世的价值取向，又有道家遗世独立、追求精神自由的人生态度，还有仗义任侠、兀立傲岸的游侠意识和倨傲自负、喜谈王霸的纵横家色彩，以及道教求仙修炼、企求长生的成分。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上述思想此消彼长，有不尽相同的表现。其中，儒家思想占主导的地位，贯穿其一生。

李白现存近千首诗，内容相当广泛。他有强烈的儒家用世之心，一生渴望建立惊世骇俗的功业:“愿一佐明主，功成还旧林。”(《留别王司马嵩》)“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誓欲斩鲸鲵，澄清洛阳水。”(《赠张相镐》其二)但报国无门，理想破灭，他不由得悲叹自己的不幸命运，并对污浊黑暗的现实进行批判。《行路难》三首集中体现了他的追求和幻灭。其一云: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交织着抗争失败的愤怒和执著追求的自信。组诗《古风》中的许多篇章则揭示了“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行路难》其二)的根源，控诉皇帝昏庸、奸佞当道、贤路阻塞:“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其十五)、“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其三十七)、“凤鸟鸣西海，欲集无珍木”(其三十九)。他甚至极其敏锐地用史实预示祸乱将起:“奸臣欲窃位，树党自相群。果然田成子，一旦杀齐君。”(其五十三)在批判现实黑暗的同时忧患时局，极为难得。

他敢于蔑视权贵，体现了傲岸不屈的反抗精神:“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梦游天姥吟留别》)、“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乍向草中耿介死，不求黄金笼下生”(《雉子斑》)。他渴望挣脱桎梏，追求自由，在大自然中寄托冲决羁绊强烈愿望:“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将进酒》)、“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赠裴十四》)、“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庐山谣》)。

他对劳动人民的悲惨境遇深表关心和同情:“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宿五松山下荀媪家》)、“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丁都护歌》)、“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对朋友也情意真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赠汪伦》)、“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沙丘城下寄杜甫》)、“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他还以生花妙笔描绘山水景物，《送孟浩然之广陵》、《望庐山瀑布》、《望天门山》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

李白诗歌具有鲜明的浪漫主义特色。他笔下的形象带有强烈的主体精神，展示出抒情主人公的独特个性。如《临路歌》云:“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以大鹏自比，跳跃着诗人鲜活的灵魂。即使是写景、叙事的诗篇，也无不让我们体会到自我抒情形象的存在。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回”(《将进酒》)、“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早发白帝城》)、“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

他的诗歌充满英气勃发的精神，尤其擅长展开奇异的想象，用夸张手法表现生动的意象，使诗歌具有恣肆宏丽、豪迈飘逸的特色。他很少细致地描写生活过程，往往利用历史故事、神话传说、梦中幻境等创造出绚丽多姿的艺术境界。如《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蜀道难》、《梁甫吟》也是典型的例证。他的夸张极其大胆，又真实可信。如“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秋浦歌》其十五)、“燕山雪花大如席”(《北风行》)、“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望庐山瀑布》)。

他的诗歌语言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并呈现出多样化的风格。有的像“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静夜思》)这样清新俊爽，有的像“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陪侍御叔华登楼歌》)这样豪迈奔放，有的像“人道横江好，侬道横江恶”(《横江词》)这样通俗生动，还有的像“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别储邕之剡中》)这样明丽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