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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大传
1.26.3 第三节 “尊隋”旗下的进军

第三节 “尊隋”旗下的进军

晋阳起兵明明是反隋的军事行动,但没有打出“反隋”的旗号,而是在“尊隋”的名义下进行,这就避免了大臣犯上谋反的恶名。同时,也轻而易举地清除了王威、高君雅及其党羽。

李建成、李元吉将他们的弟弟李智云舍弃在河东,只二人逃回太原,当地的官吏逮捕李智云,押送到长安处死。李建成、李元吉在路上遇到柴绍,一同北返。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六月某日,李建成等人抵达晋阳,使义军人数增多,军容更为壮观,颇有一番取隋而代之的气派,但是,李渊一直没有打出反隋的旗号。这也是李渊父子举兵得胜的重要原因。

举兵后的第三天,突厥骑兵数万人兵临太原。如何对付突厥?刘文静建议李渊跟突厥结盟,利用突厥的骏马,以增加自己的军威声势。李渊听从这个意见。于是亲笔给突厥始毕可汗写了一封信,言辞谦恭,态度卑屈,还送去非常丰厚的礼物,信里这样写道:“欲大举义兵,远迎主上,复与突厥和亲,如开皇之时,若能与我俱南,愿勿侵暴百姓;若但和亲,坐受宝货,亦唯可汗所择。”(《资治通鉴》卷一八四)其意谓,我打算大举义兵,远迎隋主返京,重新再跟突厥和亲,就像开皇年间那样。你如果是能和我一同南下,希望千万不要侵扰强暴于百姓。如果你只想和亲,坐受金银财宝,也可由你选择。始毕可汗得到李渊的信,对他的大臣说:“隋主为人,我所知也,若迎以来,必害唐公而击我无疑矣。苟唐公自为天子,我当不避盛暴,以兵马助之。”(同上)认为隋炀帝这个人我是了解的,如果是把他迎接回来,第一步一定是先加害唐公,第二步就是出兵对我们发动进攻,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唐公自称天子,不管天气怎么炎热,我都愿以兵马去帮助。始毕可汗立即命令将这个意思写信回复李渊。

使者七天后返回太原,读信后,李渊的将领们都很高兴,请李渊接受突厥的建议:登极称帝。李渊认为不可。裴寂、刘文静都说:“今义兵虽集而戎马殊乏,胡兵非所须,而马不可失;若复稽回,恐其有悔。”(同上)认为,如今义兵虽然集结很多,但是军马还极为缺少,我们并不是需要突厥的军队,但突厥的马匹不可失去。如果再拖延而不回信,恐怕对方反悔。李渊说:“诸君宜更思其次。”李渊还是希望大家再好好地想想别的办法。裴寂等人就建议:请李渊尊隋炀帝为太上皇,拥立代王杨侑为皇帝,用以安抚隋王朝官兵。然后传布檄文到各郡县,改用红、白相间的旗帜,以此向突厥示意不完全与隋室相同。李渊说:“此可谓‘掩耳盗钟’,然逼于时事,不得不尔。”(同上)认为这虽然是掩住耳朵偷钟的做法,可是形势所迫,不得不采用的办法。于是就同意这样做,派使者将这个决定通知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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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雕像

西河郡拒绝接受李渊的命令,六月初五,李渊派李建成、李世民率兵进攻西河郡。命太原令太原人温大有与李建成等人同行。李渊对温大有吩咐说:“吾儿年少,以卿参谋军事;事之成败,当以此行卜之。”(《资治通鉴》卷一八四)其意谓,我儿子年纪太轻,所以请你主持谋划军事行动,事情的成败,全看这次出征。实际上,这次行动具有试探性。当时军队的士兵都是新近招募的,没有经过专门训练检阅。不过,李建成、李世民与士卒同甘苦,遇到敌人更是身先士卒。道路两旁的蔬菜瓜果,不是买的不准吃,兵士如有偷吃的,立刻找到物主进行赔偿,但也不追究偷窃者是谁,士兵及百姓们都心悦诚服。李建成等率军抵达西河城下,城外居民有想逃入城里的,都一律放行。这样使将与士、军与民的关系至少得到前所未有的改善,从而大大提高了部队的战斗力。西河郡丞高德儒紧闭城门坚守,六月初十,李建成攻破西河城,生擒高德儒,将他押到军营门口,李世民历数他们的罪过说:“汝指野鸟为鸾,以欺人主,取高官,吾兴义兵,正为诛佞人耳!”(同上)其意谓,你把野鸟硬当凤凰,用来欺骗君主,骗取高官,我们兴义兵,正是要诛灭像你这类奸佞之人!打的还是“护主”的招牌。于是将高德儒处死。其余官员一个不杀,秋毫无犯,分别抚慰吏民百姓,让他们各复其业,远近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后,都非常高兴。李建成等人率兵返回晋阳,往返只有九日。李渊高兴地说:“以此行兵,虽横行天下可也。”(同上)认为,用这样的威力用兵,简直可以横行天下了。于是就定下了入关计划。改善与老百姓的关系,又打起“尊隋”的旗帜,显然足以“横行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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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高祖本纪》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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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顺德像

李渊大开粮仓,赈济贫民,应募当兵的人日益增多。李渊命令将招募来的人分为三军,分左、右两翼,通称为“义士”。裴寂等人尊称李渊为“大将军”。六月十四日,李渊设置“大将军府”,任命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唐俭和前长安尉温大雅为记室,温大雅仍然跟他弟弟温大有共同掌管机密,任命武士彟为铠曹,刘政会和武城人崔善为、太原人张道源为户曹,晋阳长上邽人姜谟为司功参军,太谷长殷开山为府掾,长孙顺德、刘弘基、窦琮和鹰扬郎将高平人王长谐、天水人姜宝谊、阳屯分别为左、右统军,其余的文武僚佐都按照才能,授予官职。李渊又封世子李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指挥左翼三军,封李世民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指挥右翼三军,各自设置官府僚属。任命柴绍为右领军府长史,咨议谯县人刘赡任西河通守。张道源名河,殷开山名峤,都是用字来称呼他们。

此时,突厥派他们的柱国康鞘利等人,押送一千匹战马给李渊,要李渊收购,并答应发兵护送李渊入关,只看李渊需要,派多少都可以。六月十八日,李渊召见了康鞘利等人,接受了始毕可汗的书信,表面上李渊态度卑屈,神色恭敬,赠送给康鞘利等人的礼物也很丰厚。在一千匹战马中,李渊挑选特别精良的,只买了其中的一半。义士们见此良马,请求用自己的私钱买下其余的马匹。李渊说:“虏饶马而贪利,其来将不已,恐汝不能市也。吾所以少取者,示贫,且不以为急故也,当为汝贳之,不足为汝费。”(同上)认为突厥多的是马,而又十分贪财,我们这次一下子买完,他们会不断地送马来,你们将会财力枯竭,恐怕你们就买不起了。我所以少买的原因就是向他们表示贫穷,同时也显示我们并不那么急用。我应当替你们付钱,不至于让你们破费。这是李渊的一种计策。

六月二十六日,灵寿县的义兵首领郗士陵统帅部众几千人投奔李渊。李渊命郗士陵为镇东将军,封为“燕郡公”,仍设置镇东府,补充镇东府的僚属,用以招抚潼关以东各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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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寿风光一景

六月某日,康鞘利北返。李渊派刘文静前往突厥请求发兵联合行动,他私下对刘文静特别嘱咐道:“胡骑入中国,生民之大蠹也。吾所以欲得之者,恐刘武周引之共为边患;又,胡马行牧,不费刍粟,聊欲藉之以为声势耳。数百人之外,无所用之。”(同上)其意谓,突厥骑兵进入内地,其实,是平民百姓的一大灾害,我所以要突厥人发兵,是因为生怕刘武周勾结突厥一起成为边境上的祸患。再说,突厥使用骑兵,马匹一面走一面吃草,是放牧式的,而不需要耗费草料。我只是要借突厥人的兵马来壮大声势,几百人也就够了,过多了也没有什么用。

七月初四,李渊任命儿子李元吉为太原太守,留守晋阳宫,后方一切事务都委托他处理。七月初五,李渊统帅甲士三万人从晋阳出发,出发时,在军营门前与全军盟誓,并向各郡县发布檄文,说明拥护代王杨侑的原意。西突厥的阿史那大奈也率其部众跟随李渊出征。七月初六,李渊派通议大夫张纶率兵镇压稽胡部落。七月初八,李渊抵达西河,慰劳西河的官吏百姓,赈济贫民。居民中凡年纪在七十岁以上的,都授予散官的职务。其余的青年俊杰,都根据他们的才能委任官职。李渊当面口试对方的能力之后,立刻提笔记下所任命的官职。仅仅一天,就任命官员一千余人。被任命官职的人都不领取任命状,他们各自拿着李渊亲笔所写的官名状就去上任了。李渊率军进入雀鼠谷。七月十四日,在贾胡堡驻军,贾胡堡南距霍邑五十余里。代王杨侑派遣虎牙郎将宋老生率领精兵两万人驻守霍邑。左武候大将军屈突通驻军河东以抵御李渊。此时,正逢连绵大雨,李渊无法进军,他派遣府佐沈叔安等人率领老弱病兵返回太原,押运一个月的粮食来。

刘文静到了突厥,晋见了始毕可汗,请求派兵援助,并且与始毕约定:“若入长安,民众土地入唐公,金玉缯帛归突厥。”其意谓,如果进入长安,民众土地归属唐公,金银财宝则让给突厥。始毕可汗听后非常高兴。七月十八日,他派大臣级失特勒先行前往李渊的军营,通知他突厥的援军已经上路了。

与突厥相结,借用突厥兵马,以壮声势,这是李渊起义的第一手段。第二手段就是与其他义军联合行动。李密义军是他的主要联合对象。李渊写信招抚李密。李密自恃兵强马壮,打算自己做盟主。他让祖君彦给李渊回信道:“与兄派流虽异,根系本同。自唯虚薄,为四海英雄共推盟主。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岂不盛哉!”(《资治通鉴》卷一八四)其意谓,我和兄长虽然不是一个支派,但却是李姓同宗。我自知自己势单力薄,只是承蒙天下的英雄之厚爱,推为盟主,希望互相扶持,同心协力,在咸阳生擒秦子婴、在牧野灭掉商辛,这样的大业,岂不是很宏伟吗?李密还暗示李渊亲自率领步骑兵几千人到河内郡,二人当面缔结盟约。李渊接到复信后,笑着说:“密妄自矜大,非折简可致。吾方有事关中,若遽绝之,乃是更生一敌;不如卑辞推奖以骄其志,使为我塞成皋之道,缀东都之兵,我得专意西征。俟关中平定,据险养威,徐观鹬蚌之势以收渔人之功,未为晚也。”(同上)其意谓,李密妄自尊大,对于他,不是靠一封书信就能把他招抚而来的,我正要集中主力对付关中,如果马上跟他断绝来往,这岂不是又树了一个敌人,不如态度谦卑一些,对他说几句奉承之话,使他心志更加骄横,让他替我把守成皋之道,牵制东都之兵,这样就可以使我专心一意地进行西征。

针对可利用的力量的特点,决定不同的处理方法,这是李渊的高明之处。认为等到关中平定之后,再依据险要之地,养精蓄锐,从容不迫地在旁观鹬蚌之争,以坐收渔人之利,并不算晚。于是,他让温大雅起稿回信道:“吾虽庸劣,幸承余绪,出为八使,入典六屯,颠而不扶,通贤所责。所以大会义兵,和亲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天生烝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鳞附翼,唯弟早膺图箓,以宁兆民!宗盟之长,属籍见容,复封于唐,斯荣足矣。殪商辛于牧野,所不忍言;执子婴于咸阳,未敢闻命。汾晋左右,尚须安辑;盟津之会,未暇卜期。”(同上)其意谓,我虽然平庸愚昧,有幸承继了祖宗的功业,出任为八使之要职,回朝掌理禁军。如今朝廷有难,而不能扶持拯救,就是再通达的贤人君子,都会对我责备的。所以我才大规模地集结义兵,与北狄和亲,共同平定天下,目的在于尊崇隋王室,保卫隋王室。天生民众,一定要有官员管理,当今能够管理民众的人,除了你,又还有谁呢?我已过了知命之年,已经完不成这个心愿了。我由衷高兴拥戴你!攀龙鳞、附凤翼,盼望你能早些应验图谶,安定天下万民!你是李姓盟主,但愿因此而蒙你宽容接纳,再将我封在唐地,这样的殊荣已经够满足了。在牧野将商辛诛灭,这样的大业,我是不敢说的,在咸阳生擒秦子婴之事,我也是不敢听命的。汾晋一带,还需要我安抚镇压,盟津之会盟,目前还不能先行约定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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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书影

在这封信中,李渊一方面大肆吹捧李密,一方面则自称年老力衰,将来得封王于唐,已很满足。李渊以此来掩盖自己的野心。这也是李渊的“哀兵必胜”的用兵之计。李密收到李渊的复信后很是高兴,他将信带给僚佐们一一传阅,并洋洋得意地说:“唐公见推,顾天下无可虑矣!”(《新唐书》卷八四)李密陶醉于李渊的奉承,认为李渊推举、听从自己,天下很容易就平定了。李密之败,除了其他原因之外,自高自大,妄自尊大,可能是一个原因。自后,李渊、李密间的信札往来不绝。由此,李密失去警惕,对李渊进兵关中完全不闻不问,而专意集中兵力对付王世充的部队。这是李渊在战略上的又一胜利。

李渊父子率军沿汾河东岸南下,行至距霍邑西北十五余里的灵谷县,适逢秋雨连绵,道路泥泞,李渊下令扎营贾胡堡,同时派部分兵卒返太原增运粮饷,坐等天气转晴。不料,雨下了很长时间还不停,使军粮断缺,士兵有点不安起来。刘文静去突厥又迟迟未归。此时,有人传言突厥人与刘武周乘虚袭击晋阳。其实刘文静出使突厥,早已谈判成功,获得了突厥可汗的支持。正率突厥兵马数百来援李渊,只因路途较远,迟迟未能赶到。李渊一时情况不明,心里非常焦急,于是,急忙召集将领商议向北返回问题。裴寂等人分析说:“宋老生、屈突通连兵据险,未易猝下。李密虽云连和,奸谋难测。突厥贪而无信,唯利是视。武周,事胡者也。太原一方都会,且义兵家属在焉,不如还救根本,更图后举。”(同上)其意是,宋老生、屈突通,南北联合,据守险要,不容易很快攻破;李密虽然说要结盟,但是他的奸诈图谋,难以揣测;突厥贪利而不讲信义,只认金银财宝;刘武周又是向胡人称臣的人。

太原是一个地区的都市,而且义兵的家属都在太原,不如返回救援根据地,再筹划今后的行动。李渊问建成、世民兄弟俩的意见,李世民竭力反对北返,他指出:“今禾菽被野,何忧乏粮!老生轻躁,一战可擒。李密顾恋仓粟,未遑远略。武周与突厥外虽相附,内实相猜。武周虽远利太原,岂可近忘马邑!本兴大义,奋不顾身以救苍生,当先入咸阳,号令天下。今遇小敌,遽已班师,恐从义之徒一朝解体,还守太原一城之地为贼耳,何以自全!”(同上)其意谓,如今稻谷到处都是,怎么担心无粮呢?宋老生为人轻狂急躁,一次战役便可活擒他。李密此人又依恋不舍眼前的粮仓粟米,还顾不上考虑远处图谋。刘武周和突厥表面看上去虽然相互依赖,但实际上都相互猜忌。刘武周虽然追逐远利而攻取太原,但他怎能忘记他的根据地马邑会受到攻击!我们本来是兴大义,奋不顾身地拯救百姓,应当先行进入咸阳,号令天下。如今只遇到了小小挫折,就立刻要班师,恐怕跟随起义的人一旦解散,我们返回去守卫太原一座孤城,不过是一小撮盗贼而已,有什么办法能保全自己!

李建成也赞成李世民的意见,但是李渊却听信裴寂的话,催促世民兄弟布置军队快快出发。李世民正要准备再次进入李渊的营帐劝阻,正巧天黑了,李渊已经躺下休息。李世民不能进去,就在大营帐外号啕大哭,哭声传到了寝帐,李渊闻声立即起床召李世民进来问话,李世民说:“今兵以义动,进战则克,退还则散;众散于前,敌乘于后,死亡无日,何得不悲!”(同上)其意谓,如今我们举兵是为了大义,进攻就能取胜,撤退就会溃散,到那时,部众在前面溃散逃命,敌军就在后面乘机追击,我们被灭亡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怎么能不悲伤呢?李世民远谋深虑,在此已见端倪。李渊听后感到有道理,忙着问:“军已发,奈何?”李世民赶快回答说:“右军严而未发;左军虽去,计亦未远,请自追之。”(同上)李渊笑道:“吾之成败皆在尔,知复何言,唯尔所为。”其意谓,我的成败在于你,知道了,还多说什么呢?随你决定吧。李世民和李建成连夜把左军追了回来。七月二十八日,从太原运来的粮食也到了。由于李世民的正确主张以及竭力争取的结果,终于避免了一场误导。跟随李渊起兵后又“专掌文翰”的温大雅对此有所记载,可信也翔实。当时李渊埋怨裴寂等道:“懦夫之徒,几败乃公事耳!”(温大雅《大唐创业起居注》卷一)幸亏没有听信裴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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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创业起居注》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