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政变军西行

宇文化及命左武卫将军陈稜为江都太守，总管留守事宜。三月二十七日，宇文化及命令内外戒严，声称准备回长安。萧皇后以及六宫都依照老规矩作为御营，营房前另外搭建篷帐，宇文化及在里面处理公务，仪仗、侍卫的人数，都比照着隋炀帝时的规模。宇文化及命令搜括江都船舶，取道彭城水路向西行。宇文化及因折冲郎将沈光骁勇，让他在御营内统领“给使”营，负责御营安全。

宇文氏兄弟政变成功后即杀隋炀帝，这是策略上的失误，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受到以“忠孝”之言伪装自己行为的各股势力的孤立，再说，挥兵西归，势必与中原各大军事力量发生冲突，从而在政治和军事两个方面都陷入困境。庞大的西返部队抵达显福宫，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跟沈光秘密商量道：“吾侪受先帝厚恩，今俯首事雠，受其驱帅，何面目视息世间哉！吾必欲杀之，死无所恨！”（同上）其意谓，我们都受了先帝极大的恩典，如今却低头为仇敌做事，受他驱使指挥，有什么脸见人？我们一定要诛杀他，即使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沈光流着泪说：“是所望于将军也！”于是孟才集结有恩情的故旧老友或老部属，率领他所指挥的数千人，约定三月二十八日早晨出发，袭击宇文化及。不料，消息泄漏，宇文化及和他的心腹将领，于深夜逃出御营，而留人告诉司马德戡等，命他们去诛戮麦孟才等人。沈光听到营里喧哗，知道事情被发觉了，马上袭击宇文化及的营帐，空无所获，却撞见内史侍郎元敏，就列举了元敏的罪状，杀了他。司马德戡领着兵进入营中，包围了御营，诛杀了沈光，沈光手下的几百人，全都战死，没有一个人投降，麦孟才也被诛杀。麦孟才是麦铁杖的儿子。

宇文化及拥有十几万人，占有六宫，豪华奢侈跟隋炀帝完全一样。可见宇文化及之杀隋炀帝，完全是高层统治集团内部的权力之争。宇文化及每次在御帐中，面朝南而坐，有人进帐奏事，他默然无语，直到下朝离帐后，才取出各种上报的启、状跟唐奉义、牛方裕、薛世良、张恺等，一起讨论处理。他把皇帝杨浩交付给尚书省，命十几名卫士严密看守，另派令史送文件教杨浩签署，文武百官不再朝见杨浩皇帝。

彭城古城

抵达彭城，水路不通，于是，再向百姓搜括车、牛，共得两千辆、匹，用来运载宫女和珍宝，而长枪铠甲武器装备，则全由士兵背着，因为道路遥远，累得很，士兵开始怨恨。司马德戡暗中对赵行枢说：“君大谬误我！当今拨乱，必借英贤；化及庸暗，群小在侧，事将必败，若之何？”（同上）其意谓，你真是害我不浅！（因为赵行枢建议拥护宇文化及当领袖）当今治平乱世，一定要靠杰出而有才干的人，宇文化及没有才能，又昏庸糊涂，一群卑劣的小人又包围在他身边，事情一定失败，有什么办法？赵行枢回答说：“在我等耳，废之何难！”其意谓，全在我们这些人手里，废除他又有什么困难。当初，宇文化及得政之后，便赐司马德戡“温国公”爵位，加授光禄大夫，因为司马德戡单独统领骁果武士，宇文化及又从心里防备他。所以，没过几天，宇文化及又重新调整官职兵权，命司马德戡为礼部尚书，表面看起来此次调任是升了高官，实际上是剥夺了他的兵权。司马德戡对此心里是明白的，因此，他暗中愤恨不平，把所获得的赏赐，统统用来贿赂宇文智及，宇文智及替他说了情，才命司马德戡率领一万多后备军殿后。于是，司马德戡、赵行枢跟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等几位将领策划密商，准备用后备军袭击诛杀宇文化及，改拥司马德戡当盟主。派人到孟海公那里，联络他做外援，因此拖延下去，没有立即发动，等着孟海公的回音。许弘仁、张恺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报告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派宇文士及假装出去游猎，前往后军，司马德戡不知道密谋已经泄露，出营迎接，宇文士及趁势逮捕了他。宇文化及责备司马德戡道：“与公戮力共定海内，出于万死。今始事成，方愿共守富贵，公又何反也？”（同上）其意谓，我跟你共同努力，平定海内，可以说九死一生地冒着天大的风险，如今事情刚刚成功，正想共享荣华富贵的时候，你又为何要谋反呢？司马德戡回答说：“本杀昏主，苦其淫虐；推立足下，而又甚之；逼于物情，不得已也。”（同上）其意谓，我们所以诛杀隋炀帝，就是因为受不了他的荒淫暴虐，拥立阁下，希望把我们救出水火，想不到阁下却比昏君有过之而无不及。迫于人心，不得不如此。宇文化及将司马德戡活活吊死，并诛杀了司马德戡的十九名同党。孟海公害怕宇文化及的强大，率领部队，满载酒肉迎接。此时，李密占领了巩洛抵抗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不能向西前进，便领着队伍朝着东郡进发，东郡通守王轨献出郡城投降。

当时江都政变的消息传开之后，地方政府也并非像某些论著所言：天下同心，声援宇文化及。恰恰相反，当时有不少郡县举兵声讨宇文化及。武康人沈法兴就是其中的代表。他世代都是郡中有声望的大族，有几千家之多。沈法兴当时为吴兴太守，听到宇文化及弑君谋逆的消息，遂以讨宇文化及为名起兵，待进发到乌程时，已拥有六万精兵，于是攻打余杭、毗陵、丹阳，全部攻克，占据了长江以南十几个郡，自称江南道大总管，代表皇帝行使职权，置文武百官。魏征说：隋炀帝当时的处境是“亿兆靡感恩之士，九牧无勤王之师”（《隋书·炀帝纪下》）。即谓亿兆民众，没有一个感激隋炀帝，天下九州，也没有一个发动军队勤王。当然，隋炀帝当时的处境是相当孤立的，但不至于像魏征所说的那样。

始安郡丞李袭志是李迁哲的孙子，他听到隋炀帝遇弑消息后，率领城中军民哀悼三天。有人劝李袭志道：“公中州贵族，久临鄙郡，华、夷悦服。今隋室无主，海内鼎沸，以公威惠，号令岭表，尉佗之业可坐致也。”（《资治通鉴》卷一八五）其意谓，你是中州的贵族，长期在这边远的郡县，无论华夏人还是夷族对你都心悦诚服。如今隋王朝已没有皇帝，四海之内动荡不安，凭着你的威望和对民众的恩德，在岭南发号施令，不费力就可以成就尉佗那样的事业。李袭志一听此言，十分愤怒，他说：“吾世继忠贞，今江都虽覆，宗社尚存，尉佗狂僭，何足慕也！”（同上）其意谓，我们李家，世代忠贞不贰，如今隋炀帝虽然被弑，但隋的宗庙社稷还在，赵佗狂妄僭越，怎么能羡慕效法！李袭志声称要诛杀前来劝说的人，众人于是再不敢说这样的话。李袭志坚守了两年，外面没有声援的军队，城池陷落，李袭志被萧铣俘虏。

隋河间郡丞王琮，守卫郡城，抵抗各路义军的攻击，窦建德也曾围攻王琮，一年多没有攻克。后来，王琮得知隋炀帝被弑的噩耗，率领着官吏百姓祭祀追悼，守城的战士都放声痛哭，窦建德派使节前去吊唁，王琮就顺势向使者转达他的归降请求，窦建德向后撤军，准备了饭菜招待他。王琮一谈到隋王朝之亡，就匍匐在地，痛哭流泪，窦建德也陪同哭泣。诸位将领说：“琮久拒我军，杀伤甚众，力尽乃降，请烹之。”（《资治通鉴》卷一八五）其意谓，王琮抵抗我军这么长时间，被他杀伤的人很多，现在到了力量枯竭才来投降，不能给他太便宜，请求烹杀他。窦建德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说：“琮，忠臣也，吾方赏之以劝事君，奈何杀之！往在高鸡泊为盗，容可妄杀人；今欲安百姓，定天下，岂得害忠良乎！”（同上）其意谓，王琮是一位忠臣，我正要对他奖赏，用来勉励世人应该如何侍奉君主，怎么能杀了他？从前，我们在高鸡泊起义，容许随便杀人，现在要安抚百姓，平定天下，怎么可以残害忠良呢？于是向全军宣告道：“先与王琮有怨敢妄动者，夷三族！”（同上）即谓原先与王琮有仇怨，因此对他敢胡乱行事的，屠灭三族！并任命王琮为瀛洲刺史。于是河北的郡县闻讯后，争相归附窦建德。

窦建德守城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