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从者十万”

杨玄感举兵，旗开得胜，史载：从之者如市。这跟杨玄感的鼓动有关。在洛阳上春门驻军，每次誓师时，他都这样说：“我身为上柱国，家累钜万金，至于富贵，无所求也。今者不顾破家灭族者，但为天下解倒悬之急，救黎元之命耳。”（《隋书·杨玄感传》）其意是谓，我做官做到上柱国，累积的家资巨万，对于荣华富贵，我已无所求。现在，冒着灭族的风险，为的是要拯救天下的百姓于水火之中啊！蛊惑人心的一席话很有煽动性，一是抬出为民请命的架势，二是表白自己并无私意，就是“破家灭族”也在所不惜，这对当时已经十分不满的民众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大家听了都很高兴，父老们争相献上牛肉美酒，子弟们纷纷到杨玄感军营门口请求准予投奔，每天多到上千人。内史舍人韦福嗣是韦洸的侄子。他从军抵抗杨玄感，被杨玄感俘获。杨玄感对他优礼相待，让他和自己的亲信胡师耽共同掌管公文信札。杨玄感让韦福嗣执笔，写信给樊子盖，斥责隋炀帝的罪恶。信中说：

夫建忠立义，事有多途，见机而作，盖非一揆。昔伊尹放太甲于桐宫，霍光废刘贺于昌邑，此并公度内，不能一二披陈。

高祖文皇帝诞膺天命，造兹区宇，在琁玑以齐七政，握金镜以驭六龙，无为而至化流，垂拱而天下治。今上纂承宝历，宜固洪基，乃自绝于天，殄民败德。频年肆眚，盗贼于是滋多，所在修治，民力为之凋尽。荒淫酒色，子女必被其侵，躭玩鹰犬，禽兽皆离其毒。朋党相扇，货贿公行，纳邪佞之言，杜正直之口。加以转输不息，徭役无期，士卒填沟壑，骸骨蔽原野。黄河之北，则千里无烟，江淮之间，则鞠为茂草。

玄感世荷国恩，位居上将，先公奉遗诏曰：“好子孙为我辅弼之，恶子孙为我屏黜之。”所以上禀先旨，下顺民心，废此淫昏，更立明哲。四海同心，九州响应，士卒用命，如赴私仇，民庶相趋，义形公道。天意人事，较然可知。公独守孤城，势何支久！愿以黔黎在念，社稷为心，勿拘小礼，自贻伊戚。谁谓国家一旦至此，执笔潸泫，言无所具。（《隋书·杨玄感传》）

信中历数了隋炀帝的罪恶后说，如今我打算废黜昏君，另行拥立明君，希望你不要拘泥于小的礼法，自找烦恼。为什么杨玄感专门要给樊子盖写信呢？因为樊子盖是东都留守长官。在杨玄感看来，只要樊子盖动摇变心，他就可以攻取东都。也许杨玄感知道樊子盖当时的处境：樊子盖刚刚调入东都，东都将吏对他常有“不恭”，或是“仰视”于他。所以，杨玄感把策反的目标盯住樊子盖。

樊子盖确是刚从外地调入东都作东都留守的。东都原有的好多官吏对他并不尊敬，有若干军事部署甚至不告诉他，也不接受他的命令。裴弘策和樊子盖在朝会时是同站一班次的官员。裴弘策出战讨伐杨玄感时不断被击败，所以，当樊子盖又派裴弘策再出城作战时，裴弘策不肯服从，樊子盖就立即命令将裴弘策押出去斩首示众。国子监祭酒河东人杨汪，对樊子盖的态度稍有不恭敬，樊子盖又要杀掉杨汪，后来，杨汪叩头谢恩，叩得前额流血，才得以免死。这样一来，东都的将领官吏震惊肃敬，没有人再敢轻视樊子盖了，樊子盖的威望顷时高涨起来，并达到“王者之事毕”的境地，“王者之事毕”者，令行禁止之谓也（《荀子·王制》）。杨玄感策反不得，就改为硬攻，他出动所有精兵全力攻城，樊子盖随机应变，率兵坚守，杨玄感久久无法攻克。樊子盖不肯降杨，又一次说明了：这里的确存在着拥炀帝和反炀帝两个派系。

此时，达官子弟应募从军的人，听到裴弘策被处死的消息都“惧怕至极”，不敢进城。韩擒虎之子韩世咢、观王杨雄之子杨恭道、虞世基之子虞柔、来护儿之子来渊、裴蕴之子裴爽、大理卿郑善果之子郑俨、周罗睺之子周仲等四十余人都投降了杨玄感。杨玄感把他们当作亲信，委任重要的职务。这一着，影响极大。此时，杨玄感的部队已发展到五万余人。他派五千人封锁慈道，另派五千人把守伊厥道，再派韩世咢率三千人包围荥阳，派顾觉率五千人攻取虎牢，虎牢隋军投降，杨玄感任命顾觉为郑州刺史，镇守虎牢。

代王杨侑当时人在西京长安，他派刑部尚书卫文升统兵四万增援东都。卫文升到了华阴，挖掘了杨玄感之父杨素的坟墓，焚烧了杨素的骸骨，向士卒们表示自己死战的决心。于是卫文升率军击鼓进军，穿过崤谷、渑池，直奔东都城北。杨玄感迎击卫文升，卫文升率军且战且走，在金谷园驻扎军队。

古大散关

右武候大将军李子雄因获罪除名，受命在军队效力，他跟随来护儿在东莱，隋炀帝怀疑他，下诏命令将他上枷锁送到皇帝行营。后来李子雄杀死看守人员，逃走，投奔了杨玄感。卫文升率领步、骑兵两万人渡过瀍水，与杨玄感交战，屡战屡败。杨玄感每次作战都身先士卒，勇不可当，所向披靡。他还善于安抚部下，因此深得部属欢心，部属也都愿意为他效命，因此每次作战，大都能取得胜利。杨玄感部众愈来愈多，很快就达十万人。卫文升人数较少，寡不敌众，死伤超过大半，军力将近耗竭。于是，卫文升重新集结部众，进驻邙山南麓，与杨玄感决战。一天之内双方交锋十余次，恰巧杨玄挺被流箭射死，此时，杨玄感的军队才稍稍向后撤退。

七月十一日，余杭人刘元进起兵响应杨玄感。刘元进此人，手长一尺有余，手臂垂下来超过膝盖，他自以为自己相貌非同一般，暗中另有称王称帝的图谋。正逢隋炀帝再次征调三吴之兵去征伐高丽，三吴士卒们都互相提醒说：“往岁天下全盛，吾辈父兄征高丽者犹太半不返；今已罢弊，复为此行，吾属无遗类矣！”（《资治通鉴》卷一八二）认为过去国家鼎盛之时，父兄中出征高丽的，尚且有大半没有回来。如今，国家已疲惫衰败，又要被征召去打仗，看来，我们这辈人只有死光了！说得很动情、感人，因此很多人都逃亡。郡县官吏对逃亡者严加追捕，逃亡的人闻知刘元进起兵，都聚集到他的麾下，一个月内，刘元进部众达数万人。

不管是杨玄感，还是刘元进，他们的起兵大抵都怀有称王称帝之图谋。杨玄感振臂一呼，就有十万之众随之而起，这显然与炀帝末年的暴政有关，倒不是杨玄感个人有多大的业绩和号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