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杨玄感举兵

杨玄感的父亲杨素死后不久，隋炀帝就对侍臣说：“使素不死，终当夷族。”说明当时在统治集团内部就存在着不小的矛盾。此话传到杨玄感耳内，心里一直提心吊胆，于是就“与诸弟潜谋废帝”，大业五年（公元609年），杨玄感跟随隋炀帝征讨吐谷浑，回师途中，“欲袭击行宫”，一举推翻隋炀帝，但是其叔劝止行使此“险事”，因为时机没有成熟。此后，一连等了四年，在这段时间，杨玄感暗中进行筹划，他的第一步棋便是伪装积极，“欲立威名，阴求将领”（《隋书·杨玄感传》）。他先对兵部尚书段文振作了一番表白：“玄感世荷国恩，宠踰涯分，自非立效边裔，何以塞责！若方隅有风尘之警，庶得执鞭行阵，少展丝发之功。明公兵革是司，敢布心腹。”（《隋书·杨玄感传》）其意是说，我杨玄感世代都受朝廷厚恩，愿意率军作战。言外之意是要控制兵权，待机而动。段文振将杨玄感的自告奋勇的所谓请战，向隋炀帝报告，隋炀帝听后大为高兴，还对左右大臣说：“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故不虚也。”（同上）又给杨玄感一批赏赐。由此看来，隋炀帝是一时被其迷惑了。自后，隋炀帝对杨玄感一天比一天宠爱信任，杨玄感多少也参与朝廷大事的决策活动。

隋炀帝第二次征伐高丽，他命令杨玄感在黎阳督运军资。当时，“天下苦役，百姓思乱”，杨玄感认为时机到了，于是，他就和虎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等人暗中进行策划，故意截留运输船只，不按原定时间发运军资，想让渡过辽河的各路隋军缺乏粮食。隋炀帝也觉得军资运送迟了，于是派遣使者催促杨玄感，杨玄感搪塞道：“水路多盗贼，不可前后而发。”（《隋书·杨玄感传》）声称水路沿途有很多盗贼，粮船应集中行动，不能先后分散，孤舟独发。此时，杨玄感的弟弟虎贲郎将杨玄纵、鹰扬郎将杨万石，也都跟随隋炀帝到了辽东，杨玄感为了集结同党，暗中派人去召他们回来。杨玄纵、杨万石一得杨玄感“有请”的密召，他们两人都连夜逃跑，杨万石跑到高阳，被监事许华捕获，送到涿郡处死。

当时，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率领水军从东莱出发，打算渡海进兵平壤，杨玄感派家奴伪装成朝廷使节，由东向西，宣称来护儿谋反。大业九年（公元613年）六月初三，杨玄感进入黎阳，关闭城门，大规模裹胁民伕，用船舶上的帆布制成头盔铠甲。他向附近各郡发送文告，以讨伐来护儿叛乱为名，命令各郡发兵在黎阳仓集合。郡县官吏中有才干的，杨玄感都要他们亲自督运粮食，前来会师。杨玄感任命赵怀义为卫州刺史，任命东光县尉元务本为黎州刺史，任命河内郡主簿唐祎为怀州刺史。所任命的官职，完全恢复开皇年间的旧制。

《隋书·杨玄感传》书影

治书侍御吏游元在黎阳督运军粮，杨玄感向他策反道：“独夫肆虐，天下士大夫肝脑涂地，加以陷身绝域之所，军粮断绝，此亦天亡之时也。我今亲率义兵，以诛无道，卿意如何？”（《隋书·游元传》）其意谓，暴君虐待天下民众，使自己陷于绝境，上天灭亡他的时候已到。如今我亲率义兵诛灭无道之君，你意下如何？游元严肃回答道：“尊公荷国宠灵，功参佐命，高官重禄，近古莫俦。公之弟兄，青紫交映，当谓竭诚尽节，上答鸿恩。岂意坟土未干，亲图反噬，深为明公不敢，愿思祸福之端。仆有死而已，不敢闻命。”（《隋书·游元传》）认为杨玄感父亲受朝廷的宠信恩遇，近世以来，无人可比。你弟兄几位不是穿青，便是着紫，高官显爵，满门富贵，正应竭诚尽节，报答皇恩，怎想到你父母坟土未干，你就亲自策划谋反！我只有一死而已，不能从命！游元的态度显明、坚决，杨玄感没有办法，只好将他关押起来，并不断以兵器相威胁，但不管使用什么手法，都不能使游元屈服，最后就将他杀害了。这事说明，时至此刻，在隋政权的统治集团内部，的确存在着拥炀帝和反炀帝两个派别。

杨玄感挑选了体力健壮的民伕，集合五千余人，又挑选丹阳、宣城的水手，集合三千余人。杨玄感宰杀牛、猪、羊三牲，举行誓师大会。他宣布道：“主上无道，不以百姓为念，天下骚扰，死辽东者以万计。今与君等起兵以救兆民之弊，何如？”（《资治通鉴》卷一八二）其意说，隋炀帝暴虐无道，从来没有想到民众，以致天下大乱，死在辽东的将士数以万计。如今，我跟你们奋起抗暴，拯救亿万生灵，意下如何？大家听说此次举兵“以救兆民”，无不拥护，齐声高呼万岁。可见，以此为旗帜号令群众，的确是有号召力的。阵阵的万岁声，也夹着洪亮的喝倒彩的喊声。正当杨玄感统率部署军队时，杨玄感所任命的怀州刺史唐祎不与杨玄感为伍，他从军中逃回河内，并速告东都留守。

《隋书·李密传》书影

当初，杨玄感秘密派家奴前去长安，召弟弟杨玄挺和李密到黎阳来。等杨玄感起兵，李密也恰恰赶到。杨玄感大为高兴，就让李密作自己的谋主，对李密讲：“子常以济物为己任，今其时矣！计将安出？”（《资治通鉴》卷一八二）其意谓李密一向以拯救百姓为己任，现在时候到了，我们的策略将如何为好？李密献上“三计”，他回答道：“愚有三计，惟公所择。今天子出征，远在辽外，地去幽州，悬隔千里。南有巨海之限，北有胡戎之患，中间一道，理极艰危。今公拥兵，出其不意，长驱入蓟，直扼其喉。前有高丽，退无归路，不过旬月，赍粮必尽。举麾一召，其众自降，不战而擒，此计之上也。又关中四塞，天府之国，有卫文升，不足为意。今宜率众，轻城勿攻，轻赍鼓行，务早西入。天子虽还，失其襟带，据险临之，故当必克，万全之势，此计之中也。若随近逐便，先向东都，唐祎告之，理当固守。引兵攻战，必延岁月，胜负殊未可知，此计之下也。”（《隋书·李密传》）

这“三计”就是说，隋炀帝出征，远在辽外，就是距幽州也还有千里之遥，南面有大海，北面有强大的胡人，中间夹着一条道，按理来说是极其险恶的。你率兵出其不意，长驱直入，占领蓟城，夺取临渝，扼住这条路的咽喉，征伐高丽的隋军的归路便被切断，高丽得此消息，必定追踪于隋军之后。至多一个月，隋军的军资粮秣都消耗殆尽，东征隋军如果不投降，也会自己溃散，用不着流血，就可以捕获隋炀帝了，此为上计。

关中之地四面都有要塞屏障，是天府之国，虽然卫文升在那里镇守，但他不足为虑。如今，你统帅部众，擂动战鼓，向西进军，沿途不攻击城池，只横穿原野，直取长安，招收那儿的豪杰，安抚那儿的士民，凭借险要据守长安，隋炀帝即令从高丽返回，但失掉了根据地，我们就可以慢慢进取了，此为中策。

挑选精锐士卒，昼夜兼程，袭取东都，借以号令四方。问题是，如果唐祎告诉了东都守备，东都事先进行了严密的戒备和固守，要是率兵进攻东都，百日内攻城不下，天下援军从四面八方而来，此后的结果就不是我所能预料的了，此为下策。

李密所献的上策、中策、下策，充分表明了他们是要利用民众的力量来夺取政权。杨玄感听后说：“不然。公之下计，乃上策矣。今百官家口并在东都，若不取之，安能动物？且经城不拔，何以示威？”（《隋书·李密传》）认为如今文武百官的家属都在东都，如果能先攻取东都，就足以扰乱百官们的心，而且，如果经过城池却不攻取，怎能显示我军的威风？你李密的下策，正是我杨玄感的上策。于是杨玄感率兵向东都洛阳进发，他派杨玄挺率领骁勇之士一千人为前锋，先行进攻河内。唐祎凭借城池拒守，杨玄挺久攻不克。

留守东都的越王杨侗和樊子盖等得到唐祎的报告之后，立刻进入了备战状态。修武县的百姓纷纷据守临清关。杨玄感至此，无法通过。于是在汲郡南渡黄河，投奔杨玄感的人一时间多得如同赶集一般。杨玄感派他弟弟杨积善率兵三千，在偃师南郊，沿着洛水向西进军；又派杨玄挺从白司马坂，越过邙山南下；杨玄感自己率领三千余人紧跟其后，相隔约十里，自称反隋大军主力。杨玄感的士兵都手执单刀，使用柳木做的盾牌，既没有弓箭，也没有盔甲。

东都方面派遣洛阳县令达奚善意，率领精兵五千人抵抗杨积善。又派将作监及河南赞治裴弘策率领八千人抵抗杨玄挺。达奚善意南渡洛水，在汉王寺扎营。第二天，杨积善兵到，达奚善意的军队不战自溃，铠甲武器都被杨积善的军队缴获。裴弘策率军到达白司马坂，与杨玄挺的军队一交战就败走，抛弃了大批铠甲武器。杨玄挺也不追击，裴弘策退兵三四里，集结残兵败将，重新筑垒，严阵以待。杨玄挺率军慢慢赶到，就在阵前休息，歇了好久，突然间发动进攻，裴弘策没有防备，又是败退，就这样双方交战五次。六月十四日，杨玄挺直抵洛阳太阳门，裴弘策只带着十余名骑兵逃入宫城，其他出征将士没有一人返回，全部投降了杨玄感。杨玄感举兵后第一战役取得了重大胜利。

杨玄感之举兵，虽然在策略上与李密并不相同，但是，他们在利用民众力量迷惑人心这一点上是相同的，他们都懂得，只有打起“民众”这面旗帜，才有可能推翻隋炀帝，并取而代之。唐太宗在《帝范》中亦举了隋炀帝“失民心而亡”之例。

《帝范》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