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二征高丽

隋炀帝的第一次征伐高丽的战役以惨败而暂告结束。如果隋炀帝能很好地总结经验，及时地吸取教训，那还不至于如此。然而，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隋炀帝心里一直不平静。

开初，一气之下将宇文述等人枷锁拘押起来。过了一些日子，隋炀帝的心又平静了下来，因为宇文述向来就受到隋炀帝的宠信，而且他的儿子宇文士及娶了隋炀帝的女儿南阳公主，因此，隋炀帝不忍处死宇文述。

再说，首次征讨高丽惨败的一个原因是军资供应不上，并不是宇文述的个人过失。对此，隋炀帝也是有所认知的，所以隋炀帝特地下了一道诏令为他平反：“宇文述以兵粮不继，遂陷王师；乃军吏失于支料，非述之罪，宜复其官爵。”（《资治通鉴》卷一八二）这就是说，宇文述因为兵粮没有接济上，因此隋军被打败，这是军吏犯了军资供应不足的过失，不是宇文述个人的罪过。应该恢复他的官职爵位。不久，又加授宇文述为开府仪同三司。

这一诏命也就解脱了一批被处分的将领，同时也争取了一批主战将领。

隋炀帝没有吸取第一次征伐高丽失败的惨痛教训，还要继续发动进攻。他在大业九年（公元613年）的正月初二下诏：一、征调天下之兵在涿郡集结；二、开始招募平民为骁果；三、修辽东古城以贮备军粮。

除了积极进行物资和军事组织准备外，隋炀帝还进一步加强再征高丽的舆论准备。他对左右侍臣说：“高丽小虏，侮慢上国；今拔海移山，犹望克果，况此虏乎！”（《资治通鉴》卷一八二）隋炀帝将高丽视之为小虏，这本身就是不正确的。认为现在就是拔海移山，也是可以办到的，何况对付这个小虏。他将再征高丽的建议提交群臣讨论，以图统一认识。左光禄大夫郭荣持有不同意见，他以国家疲敝，“万乘不宜屡动”为由，劝说隋炀帝道：“戎狄失礼，臣下之事。臣闻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岂有亲辱大驾以临小寇？”（《隋书·郭荣传》）其意说，戎狄之国实在无礼，是臣子应该处理的事情，千钧之弩，不应只为一只小老鼠而发射，皇上何必亲自征讨这样的小小敌寇呢？郭荣的意见其实是不同意征战，只是用曲语与隋炀帝周旋而已。隋炀帝不同意郭荣的看法，仍坚持按着他自己的既定方针行事。

《隋书·王仁恭传》书影

第一次征伐失败后，士卒伤亡惨重，百姓更纷纷逃避兵役，于是，招募骁果，以为卫士。三月，隋炀帝由东都到涿郡。四月二十七日，隋炀帝的车驾顺利地渡过了辽水。二十九日，隋炀帝派遣宇文述和上大将军杨义臣率军进军平壤。

与此同时，左光禄大夫王仁恭率军进发扶余道，进军到达新城，高丽军数万人阻击隋军，王仁恭率领劲骑一千名击败高丽军，高丽军闭城固守。隋炀帝命令诸将马上进攻辽东，并允许诸将可相机行事。于是，隋军用高空作战的飞楼、摧击城堡的撞车、攀登城墙的云梯，深入城中的地道，东征军从城池四面昼夜不停地发动攻势，但高丽守军在城中随机应变，竭力抗击。隋军攻城二十余天还未攻克，双方都有大批人员阵亡。隋军所用的冲梯竿长十五丈，骁果吴兴人沈光爬到冲梯顶端，跨上墙垛，跟高丽守军进行肉搏战。双方短兵相接，沈光杀死高丽士兵十余人，高丽士兵竟集中目标，攻击沈光，沈光从冲梯上掉下来，还没有掉到地面，正好冲梯的竿上有一根垂下的绳索，沈光抓住绳子翻了身，又向上爬，再攀登厮杀。隋炀帝亲临现场指挥，亲眼看到这一激烈的战斗场面，深感沈光的行为极为英勇，于是任命他为朝散大夫，经常留在自己身边。

辽东城久攻不下，隋炀帝派人制作一百余万个布袋，每个布袋装满泥土，打算用布袋堆积成一条宽三十步、与城墙同样高的像鱼脊梁一样的坡道，让士兵们攀登攻城。隋炀帝又命人制作八轮楼车，楼车高于城墙，设置在鱼梁道两旁，战车上满装射击手，可以居高临下，俯射城中。隋军很快就要攻城了，城内高丽守军感到危在旦夕，十分忧虑。就在此时，杨玄感谋反的消息传到，隋炀帝大为惊恐，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如何为好？他把纳言苏威召唤到帐中，说：“此小儿聪明，得不为患乎？”认为杨玄感这个小子很聪明，恐怕要成为祸患了。苏威说：“夫识是非，审成败者，乃所谓聪明。玄感粗疏，非聪明者，必无所虑。但恐寖成乱阶耳。”（《隋书·苏威传》）认为一个人能辨别是非，判断成败，才可以说是聪明。杨玄感此人粗心大意，思考问题往往有疏略，不必为他谋反而忧患，但是，只怕因此而逐渐成为动乱的由来。隋炀帝又听说达官的子弟都在杨玄感那里，越加忧虑。兵部侍郎斛斯政平时就和杨玄感交往甚密，杨玄感谋反，斛斯政曾与他一起谋划，杨玄纵兄弟逃回内地也是斛斯政暗地里送他们回去的。隋炀帝要追究查办杨玄纵等党羽，斛斯政心里极为恐惧不安，六月二十日，他逃跑投奔了高丽。

《隋书·斛斯政传》书影

六月二十八日，夜里二更时分，隋炀帝秘密召集诸将，让他们率军撤退。所有的军资器械、攻城之具堆积如山，营垒、篷帐，保持原状，一丝不动，全部遗弃。隋军军心惊惶恐惧，军队部置已乱，行军不成行列，士卒纷纷逃亡。高丽守城军对这种情况很快就觉察到了，但是不明真相，还不敢马上出击，只是在城内击鼓呐喊。到了六月二十九日中午时，高丽守城军才渐渐地派兵出城，四处远近地侦察，仍然怀疑隋军撤退是假的。过了两天，才出动几千名士兵在隋军后面追踪，但是仍然畏惧隋军人多，不敢逼近，两军一直保持八、九十里的距离。快到辽水时，高丽军才得知隋炀帝车驾已经渡过了辽水，此时才敢逼近隋军后部，当时隋军殿后部队还有数万人，高丽军就包抄袭击隋军，最后有几千名隋军老弱士兵被杀死。

当初，隋炀帝准备再征高丽时，曾再次问太史令庾质：“今段复何如？”庾质回答说：“臣实愚迷，犹执前见。陛下若亲动万乘，靡费实多。”（《隋书·庾质传》）认为自己实在是愚钝迷惘，但还是坚持以前的看法。皇上如果是亲自率军征伐，那么劳费实在太大了。隋炀帝一听此言就大发脾气，怒道：“我自行尚不能尅，直遣人去，岂有成功也！”（同上）其意是说，我亲自率军征伐尚且没能取胜，只派别人去，难道就会成功吗？这次隋炀帝从高丽返回后，他又对庾质说：“卿前不许我行，当为此耳。今者玄感其成事乎？”认为庾质以前不想让隋炀帝出征，就是怕动乱的缘故吧。杨玄感叛乱能够成功吗？庾质回答：“玄感地势虽隆，德望非素，因百姓之劳苦，冀侥幸而成功。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动。”（《隋书·庾质传》）其意是说，杨玄感的地位虽高，权势虽大，但他平时不得人心，他想凭借百姓之力，希望侥幸成功，如今天下一统，不是容易动摇的。庾质敢于直言，每有灾异，必亲面陈，炀帝多疑，又因庾质反对征伐辽东，被投入狱中而死。

隋炀帝派遣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右候卫将军屈突通以最快的速度率军前往，当时乘驿站的传车征调各路人马讨伐杨玄感。来护儿率军到达东莱，闻知杨玄感围困东都洛阳，他即刻召集诸将举行会议，商讨回师救援东都。诸将都认为没有皇帝的敕命，不应该擅自回师，都固执地不服从来护儿的命令。来护儿声色俱厉说道：“洛阳被围，心腹之疾；高丽逆命，犹疥癣耳。公家之事，知无不为，专擅在吾，不关诸人，有沮议者，军法从事！”（《资治通鉴》卷一八二）其意是说，洛阳被包围，是心脏和腹部之祸事，高丽抗拒朝廷只不过是皮肤上之疥癣小病。国家的大事知道了就不能不去做。专擅权力的罪名，由我来承担，不关别人的事。有阻拦商议回师之事的，依军法诛杀。来护儿即日回师。他同时派儿子来弘、来整驰马传折上奏隋炀帝，隋炀帝当时返抵涿郡，已经下令让来护儿救援东都。隋炀帝见到来弘、来整，非常高兴，赏赐给来护儿的玺书中道：“公旋师之时，是朕敕公之日，君臣意合，远同符契。”（同上）其意是说，你回师之时，正是我下令要你回师之日，君臣之间心意密合，虽然相隔遥远，却如同符契。

隋炀帝第二次征讨高丽因为杨玄感叛乱而不得不撤军，再告失败。杨玄感之叛看来是一个偶然事件，但这一后院起火，也说明了隋炀帝远征高丽之不得人心，其征战遭败也是势所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