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第三次游江都

第八次巡游，也就是第三次游江都，这是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七月的事。

隋炀帝是七月初十动身前往江都的。他命越王杨侗与光禄大夫段达、大府卿元文都、检校民部尚书韦津、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右司郎卢楚等，共同负责东都留守朝廷政务。

此次游江都也不是突然决定的，早在平息杨玄感叛乱之后就着手准备了。杨玄感叛乱时，龙舟水殿都被他烧毁，于是隋炀帝下诏江都再造龙舟水殿，共几千艘，规模比原来的还要大。这是他在奢华享乐的路上又远远地跨了一步。

在雁门受围以后，隋炀帝的日子很难过，大业十二年四月初一，洛阳宫大业殿西院起火，隋炀帝以为义军攻打进来了，惊慌地逃入西苑，躲藏在草丛里，等火熄灭后才回宫。据载，隋炀帝自大业八年以来睡不安枕，“每夜眠恒惊悸，云有贼，令数妇人摇抚，乃得眠”（《资治通鉴》卷一八三）。他不听从别人的劝导，有意无意地激化各种矛盾，因此才会如此心惊胆战。

雁门关

七月初，新造的龙舟陆续送到东都，宇文述劝隋炀帝按计划巡游江都，右候卫将军赵才见“四海土崩”，恐为社稷之患，于是规劝隋炀帝不要再游江都了，他说：“今百姓疲劳，府藏空竭，盗贼蜂起，禁令不行。愿陛下还京师，安兆庶，臣虽愚蔽，敢以死请。”（《隋书·赵才传》）其意谓，如今百姓疲惫劳苦，国库空竭，义军蜂起，禁令不行，希望陛下返回京师，安抚亿万百姓。隋炀帝一听此言，勃然大怒，把赵才交司吏处治，过了十天，怒气平息了，又将赵才释放。

朝中的大臣都不想让隋炀帝出行，但隋炀帝去江都的决心非常大，以致没有敢于进谏的人。建节尉任宗上书极力劝谏，当天就在金銮宝殿上活活被杖打致死。七月初十，隋炀帝动身前往江都前，命越王杨侗，与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检校民部尚书韦津、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右司郎卢楚等人共同负责留守东都之事。韦津是韦孝宽的儿子。大臣不想让隋炀帝出行，据唐人颜师古在《隋遗录》记载，宫女大半也不愿随从，并“争泣留帝”，隋炀帝执意要下江都，给不随从他下江都的宫女用帛写了二十个字：“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奉信郎崔民象以“盗贼充斥”为由，在建国门上表劝阻隋炀帝江都之行，隋炀帝怒火冲天，用刀砍掉崔民象的下巴，然后将他处死。

当冯翊郡人孙华举兵之时，虞世基以“盗贼日盛”为由，请求隋炀帝派兵屯驻洛口仓，以备不虞，隋炀帝说：“卿是书生，定犹恇怯。”（《隋书·虞世基传》）认为虞世基是文弱书生，必定还是恐惧畏缩。当时天下大乱，虞世基知隋炀帝不可谏止，又因高颎、张衡等相继诛戮，惧祸及己，虽居近侍，唯诺取宠，不敢忤意。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九月十四日，隋炀帝到达巩县，命令有关部门把箕山、公路二府迁移到洛口仓保护城内，并命令修筑城池，防备意外。隋炀帝抵达汜水，奉信郎王爱仁又上表请求隋炀帝返回西京长安，隋炀帝杀死王爱仁后又继续南行。他到达梁郡，梁郡有人半路拦阻车驾上书说：“陛下若遂幸江都，天下非陛下之有！”（《资治通鉴》卷一八二）其意谓，陛下如果一定要巡游江都，那么天下就不是陛下的了！这是来自民众的既中肯又严肃的警告，可惜隋炀帝执迷不悟，拒听劝告。他又将上书人杀死。此时，李子通占据海陵，左才相劫掠淮北，杜伏威屯兵于六合，他们各自拥有部众几万人。这是直接危及江都之游的，所以隋炀帝急派光禄大夫陈稜率领宿卫精兵八千人讨伐各路义军，重赏之下，连连取胜。

颜师古像

隋炀帝一路上经历风风雨雨，艰难险阻，同时又遇上众多的官员的劝谏。对于劝阻江都之行的官员，大多以诛杀处置，扫清了前往江都的道路，总算到了江都。长江、淮河一带各郡官员前往谒见的，隋炀帝什么都不管，只问进献礼品的厚薄。礼物丰富者则越级升迁郡丞、县守，呈献礼物稍少者则恣肆地黜免官职。江都郡丞王世充进献价值连城的铜镜屏风，被升为通守，历阳郡丞赵元楷进献珍奇美味，被升为江都郡丞。从此，郡县官吏竞相对百姓肆意盘剥，务使进贡给皇帝的礼物盖世豪华。百姓外受盗贼的抢掠，内受郡县官吏课赋的逼迫，生计无着，加上饥馑无食，百姓开始采剥树皮、树叶充饥，有的人将草秆捣成粉末为食，有的煮土吃，等到各种能吃的东西都吃尽了，就互相格杀吞食。可是，官府仓库中的粮食还是充裕如初，官吏们畏惧刑法，不敢取粮救济饥民。此时王世充还秘密地为隋炀帝挑选江淮民间美女来进献，因此更加得到隋炀帝的宠信。

隋炀帝自从到了江都后，更加荒淫。宫内有一百多间房，每间的摆设都豪华至极，住有美女，每天以一房的美女做主人，宴请隋炀帝。江都郡丞赵元楷负责供应酒肉，隋炀帝与萧皇后，以及宠幸的美女一房挨着一房吃喝欢宴，酒杯不离口，随从的一千多美女，也经常酩酊大醉。实际上隋炀帝此时已看到天下大乱，心情烦躁不安，退朝后常头戴幅巾，身穿短衣，提着手杖，遍游宫里的楼台馆舍，直到半夜不止步，不停地观赏四周景色，唯恐没有看够。

桥过运河（扬州）

隋炀帝对占卜相面也有所了解，爱说东吴方言，他经常半夜摆下筵席，抬头观看星象，对萧皇后说：“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乐饮耳！”（《资治通鉴》卷一八五）其意谓，外界有很多人要谋害你，不过，你至少也会封为长城公，你至少也会当沈皇后的那个角色。我们不必烦恼，还是一起共享饮酒之乐吧！然后，斟满酒杯，喝得烂醉。隋炀帝还曾拿着镜子自照，回头对萧皇后说：“好头颅，谁当斫之！”（同上）萧皇后惊异地问他为什么这样说，隋炀帝笑着说：“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同上）其意谓，富贵贫贱，痛苦欢乐，循环更替，又有什么好伤感的？这也许是隋炀帝日暮途穷的一番感叹！《资治通鉴》卷一八三有载，四月初一，大业殿西院发生火灾，炀帝以为盗贼来了，逃入西苑，藏在草丛里，火熄灭后才出来。“帝自八年以后，每夜眠恒惊悸，云有贼，令数妇人摇抚，乃得眠”。谓从大业八年以来，隋炀帝每天夜里都睡不安稳，常常做梦而被惊醒，说有“贼”，必得命几个妇人摇抚才能入睡。这不完全是性欲之贪，而确是义军四起给他造成的巨大精神压力，生怕某一天人头落地。

隋炀帝知道中原已经大乱，没有心情回北方，打算把首都迁到丹阳，以保守江东，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下令群臣在朝堂上议论迁都之事。内史侍郎虞世基等人都认为迁都丹阳是最好的计划，右候卫大将军李才却竭力说明不可取，主张隋炀帝御驾返回长安，由此便与虞世基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李才愤愤退出。门下录事衡水人李桐客说：“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亦恐终散乱耳。”（《资治通鉴》卷一八五）其意谓，江东地势低洼，气候潮湿，环境恶劣，地域狭小，可耕地太少，对内要奉养随驾的数万人，对外要供应三军，百姓无法负荷，恐怕最后同样会起来造反的。御史弹劾李桐客诽谤朝政，于是朝廷公卿大臣都曲意阿奉隋炀帝，迎合他的心意说：“江东之民望幸已久，陛下过江，抚而临之，此大禹之事也。”（同上）认为江东百姓盼望皇上巡视，已经很久了，皇上过江抚慰百姓，这可是大禹那样的大事业。于是，隋炀帝下令修建丹阳宫，准备迁都丹阳。

巡幸天下，本来应当说是好事。对帝王来说，有利于了解下情，有利于振兴国威，但是，如果出巡过频，也会使国家反受其害，而如果像隋炀帝后来把巡幸看成是游山玩水，以此满足帝王一己之私欲，那么，这样的巡幸就走向原先意义的反面了。

隋炀帝是一个“多欲”之主，与巡游天下并行不悖的是一系列的讨伐征战，其中最著名、最有影响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