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西巡河右

这是第四次出巡了。时间是大业五年（公元609年）三月初二出发，三月初八到达扶风郡杨家旧宅。四月二十七日，隋炀帝出临津关，渡过黄河，到达西平郡，集合军队，举行阅兵大典，准备扫荡吐谷浑的残余部众。这是一次以出巡为名的军事行动，又是以军事行动为背景的巡视活动。

五月初九，隋炀帝在拔延山举行大规模的狩猎，长围竟达二十里。

五月十四日，隋炀帝进入长宁谷，越过星岭。

五月二十日，到达浩亹川，因为桥未建成，隋炀帝大怒，斩都水使者黄亘以及监工九人，延误数天之久，等桥建成，才继续西进。

此时，吐谷浑可汗伏允率领部众据守覆袁川，隋炀帝分别命令内史元寿向南进驻金山；兵部尚书段文振向北进驻雪山；太仆卿杨义臣向东进驻琵琶峡；将军张寿向西进驻泥岭，形成四面包围吐谷浑之势。伏允率几十骑兵逃出，派他的一个王诈称是伏允，据守车我真山。五月二十六日，隋炀帝命令右屯卫大将军张定和前往搜捕。张定和轻视吐谷浑人少，没有把他们看在眼里，也不穿铠甲，仍穿日常衣服，便奋不顾身，领先“挺身登山”，吐谷浑的伏兵将张定和射死。张定和的副将柳武建率兵进击吐谷浑，大破吐谷浑军。五月二十八日，吐谷浑汗国仙头王走投无路，率领部众男女十余万人，向隋投降。六月初二，隋炀帝派左光禄大夫梁默等率兵追击讨伐伏允，结果大败，梁默反被伏允杀死。卫尉卿刘权率兵出伊吾道进攻吐谷浑，一直追到青海，俘获一千余人，乘胜追击，直追到伏俟城。

此次进攻吐谷浑之战，要不是张定和等人的轻敌，对隋炀帝来说，已觉得目的达到了，即解决了吐谷浑，安定西陲。六月初六，战事结束之后，隋炀帝对给事郎蔡征说：“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礼，而江东诸帝多傅脂粉，坐深宫，不与百姓相见，此何理也？”（《资治通鉴》一八一卷）其意谓，自古天子有巡视四方，狩猎田野的礼仪。可是江东南朝的各位皇帝多爱搽脂抹粉之辈，坐在深宫，不同百姓相见，这是什么道理呢？蔡征答曰：“此其所以不能长世。”（同上）其意谓，这就是他们王朝寿命所以短促的原因。有所作为的君主贵在能及时总结历史经验，隋炀帝在平定吐谷浑过程中总结出了这样可贵的经验：帝王好坐在深宫，只能败亡，要使国运昌盛，就必须巡视四方，待机施法。

张掖古城

六月十一日，隋炀帝西游到达张掖。在隋炀帝将要出发的时候，命裴矩先去游说高昌王伯雅以及伊吾的吐屯设等，以厚利引诱他们，召他们派遣使者入朝。六月十七日，隋炀帝到达燕支山，伯雅、吐屯设以及西域二十七国的国王、使者都在道路东侧拜见隋炀帝。他们都受命佩戴金玉、绸缎和毛织品，焚香奏乐，歌舞欢腾，十分隆重。隋炀帝仍不过瘾，又命令武威、张掖两郡仕女盛装修饰，纵情观看。衣服、车马不新鲜整齐的，由郡县政府督促改进。车驾马匹充塞道路，人声沸腾，场面热闹非凡，长达几十里，显示了隋王朝的强大富有。吐屯设进献西域几千里的土地，隋炀帝非常高兴。六月十八日，设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将天下的罪人流放到这里，作为戍卒守卫这些地方。隋炀帝命刘权镇守河源郡积石镇，大规模开发屯田，以抵御吐谷浑，并保持西域道路的畅通。

此时，隋王朝共置郡一百九十个，县一千二百五十五个，有户八百九十多万，国土东西长九千三百里，南北宽一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朝之强盛，此时已达到了顶点。

汉武帝像

这次行动是裴矩鼓动起来的。他写的《西域图记》和关于西域之事的谈话引起隋炀帝极大的兴趣，“帝于是慨然慕秦皇、汉武之功，甘心将通西域”（《资治通鉴》卷一八〇）。其雄心勃勃可见一斑。所以，隋炀帝说裴矩有安抚、怀柔的韬略，提升他为银青光禄大夫。吐谷浑可汗伏允派他的儿子慕容顺来朝见隋炀帝，隋炀帝将慕容顺留下，不让他回归。现在伏允战败逃亡，不能自立，率数千骑兵客居在党项境内。隋炀帝立慕容顺为可汗，把他护送到玉门，让他统领吐谷浑残余的部众，并任命吐谷浑的大宝王尼洛周为辅臣。慕容顺抵达西平时，他的部下杀死了尼洛周，慕容顺没能到达目的地就返回了。

秦始皇雕像

智顗像

六月二十一日，隋炀帝到观风行殿（车上行宫），陈列各种文物，大肆铺张，邀请高昌王伯雅和伊吾的吐屯设同登观风行殿，入席欢宴。其余的“蛮夷”使臣在殿下陪宴的共有二十多个国家。隋炀帝命人演奏“九部乐”，以及鱼龙戏来娱乐，然后对各国来使，分别颁发赏赐。六月二十三日，隋炀帝又下诏赦免天下罪犯。隋炀帝这样做，无非是要把少数民族的那些头领团结起来，与此同时宣传他的宗教政策。隋炀帝对于佛教也是相当尊崇的，他对佛教天台宗创始人智顗，赐其“智者”的特别称号，亦称“智者大师”。

洛阳古城

吐谷浑据有青海时，民间传说：把母马放到青海境内，可以得到龙种。七月，隋炀帝在青海设立牧场，驱逐母马两千匹到山川河谷，希望得到龙种，结果没有成效，只好停止了。

隋炀帝的车驾东返，路经大斗拔谷，山路狭窄险要，队伍只能鱼贯通行，正逢风雪交加，天色昏暗，文武百官饥饿难忍，衣服又全为风雪所淋湿，饥寒交迫，深夜赶路，仍赶不到宿营地，士卒冻死一大半，马驴冻死十之八九，后宫的妃嫔、公主，有的狼狈走失，跟军队士卒混杂在一起露宿于山间。九月十九日，隋炀帝抵达西京长安。十一月十三日，隋炀帝又到东都洛阳。

《读史方舆纪要》书影

此次西巡河右的目的有两项：首先是为解决吐谷浑问题，安定西陲。其次是为了畅通丝绸之路，发展商业贸易，正如清初学者顾祖禹所指出的，显然是实施着“欲保秦陇，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的战略（《读史方舆纪要》卷六三）。这两项目的，看来都达到了。隋炀帝在击败吐谷浑之后，特别派兵戍守沿途，使“道路无壅”（《隋书·刘权传》），丝绸之路就畅通了。次年元宵日西域各国贵宾毕集洛阳，“诸蕃请入丰都市交易，帝许之”（《资治通鉴》卷一八一），这样一来，丝绸之路的繁荣在隋代便进入了新的高潮时期。

这次西巡，在归途中再过大斗拔谷时出了事，史载“风霰晦冥，与从官相失，士卒冻死者大半”，“马驴什八九”（《隋书·炀帝纪上》、《资治通鉴》卷一八一）。这次损失惨重，是飞来横祸。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当地也不应该有雪。在山谷中逗留一夕便冻死这么多人畜，看来是出于夸张或误传。同是《隋书》，在《食货志》却记为“霖雨”，“士卒死者十二三”。所以，对此记载不能不加以细察。

隋炀帝此次西巡，不顾路途艰险，队伍十分庞杂，竟带着乐平公主（即周天元皇后，她这次殂于河西）及后宫一大批无用的人，这就大大增加了无谓的牺牲。至于《资治通鉴》一再强调的隋炀帝通西域后，“西域胡商往来相继，所经郡县，疲于送迎，糜费以万万计，卒令中国疲敝以至于亡”，“由是百姓失业，西方先困矣”（《资治通鉴》卷一八〇、卷一八一）。在当时条件下，为沟通西域的交通，百姓的负担无疑是沉重的，隋炀帝操办此事，又让人们付出更大的牺牲。这是中原王朝皇帝唯一的一次亲巡河西的行动，是一次卓有成果的行动，它终究换来丝绸之路的恢复和扩大，从而大大促进古代东西方文明的交流。

历史就是这样：利在千秋之事，不一定就能利在当世。隋炀帝经通西域，亲巡河右，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给那个时代的人们造成了巨大的负担，甚至灾难，但是，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此事还是该肯定，因为它对中国以及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