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首游江都

关于此次对江都的巡游，《资治通鉴》一八○卷作了这样的记载：

上行幸江都，发显仁宫，王弘遣龙舟奉迎。乙巳，上御小朱航，自漕渠出洛口，御龙舟。龙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长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饰以金玉，下重内侍处之。皇后乘翔螭舟，制度差小，而装饰无异。别有浮景九艘，三重，皆水殿也。又有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羽、青凫、陵波、五楼、道场、玄坛、板、黄篾等数千艘，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之，及载内外百司供奉之物，共用挽船士八万余人，其挽漾彩以上者九千余人，谓之殿脚，皆以锦为袍。又有平乘、青龙、朦艟、艚、八棹、艇舸等数千艘，并十二卫兵乘之，并载兵器帐幕，兵士自引，不给夫。舳舻相接二百余里，照耀川陆，骑兵翊两岸而行，旌旗蔽野。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食，多者一州至百舆，极水陆珍奇；后宫厌饫，将发之际，多弃埋之。

《资治通鉴》（明刻本）书影

这段记载大致将首游江都的盛况作了描写：

大业元年（公元605年）八月，壬寅（十五日），隋炀帝从显仁宫出发，王弘派龙舟来迎接。乙巳（十八日），隋炀帝乘坐小朱航，从漕渠出洛口，乘坐龙舟。龙舟上有四重建筑，高四十五尺，长二百丈。龙舟最上层是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层有一百二十个房间，都用金玉装饰；下层是宫内侍臣住的地方。皇后萧氏乘坐的翔螭舟比隋炀帝乘坐的龙舟规模略小，但都装饰得金碧辉煌，没有什么两样。另有浮景船九艘，船上建筑有三重，都是水上宫殿。此外，还有各式各样，名称各异的大船，如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羽、青凫、陵波、五楼、道场、玄坛、板、黄篾等几千艘船，供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坐，并装载朝廷内外各机构部门进献的物品。这些船共用挽船的民夫八万余人，其中挽漾彩级以上的有九千余人，称为殿脚，他们都身穿锦彩制作的袍服。又有平乘、青龙、艨艟、艚、八棹、艇舸等几千艘船供十二卫士兵乘坐，并装载兵器帐幕，由士兵自挽，不给民夫。舟船首尾相接二百余里，灯火照耀江河陆地，骑兵在两岸护卫行进，旌旗遍野。隋炀帝浩浩荡荡的出游队伍壮观美丽，所需的耗费也极为可观，仅仅每天所需的食物数量就非常庞大。隋炀帝命令船队所经过的郡县，五百里内都得进献食物。多的一郡要献食百车，极尽水陆珍奇；后宫都吃腻了，将出发时，就把剩余的食物扔掉埋起来。

应该说，这段描述，详则详矣，但未免舍本求末，只写出了隋炀帝这一次巡游的场面、气派，至于目的、意愿，都未涉笔。看来这次巡游，隋炀帝事先作了充分的准备。

首先，下令修运河。命令尚书右丞皇甫议征发河南、淮北各郡的百姓前后一百余万人，开辟通济渠。通济渠从洛阳的西苑开始，引谷水、洛水循着东汉张纯所凿的故阳渠水道入黄河，经过一段黄河的自然河道，至故汜水县东北的黄河南岸，由板渚引黄河水逶迤入淮水。又征发淮南的百姓十余万人开凿邗沟，从山阳到扬子进入长江。通济渠宽四十步，渠两旁都筑有御道，栽种柳树。据《太平寰宇记·开封县》说：“隋大业元年，以汴水迂曲，回复稍难，自大梁城西南凿渠，引汴水入，号通济渠。”据白居易的《隋堤柳》所记，通济渠全长一千三百里，《宋史·河渠志》也说“起荥泽入淮千余里”。在宋代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日本高僧成寻到宋朝来朝圣时，所走的也是这条水道路线。他说，“此河（指山阳渎和通济渠），隋炀帝所掘也”，按水程总计自“扬州去东京（即开封）一千五百里”（《大日本佛教全书》第115册）。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次巡幸与其说是游山玩水，不如说是视察运河沿陆。

第二，下令建造龙舟等大船。隋炀帝派黄门侍郎王弘等到江南采伐树木，建造龙舟、凤、黄龙、赤舰、楼船等各类大船数万艘。龙舟上有四重建筑，高四十五尺，长二百丈。龙舟最上层是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层有一百二十个房间，都用金玉装饰；下层是宫内侍臣住的地方。

第三，下令兴建离宫。所谓离宫，就是皇帝正宫以外的临时居住的宫室。这是指出巡时临时居住的宫殿。当时，从长安到江都沿途设置离宫四十余所。

隋炀帝此次巡游江都的目的有三：

其一，加强控制。隋军灭陈时，没有遭到各地豪族的武装抵抗。对于江南豪族来说，政权属于陈氏还是杨氏，是统一还是分裂，并没多大意义，关键是他们能不能保持既得利益。当隋军深入陈境各地时，地方豪强受到“管约”，他们“顾恋巢窟”（《陈书·淳于量传》），并举兵反抗。开皇十年，江南士族和地方豪强如婺江汪文进、越州高智慧、苏州沈玄等，起兵反隋，自称天子，署置百官。一时间，温州、杭州、交州等都有反叛事件发生。《资治通鉴》一七七卷载道：“陈之故境，大抵皆反。”当时的反抗带有强烈的复仇心。《隋书·苏威传》曰：“旧陈率土皆反，执长吏，抽其肠而杀之。”南方的动乱，严重威胁着隋王朝的安全。隋文帝派杨

素等名将前往江南镇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息了这场叛乱。当时杨广为并州总管，负有翼辅中央、巩固国基的重任，隋文帝因他有平陈统军的威望，将他从并州调往扬州，任扬州总管，镇江都，直到开皇二十年，他被立为皇太子后才离开江都。在十余年的时间里，江都不是很平静的。隋炀帝即位后，首先游江都，巡游规模如此之大，气势如此之盛，多少有那么一点对江南豪强示威的气势。所以说，隋炀帝首巡的目的在于通过巡视宣扬“皇威”，加强对新征服地区的控制。

《陈书》书影

扬州瘦西湖景观

其二，留恋江都。上文已述，隋文帝因杨广有平陈统军的威望，将他从并州调往扬州，任扬州总管，镇江都，直到开皇二十年，他被立为皇太子后，才离开江都。在江都十余年，对江都不能不留下深深的恋情。当时的江都郡，虽然还不是一个繁荣的经济区域，但确是一个区域辽阔、山川秀丽、物资丰富的地方。从遗留下来的隋炀帝咏扬州的诗文来看，隋炀帝喜爱江都，不仅是因为江都是个雄藩大郡，还在于江都的秀丽风光。他的《春江花月夜》的第一首曰：“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隋炀帝还作有《江都宫乐歌》、《泛龙舟》、《四时白纻歌·江都夏》、《早渡淮》、《幸江都作》、《迷楼歌》等篇，虽多为称帝之后的作品，但从中也多少看出杨广留恋江都、欣羡江都的情怀。从某种意义上说，江都是他的第二故乡，称帝后，首次巡幸去江都，有衣锦还乡的意味。

其三，遵循古训。《孟子·告子》有言：“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就是说，天子（帝王）巡行视察诸侯们替自己所守的疆土。这正是作为帝王勤政的表现。隋炀帝巡游江都，固然有享乐成分，但不可一概以享乐视之，这里有其恪尽职守、勤于政事的内容。否则西巡陇右和北巡雁门就无从解释，因为那些地方并不好玩。对于巡狩，他有自己的理解。开运河的前一年，隋炀帝向给事郎蔡征问道：“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礼；而江东诸帝多傅脂粉，坐深宫，不与百姓相见，此何理也？”回答是：“此其所以不能长世。”（《资治通鉴》卷一八一）这说明，隋炀帝四次巡狩江都，主要是想遵循“天子有巡狩之礼”的古训，旨在能“长世”，尽管他也未能长世，但隋炀帝的这一政治动机不能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