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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大传
1.20.1 第一节 性  格

第一节 性  格

性格是人的心理特点的总体表现。隋炀帝的个性特点也是很强的。少敏慧,美姿仪,在五兄弟中最得隋文帝和独孤皇后的钟爱。受封为晋王,拜柱国、并州总管,随后任河北道行台尚书令。杨广好学,善于文词,为人深沉而稳重,受到朝野的尊敬。

应该说,隋炀帝在性格上是有不少优点的。比如“沉深严重”,就是说他考虑问题很深刻,一旦决定之后十分果断,这是使他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皇帝的一个条件。但他在性格上有其明显的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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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中华书局出版)书影

其一猜忌心重。《隋书》认为,隋炀帝是以“矫饰”获得隋文帝以及独孤皇后的欢心而被立为太子,尔后又是与心腹谋臣合计夺得皇位的。所以,隋炀帝登位后战战兢兢,生怕人家以计谋夺去自己的帝位。于是,对周围大臣的所言所行总是有疑虑。司马光批评隋文帝“猜忌苛察,信受谗言,功臣故旧,无始终保全者”(《资治通鉴》卷一八〇)。也许隋炀帝受着隋文帝“猜忌苛察”的影响,所以猜忌心特别严重。从性格的猜忌心导致隋炀帝不信任别人,事必躬亲,而且喜听谗言,用严刑峻法来对待功臣以及自己原来的知己。

刑部尚书宇文img289以才能著称,任职显要,声望甚重。当时隋炀帝渐好声色,尤勤远略,宇文img290对高颎说:“昔周天元好声色而国亡,以今方之,不亦甚乎?”说北周的国君因好声色而亡,而当今的主上,比北周的末代国君更好色。又说:“长城之役,幸非急务。”(《隋书·李穆传》)结果有人告了密,宇文img291竟坐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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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李穆传》书影

御史大夫张衡,原是隋炀帝的心腹。隋炀帝想扩建汾阳宫,以“鲠正立名”的张衡持有不同意见,进谏说:“比年劳役繁多,百姓疲敝,伏愿留神,稍加折损。”(《隋书·张衡传》)其意谓,连年来劳役繁多,百姓疲敝,请皇上多加注意一下,可否稍减少一些劳役。隋炀帝听了大为不悦。有一天,隋炀帝看到张衡走过,就对左右侍臣说:“张衡自谓由其计划,令我有天下也。”(《隋书·张衡传》)其意说,张衡自以为由于他的策划,才使我得到皇位。这时隋炀帝心里已经对张衡大为不满了,秘密派人暗中伺探张衡的言行。大业八年,张衡的妾密告张衡发牢骚,批评朝廷政治不良,隋炀帝便以“谤讪朝政”的罪名,赐张衡自尽。

隋炀帝刚愎自用,拒谏饰非,他有“性不喜人谏”的名言,他曾对秘书郎虞世南说:“我性不喜人谏,若位望通显而谏以求名,弥所不耐。至于卑贱之士,虽少宽假,然卒不置之地上。汝其知之!”(《隋书·炀帝纪下》),其意认为他生性最讨厌别人进谏,如果你已经做了大官了,居然还想靠进谏来取得美名,我特别容不了你,当场要杀掉你,如果你是一个卑微之士想给我提意见,我也许会宽容你几天,但不会长久的,终究会把你杀掉。太常高颎也是隋炀帝的宠臣,也因为进谏隋炀帝而被诛杀。当时,隋炀帝即位后,下诏收周、齐故乐人及天下散乐,高颎上奏曰:“此乐久废。今若征之,恐无识之徒弃本逐末,递相散习。”隋炀帝一听此言,就很不高兴。后来,隋炀帝又起长城之役,高颎甚为担忧,对太常丞李懿说:“周天元以好乐而亡,殷鉴不遥,安可复尔!”隋炀帝待启民可汗恩礼过厚,高颎对太府卿何稠说:“此虏颇知中国虚实、山川险易,恐为后患。”又对观王说:“近来朝廷殊无纲纪。”(《隋书·高颎传》)有人向隋炀帝报告,隋炀帝以“谤讪朝政”罪,下诏诛之,诸子徙边。

当然,我们对上述种种也得辩证地看,隋炀帝诛杀名臣,不只是一个性格问题,也与整个的社会制度及当时的政治气候有联系。

其二,多欲,在生活上表现为奢侈欲旺。隋炀帝并非一开始就奢侈,这里有一个发展过程。王船山说:“炀帝即位,侈靡即至。”(《读通鉴论》)所言的确不虚。隋炀帝即位后逐渐侈靡。为了出游的舒适,隋炀帝下令在沿途建造宫殿,多达四十个以上,著名的有皂涧的显仁宫、太原的晋阳宫、汾州的汾阳宫、北平的临榆宫、涿郡的临朔宫、鄠县的太平宫和甘泉宫、江都的江都宫、扬子的临江宫,这些离宫都极为富丽堂皇,所占面积极广,所用的建筑材料常从极远的地方运来。大业二年(公元606年)二月,隋炀帝命何稠设计皇帝和皇后仪仗的装备和百官的仪服,一切务求华丽,命州县奉献鸟兽的羽毛,以作羽仪,于是凡生有合乎羽仪使用的羽毛的鸟兽,几乎被捕捉干净。从事制造仪仗的工人多到十几万,隋炀帝每次出游,为了炫耀,仪仗队出动,长达二十余里。大业二年十月,突厥启民可汗将入朝,隋炀帝为了夸示王朝的富足安乐,下令征集旧日北周、北齐、梁、陈的乐家子弟,一律充当乐户,六品以下官吏和平民如果擅长音乐,也要往太常寺报名,于是,全国的乐人和乐器、散乐(又称百戏,即杂耍特技)都集中在洛阳。隋炀帝在芳华苑积翠池旁检阅散乐,

各种魔术、驯兽、杂耍特技,真是精彩万分,当时太常所管辖的乐工,达到三万多人。

大业六年(公元610年)正月,隋炀帝以四夷酋长都来到洛阳,便令洛阳市街故意装出富裕阔绰,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一八一卷有这样一段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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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像

帝以诸蕃酋长毕集洛阳,丁丑,于端门街盛陈百戏,戏场周围五千步,执丝竹者万八千人,声闻数十里,自昏至旦,灯火光烛天地,终月而罢,所费巨万。自是岁以为常。

诸藩请入丰都市交易,帝许之。先命整饰店肆,檐宇如一,盛设帷帐,珍货充积,人物华盛,卖菜者亦借以龙须席。胡客或过酒食店,悉令邀延就座,醉饱而散,不取其直,绐之曰:“中国丰饶,酒食例不取直。”胡客皆惊叹。其黠者颇觉之,见以缯帛缠树,曰:“中国亦有贫者,衣不盖形,何如以此物与之,缠树何为?”市人惭不能答。

其意是说,隋炀帝因为各蕃部落的酋长都汇集在洛阳,丁丑(十五日),在端门街举行盛大的百戏表演。戏场周围五千步的范围内,演奏乐器的有一万八千人,乐声几十里以外都能听到,从黄昏到清晨,灯火照亮了天地,至月亮消失在西方地平线上才结束。耗费巨万,从此每年都是这样。

各蕃部落酋长请求到丰都市场进行交易。隋炀帝允许了。他先下令整修装饰店铺,屋檐式样要划一,店内挂设帷帐,珍稀货物摆满店堂,商人们服饰华丽,连卖菜人也要用龙须席铺地。胡客凡有经过酒食店的,命令店主都要邀请入座,酒足饭饱之后,不取酬偿,并诓骗他们说:“中国富饶,酒食照例不要钱。”胡人都惊叹。他们中聪明的人有些发觉,看到用丝绸缠树,就问:“中国也有穷人,衣不蔽体,为什么不把这些丝绸给他们做衣服,却用来缠树呢?”市上的人惭愧得无言以对。

这是有趣的记载。由此可以看出隋炀帝的奢侈浪费。

其三,矫情饰貌。《隋书》有关隋炀帝“矫饰”的批评最多。说“上尤自矫饰,当时称为仁孝”(《隋书·炀帝纪上》),又说“晋王知之,弥自矫饰,姬妾但备员数,唯共萧妃居处”(《隋书·文四子》),又说“上自以藩王,次不当立,每矫情饰行,以钓虚名,阴有夺宗之计”(《隋书·炀帝纪下》),又说隋炀帝“矫情饰貌,肆厥奸回,故得献后钟心”(《隋书·文四子》)。等等。

集中反映隋炀帝矫饰的有这么几件事:

“缯帛缠树”事。前文已述,《资治通鉴》所载:看到用丝绸缠树,当时就有人提出质疑:“中国也有穷人,衣不蔽体,为什么不把这些丝绸给他们做衣服,却用来缠树呢?”此话问得好,市上的人惭愧得无言以对,这就充分地说明:“缯帛缠树”,不仅是隋炀帝的奢侈浪费的表现,也是隋炀帝的虚伪作态的流露。

“乐器弦断有尘埃”事。说的是,隋炀帝的乐器丝弦大多断绝,又沾满了尘埃,好像是弃置不用的,以此让人造成他不喜声色、不好歌舞的错觉。

“不受油衣”事。说的是,隋炀帝有一次去观看狩猎活动,赶上下雨,左右侍臣送上涂有桐油的雨衣,隋炀帝不受,却说:“士兵们都浸湿了衣衫,我能一个人穿这防雨衣吗?”于是就叫左右侍臣把雨衣拿走,目的是要制造爱民如子的印象。

“唯共萧后居处”事。说的是,晋王杨广爱情专一,当他知道隋文帝和独孤皇后要来看望,便把自己所有的美女都送到别的地方藏匿,而只留老丑婢仆充当役使,自己与妻子萧妃穿没有绣花的衣服,床帐改用素色绸缎。

“哽咽流涕”事。说的是,晋王杨广向独孤皇后辞别时,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愁容,用动情的语言说,儿臣此去江南,远离膝下,未能侍奉双亲,心中实在悲伤。说着说着便匍伏地上痛哭流涕,独孤皇后也感到伤心,杨广拭着眼泪说:“我恐惧受到像曾参所受到的那种谗言陷害,也恐惧酒杯汤勺之中,饮到毒药,因此忧愁思虑,生怕进入险境。”晋王呜咽不能止,皇后亦悲不自胜。结果独孤皇后“意移”,决心罢黜杨勇,改封晋王杨广为太子。

晋王入朝之时,“车马侍从,皆为俭素”,这也是“矫饰”吗?不能一概而论。应该说,隋炀帝即位前的节俭大体上是真实的,不是“矫饰”的。这也是受到其父隋文帝的节俭精神影响所致。隋文帝其人是相当节俭的,在中国历史上很少找到像他这样节俭的皇帝。宫内妃嫔的衣服都一再洗濯,自己的马车破旧了,命令随时修补,不许换新的,除了宴会之外,隋文帝平日所食不过一肉。有司曾进干姜,以布袋贮之,被隋文帝看到,认为太浪费,大加斥责。宫内用品常不齐全,有一次,隋文帝配止痢药,需要用胡粉一两,在宫中竟遍求不得。又有一次,隋文帝要赐大臣刘嵩之妻金丝衣领一件,宫中竟无新衣领。隋文帝还命令群臣平时不得衣绫绮,不得有金玉饰。此外,隋文帝又革除民间若干奢靡之俗,如正月十五日,民间燃灯游戏,热闹非凡,许多人为了在这一天享乐和摆排场,竟至耗用了全部家产,隋文帝认为这是过分浪费,便下令禁止这个节日的狂欢。《隋书》称隋文帝“居处服玩,务存节俭,令行禁止,上下化之,开皇、仁寿之间,丈夫不衣绫绮,而无金玉之饰,常服率多布帛,装带不过以铜、铁、骨、角而已”(《隋书·食货志》)。所以,在隋文帝的教育和影响下,隋炀帝即位之前是注意节俭的,就是即位之初也是注意节俭的。在营造东都时,他在诏令中强调说,营造东京,“务从节俭”,不要让修建高墙华屋的风气在今天重又兴起,而要使住低矮宫室、吃简单饮食的作风留传给后代。他还说,宫室的构造本来是为了方便生活,上有房梁,下有屋檐,就足以遮蔽风霜雨露了,修建高台大厦,难道说就是合适的式样?他还引经据典地说了好些道理,《左传》说:“节俭是大德,奢俭是大恶。”孔子曾说:“与其奢侈而不恭敬,毋宁节俭。”难道说只有用美玉修筑的华丽楼台才是宫殿。而居住土阶木椽的简朴房屋的就不是帝王了吗?随着地位、环境的改变,隋炀帝的思想、性格也就开始变化了。

矫饰又可称之为“双重人格”。对于隋炀帝来说,矫饰使他得到了政权,战胜了政敌,同时,矫饰又最终使他丧失了人心,断送了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