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隋炀帝大传
1.19.2 第二节 经通西域之方法

第二节 经通西域之方法

史籍多称隋炀帝“好远略”,此为史家对隋炀帝的贬责之词。其实,此“略”并非全指侵略,也包含经营、巡行之意。既是经营、巡行,也就不是暴力行为,而是用和善的手段进行惠化,使各族之间加强交往。隋文帝也想采取文德手段来感化对方,以达到“卧鼓息烽”、“务于耕织”的目的(《隋书·北狄传》)。隋文帝的一套办法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制止了突厥等族统治者的侵扰,改善了民族之间的关系,但突厥和吐谷浑向中原进攻的欲望非但没有削弱,反而不断增长。开皇末大业初,突厥不断兵侵隋朝的西北边境。如开皇十八年,达头可汗“率骑十万来寇”(《资治通鉴》卷一八八)。隋炀帝即位,仍无和解之意。又如吐谷浑,以“朝贡”为名,“常访国家消息”,“访”者,刺探也。隋文帝对此甚为反感,但没有采取武力措施。

img277

马端临雕像

看来,隋炀帝并不赞成依靠武力来经略西域。因此,他在消除突厥等强族对中原边境的威胁时,设计了分化瓦解之方案,并坚决贯彻之。宋末史学家马端临也指出这一点。如当时西突厥处罗可汗对隋骄而无礼,适会其酋长射匮可汗遣使求婚,裴矩上奏:“处罗不朝,恃强大耳。臣请以计弱之,分裂其国,即易制也。射匮者,都六之子,达头之孙,世为可汗,君临西面。今闻其失职,附隶于处罗,故遣使来,以结援耳。愿厚礼其使,拜为大可汗,则突厥势分,两从我矣。”(《隋书·北狄传》)于是,隋炀帝遣裴矩“朝夕至馆,微讽谕之”。隋炀帝又于仁风殿召见使者,言处罗不顺之意,称射匮有好心,吾将立为大可汗,令发兵诛处罗,然后当为婚也。隋炀帝当即取桃竹白羽箭一枝以赐射匮,诫其“此事宜速,使疾如箭”。射匮闻而大喜,率兵袭击处罗,处罗大败(《隋书·北狄传》)。从此西突厥势力一蹶不振。对待吐谷浑更是采取这种办法。隋炀帝即位,吐谷浑“职贡不修”,且阻止西域诸国与大隋来往,而适铁勒犯塞,遣使谢罪。隋炀帝遣裴矩至馆“讽令击吐谷浑以自效”。铁勒许诺,即率兵攻袭,使其王伏允退保西平。大业四年,隋乘机出兵,大破其众,拔曼头、赤水二城,获其王公、尚书、将军二百人,故地皆为隋所有。

《隋书·西域传》载:“炀帝嗣位,引致诸蕃。”所谓“引致”,就是主动地采用各种办法来引导诸民族到中原地区来活动,或经商、贸易,或学习技艺,或从事政治活动,与隋王朝建立友好关系。

方法之一,以“慰抚”感之。大业元年(公元605年),铁勒遣使归附,隋炀帝“以启民可汗初附,令矩抚慰之”(《隋书·裴矩传》),让其安心在隋。西突厥处罗可汗虽从大业七年入朝附隋,“然每有怏怏之色”,隋炀帝恐其有变,大业七年(公元611年)冬在临朔宫会见处罗。处罗惧怕炀帝降罪,连忙稽首谢曰:“臣总西面诸蕃,不得早来朝拜,今参见迟晚,罪责极深,臣心里悚惧,不能道尽。”隋炀帝不计前嫌,慰抚道:“往者与突厥相侵扰,不得安居。今四海既清,与一家无异,朕皆欲存养,使遂性灵。譬如天上止有一个日照临,莫不宁帖;若有两个三个日,万物何以得安?比者亦知处罗总摄事繁,不得早来相见。今日见处罗,怀抱豁然欢喜,处罗亦当豁然,不烦在意。”(《隋书·北狄传》)经此安抚,处罗的归顺之心更加坚决,后来跟随隋炀帝东征西巡。

img278

《隋书·西域传》书影

安抚建筑在宽容的基础之上,也包含有对民族的风俗、习惯的尊重。隋炀帝特别尊重西域诸国的民族习惯,他坚持“各尚所宜”的政策。如大业三年(公元607年),隋炀帝幸榆林,启民来朝行宫,并上表曰“臣今非是旧日边地突厥可汗……乞依大国服饰法用,一同华夏”。隋炀帝先让大臣们讨论,“公卿请依所奏”,隋炀帝却认为没有必要如此,“好心孝顺”,不一定要表现在“改变衣服”上,他下诏书:“先王建国,夷夏殊风,君子教民,不求变俗。断发文身,咸安其性,旃裘卉服,各尚所宜,因而利之,其道弘矣。何必化诸削衽,縻以长缨,岂遂性之至理,非包含之远度。衣服不同,既辨要荒之叙,庶类区别,弥见天地之情。”(《隋书·北狄传》)隋炀帝在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俗上应该说是有远见卓识的,他认为“各尚所宜”,才能“其道弘矣”。当然,这个“各尚所宜”也是可以变易的。如果少数民族自愿接受汉民族的风俗,他不仅不反对,还表示欢迎。如高昌王伯雅下令国中曰:“今大隋统御,宇宙平一,普天率土,莫不齐向。孤既沐浴和风,庶均大化,其庶人以上皆宜解辫削衽。”隋炀帝“闻而甚善之”,下诏嘉美高昌王“袭缨解辫,削衽曳裾,变夷从夏,义光前载”(《隋书·西域传》),还“赐衣冠之具,仍班制造之式”(同上)。

方法之二,以“厚利”导之。“啗以厚利,导使入朝”,即采取以厚利引导他们入朝。这是隋炀帝反复强调的。西域胡商,不畏千里,就是为利而来,无利,他们是不会来的。当时,西域诸族与中原交易“多至张掖”而止。隋炀帝知道后,即派裴矩至张掖、武威间,与诸族酋长广泛交往,裴矩“遣使说高昌王麹伯雅及伊吾吐屯设等,啗以厚利,导使入朝”(《隋书·裴矩传》)。并规定,凡来东都交易的商人,一律给予优待。这可以说是调动经济手段来打通西域的道路了。来者,有典蕃署接待,安排其车马舵船,吃住衣行,并负责其互市交易。如“诸蕃请入丰都市交易”,帝“令三市店肆皆设帐,盛列酒食,遣掌蕃率蛮夷与民贸易,所至之处,悉令邀延就坐,醉饱而散”(《隋书·裴矩传》)。如此热情,胡客皆惊叹不已。由于京都与西域诸国间隔悬远,交易不便,隋炀帝又在伊吾筑城,作为他们交易和辗转休息的场所。正由于隋王朝尽力给西域诸国胡商创造了优越的条件,使他们得利非浅,所以来中原交易者日益增多。这种优待政策所带来的显著效果在《隋书·西域传》有所披露:“帝复令闻喜公裴矩于武威、张掖间往来以引致之。其有君长者四十四国。矩因其使者入朝,啗以厚利,令其转相讽谕。大业年中,相率而来朝者三十余国,帝因置西域校尉以应接之。”

方法之三,以“百戏”引之。隋炀帝因为启民可汗将要入朝,想以隋朝富丽的声乐向启民可汗炫耀,太常少卿裴蕴“揣知帝意,奏括天下周、齐、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其六品已下,至于民庶,有善音乐及倡优百戏者,皆直太常”(《隋书·裴蕴传》),这就是说裴蕴迎合隋炀帝的旨意,奏请将天下原来的周、齐、梁、陈等国的乐家子弟编为乐户;六品以下官员至庶民百姓,有擅长音乐的,都到太常寺当差。隋炀帝采纳了这个建议。于是散在各地的乐人大集东京,演奏百戏。隋炀帝在芳华苑积翠池旁检阅散乐。先有舍利兽来跳跃,忽然激水注满街道,遍地都是鼋鼍、龟、水人、虫鱼;又有大鲸鱼喷雾掩蔽日光,转眼间化作黄龙,长七八丈,耸踊而出,名曰“黄龙变”。然后以绳系两柱,相去十丈,遣两倡女对舞绳上,相逢切肩而过,歌舞不辍。又有两人头顶条长竿,竿上有人舞蹈,忽然两竿上的人飞腾而过,跳到对方的竿上。还有神鳌背负大山,魔术艺人吐火等技艺,千变万化,旷古莫俦。艺人们都穿着锦绣缯彩的衣服,舞蹈者身上环佩叮,还点缀着花色的羽毛,“殆三万人”。隋炀帝还令京兆、河南两地制做艺人所穿的彩服,使“两京缯彩,为之中虚”。大业三年,隋炀帝“驾幸榆林,突厥启民,朝于行宫,帝又设以示之。六年,诸夷大献方物。突厥启民以下,皆国主亲来朝贺。乃于天津街盛陈百戏,自海内凡有奇伎,无不总萃”(《隋书·音乐志下》)。关西由安德王杨雄负责、东都由齐王杨暕负责,盛况空前。《隋书》有载:“金石匏革之声,闻数十里外。弹弦管以上,一万八千人。大列炬火,光烛天地,百戏之盛,振古无比。”“营费钜亿万”。此举被视作隋炀帝个人的奢侈浪费,其实不然,尽管花费了不少社会财富,但是它换来了西域诸国的友好关系,对于我们多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巩固,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img279

昭君墓

img280

《文献通考》书影

方法之四,以“和亲”结之。“和亲”在隋文帝时就开始实行了。隋炀帝继续实行这一和亲政策,如大业五年,东突厥始毕可汗“表请尚公主,诏从其俗”。同年,高昌王伯雅来朝,隋炀帝以“宗女为华容公主嫁之”。大业六年(公元610年),西突厥射匮遣使来求婚,隋炀帝许之。大业十年(公元614年),隋炀帝又以信义公主嫁与处罗可汗,赐锦彩袍千具,img281万匹。由此看来,隋炀帝与诸少数民族和亲已成为传统,前有汉代昭君出塞,后有唐代文成入藏。此时的和亲政策有其自身的特点。它既不同于汉代的委曲以安边,也不同于三国两晋南北朝时以逐鹿中原而缔结军事同盟,而主要是为了分化、瓦解、削弱和控制对方,即以柔化达到开疆拓土的目的,也就是“公主出降蕃王,本拟安养部落”,且应“善修嫔则,载叶蕃情,实资辅佐之功,广我怀柔之道”(《唐大诏全集》卷四二)。宋末史学家马端临在其著述《文献通考》也肯定隋炀帝的和亲“怀柔”之策。从客观上看,和亲对缓和各民族间矛盾,亲情对缩短各族间距离都是有好处的。

与此同时,隋炀帝还采用封爵的办法来安抚归服之心。如靺鞨渠帅度地稽入隋朝后,“拜为右光禄大夫”,居之柳城,与边人来往,并与汉族官僚平等视之,“每有战功,赏赐优厚”。高昌王伯雅入朝,出入宫廷三年,官历“光禄大夫”,并封为“弁国公”。封爵跟和亲一样,都是为了结成亲密的关系。

隋炀帝经通西域,看来是尽量吸取了前代人的经验教训的。他力求用文功引致,而基本上不动用武力;他讲究情感的建树,而不采取于强求手段;他既致力于做少数民族头领的工作,又十分看重民间大使——商人的作用。这些,都应当说是明智、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