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科举制度之背景

科举制度同其他制度一样，都有一个产生的过程和背景。隋炀帝创立和大规模地推行科举制度的背景有三：

其一，“九品中正”制弊端之显现及废除。隋之前实行“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办法是，在各州郡设“中正”官，负责察访、评定本地士人，按其才德声望划为九品：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然后根据士人品级，向吏部推举出仕人选，士人德才有变，“中正”有权升、降其品级。尽管“九品中正制”实行之初尚有可取之处，但这一制度的本质仍然是权贵功臣们既得利益的维护者。西晋尚书左仆射刘毅曾进奏报论九品中正制的弊端：“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荣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夺天朝之权势”，“天下汹汹，但争品位，不闻推让……是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晋书·刘毅传》）就是说，“九品中正制”发展到最后，基本上不是人的学品和人品，而是与一个人的地位、家势相吻合，这样，它也就成了一种腐朽的制度。段灼也批评道：“九品访人，唯问中正。故居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则当涂之昆弟也。”（《晋书·段灼传》）这里都明确指出了九品中正制的危害：世家大族严重威胁着皇权，下层寒士中的贤才仍然进取无门。九品中正制确保了世家大族入仕高官的特权，一旦任职之后，整天只是高谈阔论，并不处理日常各种政务。有这样的故事：世族子弟王子猷担任桓冲的骑兵参军，桓冲问他现署何职，他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恐是马曹。”桓问：“管几马？”答：“不知马，何由知数？”桓问：“马死多少？”答：“未知生，焉知死？”（《世说新语·简傲》）这一番问答在士大夫中传为趣谈，因为王子猷是如此清高简傲，不染俗务。由此可以想见，这批为官者又怎能奋励勤政呢？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门阀世族不但在经济上拥有优厚的势力，并且因此在政治上也享有特殊的地位，只要提一下“王与马，共天下”，以及南朝朝代更换的频繁，就可明白这一点。门阀世族赖以支持其政治势力的杠杆，就是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中州的大中正和郡的小中正，都是由本州本郡的门阀世族来担任的。他们所选的人才显然都是门阀世族中的人，从而造成了“唯能知其阀阅，非复辨其贤愚”，所以刘毅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通典·选举四》）

其二，考试制度日益强化。既然“九品中正”制不行，人们就开始寻找一种较为公正而进步的选士制度，于是，考试制度被强化了。当时的选官制度有所变化，特别是考试的重要性日渐上升。在南齐时，有明确的规定，即使以上品举荐的士人，也要经过严格的策试：“五问并得（合格）为上，四、三为中，二为下，一不合与第。”（《通典·选举二》）考试成绩分为上、中、下、不及格四等，而不及格者“不合与第”，不予授官。梁武帝时提倡经学，在建康设立五经馆，每馆设博士一人，有学生数百人，其生活由国家供给，考试及格就给官做。不到一年，各地寒门士子纷纷投馆求学，其考试办法为：“有能通一经，始末无误者，策实之后，选可量加叙录。虽复牛监、羊肆、寒门下品，并随才试吏，勿有遗隔。”（《梁书·武帝纪》）这里已明确提出对寒门庶族子弟不论出身，一律凭考试成绩录用的规定。北齐时，选举考试之法也完善严格起来了，“凡州县皆置中正，其课试之法，中书策秀才，集书策贡士，考功郎中策贤良……字有脱误者，呼起立席后；书有滥劣者，饮墨水一升；文理孟浪者，夺席脱容刀。”（《通典·选举二》）由此可见，当时的九品中正制的考试办法已经分科别类地进行了，而且实行严格的考场监督，凡不合格的应试人当场就遭受斥黜。在南北朝后期，寒门士人可以自行报名申请考试。北齐寒士马敬德，以勤学博通经术，名闻乡里，河间郡王准备举荐他为孝廉，但他并不满足于此，直接奔赴官府要求举为秀才。由于秀才一科重在文辞优长，官府对马的文才有所怀疑，没给举荐，于是马要求试策检验，官府“乃第问之，所答五条，皆有文理，乃欣然举送入京”（《北齐书·马敬德传》）。总之，当时已露出了科举制度的端倪。

《通典》书影

其三，选官制的不断改革。九品中正制的选拔人才，分别等第，完全掌握在地方上担任中正的门阀世族手里，中央的吏部，基本上都是按照州郡大小中正所选拔和评定的等第来任用的。《通典》说得很清楚，“吏部不能审定核天下人才士庶，故委中正，铨第等级，凭之授受。”（《通典·选举二》）这样一来，人才的任用和升降，表面上是通过中央的吏部，实质上却掌握在地方的中正手里。而各州郡的中正，又一定是本地的门阀世族，这也就是说选举权掌握在地方的世族手里，而所选出的人，又必然是世族，并且门第愈高，品第也就愈高，开始的官级也愈高，所谓“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颜氏家训·勉学》）。在此情况下，要收到中央集权之效，是很困难的。所以，隋文帝为了强化中央集权，先进行选官制度的改革。第一步是照汉魏旧制多有损益，重新设立中央政权的官制。三省六部制把国家大政的决策和执行区分开来。中书省掌命令权，门下省掌驳议权，尚书省掌执行权。尚书省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使中央政权内部进一步细化，各司其职，相互补充、监督。第二步在选官制度的具体操作上作了重要的改革，如明确规定取缔了各级地方官员自聘属员，凡九品以上的地方官，一律由中央任命，并每年要由吏部加以考核；州县官员三年一调，不得连任。而吏部选用地方官，也尽用外地人，不用本地人。这一系列的改革，使皇权得到强化，都为后世中央集权的王朝所继承并完善，有效地阻遏了世家大族对地方实际权力的控制。正如《文献通考·选举十二》所说，自隋以后，“海内一命之官，尽出于朝廷，州郡无复有辟署之事”。

《唐摭言》书影

隋文帝开创，尔后由隋炀帝大规模推行的科举制，到了唐代，得到进一步的完善。唐高祖武德四年（公元621年）诏令：“诸州学士及早有明经及秀才、俊士、进士，明于理体、为乡里所称者，委本县考试，州长重复，取其合格，每年十月随物入贡。”（《唐摭言》卷一）自后，唐代科举除因战争、灾荒等原因暂停外，每年都举行。据清代《登科记考》统计，唐代科举仅进士一科，及第者就达六千以上。

隋炀帝时科举的应试者主要由两部分人组成，即“生徒”和“乡贡”。

生徒，即官办学校的学生，他们修业期满，可以应举参加考试。隋炀帝为了扩大生源，他下诏恢复被解散的京师和地方郡县学校。乡贡，即为各地方士人自学或在民间私塾学成的，向本县、郡投请应试，经地方预试合格，再“进贡”到京师应试。隋炀帝虽试图振兴官办学校，但仍难免于名存实亡的结果，其原因就是推行科举制度，因为科举向全社会开放，自学也可应举，学校自然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