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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大传
1.7.3 第三节 隋文帝之死

第三节 隋文帝之死

晋王杨广立为太子后,尽管有些反对派,但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了。此时的隋文帝已经到了人老体衰之时。仁寿末,隋文帝想前往仁寿宫避暑,术士章仇太翼博览群书,佛道皆得其精微,尤善占候算历之术。他眼瞎,以手摸书而知其字。他一再劝阻隋文帝不该出行:“臣愚岂敢饰词,但恐是行銮舆不反。”(《隋书·艺术传》)认为陛下这一趟出去,恐怕永远回不来了。隋文帝听后大发脾气,下令逮捕了章仇太翼,把他囚禁在长安监狱,准备从仁寿宫回来时,把他斩首。仁寿四年(公元604年)正月二十七日,隋文帝抵达仁寿宫,下诏凡政府一切赏赐和财政开支,事无巨细,全部交付太子杨广裁决。

果然,隋文帝到了仁寿宫不过三个月,就生了一场大病,而且病势越来越重,他躺在床上,自觉爬不起来了,向文武百官告别,分别握住他们的手,还对太子杨广说:“章仇太翼,非常人也,前后言事,未曾不中。吾来日道当不反,今果至此,尔宜释之。”(《隋书·艺术传》)七月十三日,隋文帝在大宝殿去世,享年六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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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艺术传》书影

对于隋文帝之死,《隋书·高祖纪》与《北史·隋纪》的记载,甚为不详,只载道:仁寿四年,夏四月乙卯,上不豫。秋七月甲辰,“上以疾甚,卧于仁寿宫,与百僚辞诀,握手歔欷。丁未,崩于大宝殿,时年六十四”。有关隋文帝驾崩过程,《隋书·外戚传》及《隋书·宣华夫人传》作了比较详细的叙述:

初,上寝疾于仁寿宫也,夫人与皇太子同侍疾。平旦出更衣,为太子所逼,夫人拒之得免,归于上所。上怪其神色有异,问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无礼。’上恚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诚误我!’意谓献皇后也。因呼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曰:‘召我儿!’述等将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岩出为敕书讫,示左仆射杨素。素以其事白太子,太子遣张衡入寝殿,遂令夫人及后宫同侍疾者,并出就别室。俄闻上崩,而未发丧也。夫人与诸后宫相顾曰:‘事变矣!’皆色动股慄。晡后,太子遣使者赍金合子,帖纸于际,亲署封字,以赐夫人。夫人见之惶惧,以为鸩毒,不敢发。使者促之,于是乃发,见合中有同心结数枚。诸宫人咸悦,相谓曰:‘得免死矣!’陈氏恚而却坐,不肯致谢。诸宫人共逼之,乃拜使者。其夜,太子烝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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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外戚传》书影

《隋书·房陵王勇传》载:“高祖寝疾于仁寿宫,征皇太子入侍医药,而奸乱宫闱,事闻于高祖。高祖抵床曰:‘枉废我儿!’因遣追勇。未及发使,高祖暴崩,秘不发丧。遽收柳述、元岩,系于大理狱,伪为高祖敕书,赐庶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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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书影

《北史》各传的记载同《隋书》以上两传的记载基本相同,从中大致可以了解隋文帝的驾崩过程:

开初,隋文帝患病住在仁寿宫,宣华夫人陈氏和太子杨广一起在隋文帝身边侍疾。有一天,天刚亮,陈夫人出去更衣,被太子杨广所调戏。陈夫人拒绝了他,才得以脱身,她急急忙忙回到隋文帝的寝宫,隋文帝奇怪她神色不对,问她出了什么事?陈夫人流着眼泪说:“太子无礼!”隋文帝愤怒,捶着床说:“这个畜生,怎么可以将朝廷大事交付给他!独孤误了我!”于是,他叫来柳述、元岩说:“召见我的儿子!”柳述等人正要去叫太子杨广来,隋文帝说:“是叫杨勇来。”柳述、元岩出了隋文帝的寝宫,起草敕书,并给杨素看,杨素把此事告诉了太子杨广。杨广假传隋文帝的旨意将柳述、元岩逮捕,关进大理狱,又迅速叫右庶子张衡进入隋文帝的寝宫侍候隋文帝,并将陈夫人以及后宫人员全部赶到别的房间去。一会儿,隋文帝死了。陈夫人与后宫人员闻知后惊叫起来:“发生事变了!”大家面面相觑,战栗失色。

黄昏之时,太子杨广派使者给陈夫人送去一个小金盒,盒边上贴封纸,杨广亲笔写上封字,赐给陈夫人。陈夫人看见小金盒,惊惶恐惧,以为是鸩毒,迟迟不敢打开。使者催促陈夫人打开,于是她打开小金盒,见盒内有几枚同心结,意思是要与陈夫人结为同心夫妻。宫人们都高兴极了,互相庆贺道:“可以免死了!”这时,陈夫人却处在愤怒之中,不肯向杨广谢恩。宫人们一起逼迫陈夫人,她才拜谢使者。当夜,太子杨广将陈夫人奸淫了。

从过程来看,很使人怀疑是太子杨广派张衡进入谋杀隋文帝的,但是行文中始终没有提及隋炀帝杀父。

《资治通鉴》的编纂者对此公案进行了一番全面的整理之后,对过程作了如下描述:

上寝疾于仁寿宫,尚书左仆射杨素、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皆入侍疾,召皇太子入居大宝殿。太子虑上有不讳,须预防拟,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条录事状以报太子。宫人误送上所,上览而大恚。陈夫人平旦出更衣,为太子所逼,拒之,得免,归于上所;上怪其神色有异,问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无礼!”上恚,抵床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误我!”乃呼柳述、元岩曰:“召我儿!”述等将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岩出为敕书。杨素闻之,以白太子,矫诏执述、岩,系大理狱;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节度;令右庶子张衡入寝殿侍疾,尽遣后宫出就别室;俄而上崩。故中外颇有异论。陈夫人与后宫闻变,相顾战栗失色。晡后,太子遣使者赍小金合,帖纸于际,亲署封字,以赐夫人。夫人见之,惶惧,以为鸩毒,不敢发。使者促之,乃发,合中有同心结数枚,宫人咸悦,相谓曰:“得免死矣!”陈氏恚而却坐,不肯致谢;诸宫人共逼之,乃拜使者。其夜,太子烝焉。(《资治通鉴》卷一八〇)

《资治通鉴》的记载是对《隋书》各传的综合,写得更加具体和周密,也是秉笔直书的。对于隋炀帝弑父问题,也未肯定。在“俄而上崩”之后特别加了一句“故中外颇有异论”,“异论”者,说法不一之谓也。这就是说,对于隋文帝的死因朝廷内外有不同说法。《资治通鉴》编纂者的说法往往是比较客观的。周静帝是隋文帝的外孙,也算“至亲”,对于周静帝被隋文帝暗杀一事,《资治通鉴》也没有回避,是怎么一回事,就说怎么一回事,明确写道:“隋主潜害周静帝而为之举哀。”由此看来,《资治通鉴》的编纂者对于隋炀帝弑父之说未敢肯定,并非出于“春秋笔法”,而是没有采集到更加充分的旁证材料。

唐以后的某些稗官野史、杂论一类书籍却肯定了隋炀帝弑父。唐史臣吴兢所辑《贞观政要》有两处直言隋文帝被隋炀帝诛戮。一处是“论仁义”篇载:

在贞观六年,左光禄大夫陈叔达刚被任命为礼部尚书后对唐太宗说:“臣以隋氏父子自相诛戮,以致灭亡,岂容目睹覆车不改前辙?臣所以竭诚进谏。”(《贞观政要·论仁义》)这里所言“隋氏父子自相诛戮”,就等于说,隋文帝被隋炀帝诛戮。

另一处是“杜谗邪”篇所载:

贞观初,唐太宗对侍臣曰:“高颎有经国大才,为隋文帝赞成霸业,知国政者二十余载,天下赖以安宁。文帝惟妇言是听,特令摈斥,及为炀帝所杀,刑政由是衰坏。”这里更是明确指出隋文帝为隋炀帝所杀。

于是唐太宗就此问题大做文章道:“杨素欺主罔上,贼害良善,使父子之道一朝灭于天性。逆乱之源,自此开矣。隋文帝既混淆嫡庶,竟祸及其身,社稷寻亦覆败。古人云‘代乱则谗胜’,诚非妄言。朕每防萌杜渐,用绝谗构之端,犹恐心力所不至,或不能觉悟。”其意谓,杨素欺骗隋文帝,残害善良的人,使他们父子之间的伦理关系一下子失去了先天的本性,叛逆祸乱的根源,就从这里开始了。隋文帝已经混淆了嫡子和庶子的名分,结果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国家不久也就覆亡了。古人说“世道混乱就是谗言得逞”,确实不是胡言乱语。我常常防萌杜渐,以此禁绝谗言构罪的发生,仍然担心还没有尽心尽力,或是还不能觉察出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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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政要》书影

赵毅在《大业略记》说:“高祖在仁寿宫,病甚,追帝(引者注:指隋炀帝)侍疾,而高祖美人尤嬖幸者,唯陈、蔡二人而已。帝乃召蔡于别室,既还,而伤面而发乱,高祖问之,蔡泣曰:‘皇太子为无礼。’高祖大怒,啮指出血,召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令发诏追庶人勇,即令废立。帝事迫,召左仆射杨素、左庶子张衡进毒药。帝简骁健宫奴三十人皆服妇人之服,衣下置杖,立于门巷之间,以为之卫。素等既入,而高祖暴崩。”其意谓,隋文帝杨坚在仁寿宫,病很重,召唤太子杨广到寝殿。隋文帝在美女群中,最宠爱的只有陈夫人与蔡夫人而已。杨广命蔡夫人到另一房间,蔡夫人出来后,脸上有伤,头发凌乱,杨坚问她,蔡夫人哭泣说:“皇太子杨广非礼!”杨坚大怒,咬手指出血,召见兵部尚书柳述、给事黄门侍郎元岩等,命用诏书召回故太子杨勇,即行罢黜杨广,由杨勇复位。杨广认为事情急迫,急唤尚书左仆射杨素、左庶子张衡,暗进毒药。杨广遴选健壮骁勇男奴三十人,都穿女人衣服,身藏武器,站在门口及巷口,严密戒备。杨素等即进寝殿,杨坚暴死。

马总在《通历》说:“是时唯太子及陈宣华夫人侍疾,太子无礼,宣华诉之。帝怒曰:‘死狗,那可付后事!’遽令召勇,杨素秘不宣,乃屏左右,令张衡入拉帝,血溅屏风,冤痛之声闻于外,崩。”其意谓,隋文帝病重在仁寿宫,当时,只有太子杨广和陈宣华夫人在侧侍奉,太子杨广非礼,陈宣华夫人告诉隋文帝,隋文帝大怒道:“死狗,哪能托付后事!”急命征召杨勇,杨素密不宣布,把左右宫女全都逐走,派张衡进去,猛击杨坚前胸,鲜血喷出,溅洒屏风,杨坚惨呼冤痛,声音传到户外,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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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鉴易知录》书影

清代吴乘权等辑《纲鉴易知录》直书:“秋七月,太子广弑帝于大宝殿而自立。”

这些描写尽管绘声绘色,但是,对于严肃的历史小说家来说,在没有掌握确凿的材料之前,未敢直言太子杨广弑父。

就以明代袁于令评改的《隋史遗文》为例,据称书中所言“什之七皆史所未留者”。对于隋文帝的死也作了详细的描写,现不妨引录如下:

太子入宿大宝寝殿中,常用是陈夫人、蔡夫人,率领宫嫔伏侍。太子也常进宫侍疾,这两个夫人都不避的。蔡夫人是丹阳人,江南妇女,水色自是异常,不消说是标致的。那陈夫人,不惟是南人,却又是陈宣帝之女,随陈后主入隋。她更是玉叶金枝,锦绣丛中生长。……太子谋夺东宫时,要她在文帝前帮衬,也曾送她金蛇、金骆驼、珠翠首饰、锦绣衣服,她也曾收受,但两边也只闻名,不大见面。到这时同在宫中,便也不相避忌。又陈夫人举止风流,态度闲雅,徐行缓步,流目低眉,也都是她常事。太子见了,都疑是有意于他,一腔心事,被她引得火热。但在父皇之前,终有些忌惮,要胆大闯进她宫中去,不敢,且她又侍疾时多,再不得凑巧。却又不知,还是半边肯,都是太子自己揣摸她,或者厌老爱少。又自信道:平日接受他许多礼仪,不能无情。不期一日问疾入宫,远远望见一位丽人,步出宫来,独自缓步雍容而来,不带一个宫女。太子举头一看,却是陈夫人,她是要更衣出宫,故此不带一人。太子喜得心花大开,暗想道:“机会在此时矣!”吩咐从中,且莫随来。自己三步那做两步,随入更衣处。那陈夫人看见太子来,吃了一惊,道:“太子至此何为?”太子笑道:“也来随便。”陈夫人觉太子有些轻薄,转身待走。太子一把扯住道:“夫人,我终日在御榻前与夫人相对,虽是神情飞越,却似隔着万水千山。今幸得便,望夫人赐我片刻之闲,慰我生平之望。”夫人道:“太子,我已托体圣上,名分所在,岂可如此?”太子道:“情之所钟,何名分之有?”便把夫人紧紧抱住,求一接唇。夫人道:“这断不可!”极力推拒。太子如何肯放?夫人体弱力微,太子是男人多力。正在不可解脱之时,只听得宫中一片传呼道:“圣上宣陈夫人!”此时,太子知道留她不住,只得放手,道:“不敢相强,且待后期。”夫人喜得脱身,早已衣衫皆绉,神色皆惊,太子犹自为她整鬓整衣。陈夫人也稍俟喘息宁贴入宫,不料是文皇睡醒,从她索药饵,如何敢迟?只得举步走到御榻前来。那文皇把那朦胧病眼一看,心想:若道是偷闲睡了起来,鬓该乱,衣服该绉,脸色不须变得,若道因宣唤来迟吃惊,脸色也不消如此失色,衣服鬓发,又不该乱。便问道:“为甚作此模样?”此时,陈夫人也知道隋主病重,不欲得把这件事说知恼他,但一时没甚急智遮掩,只得说一声道:“太子无礼。”文皇听得这句言语,不觉怒气填胸,把手在御榻上敲两下道:“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误我,独孤误我!快宣柳述与元岩到宫来!”

从以上的描写看来,隋文帝是被气死的。可接下来又对太子杨广和张衡、宇文述以及杨素的往来作了描写,从中又产生被谋害的判断:

太子自在宫门缉听。听得父皇怒骂,又听得叫宣柳述、元岩,不宣杨素,知道有难为他的意思,于是急奔来寻张衡、宇文述一起计议。宇文述道:“这好事也只在早晚之间,太子这般性急!只是柳述这厮,他倚着尚了兰陵公主,恃是勋戚重臣,与臣等不相下,断不肯为太子周旋,如何是好?”张衡道:“如今只有一条急计,不是太子,便是圣上。”正悄与太子说时,只见杨素慌慌张张走来道:“殿下不知因甚忤了圣上,如今圣上召柳尚书、元侍郎进宫,叫召太子。柳尚书还道是殿下,不知皇上是召前日废的太子。如今他两个去撰敕书,只待敕完用宝,赍往长安。他若来时,我们都是仇家,如何是好?”太子道:“张庶子已定了一计。”张衡便向杨素耳边说了几句。杨素道:“也不得不如此了,这就是张庶子去做。只怕柳述、元岩去取了废太子来,又是一番事,这就烦宇文先生,太子这边就假一道旨意,说他二人乘上弥留,不能将顺,妄思拥戴,将他下了大理寺狱。再传旨说,宿卫兵士勤劳,暂时放散,就着郭衍带领东宫兵士,把守各处宫门,不许外边人出入,也不许宫中人去泄漏宫省事务。还再得一个人往长安,害却旧太子,绝了人望。”想一想道:“有了,我兄弟杨约,他自伊州来朝,便差了他干这一功。”张衡又道:“我是个书生,怕不能了事,还是杨仆射,老手旧臂膊。”太子道:“张庶子不必推辞,富贵同享。我还着几个有胆力内侍随你。”杨素自伴着太子在太宝殿,其余分头做事。

先是一个宇文述,带了几个旗校,赶到写诏处,把柳尚书、元侍郎拿住。两人要面圣辩别,宇文述道:“奉旨只叫赴大理寺听问,不曾叫见驾。”绑缚了,着几个心腹,把赴大理寺去了。回来复命时,郭衍已将卫士处处更换,都是东宫旗校。此时文皇半睡不睡的,问:“柳述曾写诏完了么?”陈夫人道:“还未见进呈。”文皇道:“诏完即便用宝。着柳述马上飞递去。”还是气愤愤不息的。只见外边报:“太子差庶子张衡侍疾。”也不候旨,带了二十余内监,闯入殿来。先吩咐入直的内侍道:“东宫爷有旨,道你们连日伏事辛苦,着我带这些内监更替你等。”连榻前这干宫女,都道:“皇爷前日有带来内监供应,你等也暂去休息,要用来宣你。”苦是这些穿宫宫妾,因在宫中承值久了,也巴不得偷闲,听得一声吩咐,一哄的出去。还有陈夫人、蔡夫人两个紧紧站在榻前。他走到榻前,见文皇昏昏沉沉的,他头也不叩一个,也没一些好气,对着两个夫人道:“二位夫人,也暂避一避儿。”陈夫人道:“怕圣上不时宣唤。”张衡道:“有我在此。”这两位夫人,是女流,没些主张,只得暂离宫中,向阁子寞坐地。宫门首,俱是带来内侍看守定了,不放人入宫。两个夫人放心不下,只得差宫娥在门外打探。可有一个时辰,那张衡洋洋的走将出来道:“这干呆妮子,皇上已是宾天了,适才还是这等围绕着,不报太子知道!”又吩咐:“各阁子内嫔妃,不得哭泣,待启过太子来举哀发丧。”这些宫嫔妃主都猜疑道:“圣上虽然病重,却淹淹的未必就死,怎一会就会驾崩?敢是一时卒然气痰升上流?怎偏不迟不早的,值这官儿来侍,痰便会死?莫不是张官儿哄咱们?故此叫咱们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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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史遗文》(中华书局出版)封面

由此看来,隋文帝不是气死,而是被张衡谋害的。究竟是怎样死的,没有一个明确的记载。《隋史遗文》也不敢武断,作了这样的评述:“胡猜乱猜,也没个敢出口道是太子气死、张衡谋死。”

以上政论一类书籍一口咬定隋炀帝弑杀隋文帝,而在历史小说中却未敢肯定。这种奇特现象说明,唐代以及后世某些史论为了以隋为鉴,而肆意鞭挞隋炀帝,把什么罪名都往他头上戴。这就是隋炀帝千百年来难以摆脱暴君形象的证据之一。

对此公案,尽管宫闱事秘,难以稽考,但如果紧扣《隋书》、《北史》的有关记述,详加研究,仍然是可以看出某些底蕴来的。《隋书》、《北史》的记述有三点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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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卢太翼传》书影

其一,“太子无礼”的记述缺乏根据。《隋书·何稠传》载:“及上疾笃,谓稠曰:‘汝既葬皇后,今我方死,宜好安置。’……上因揽太子颈谓曰:‘何稠用心,我付以后事,动静当共平章。’”《隋书·卢太翼传》载,高祖“临崩,谓太子曰:‘章仇翼(即卢太翼)非常人也,前后言事,未尝不中。吾来(仁寿宫)日道当不反,今果如此,尔宜释之。’”要是在隋文帝临崩前发生“太子无礼”,并要“召废太子勇”之事,决不会在同时有上述记载。所以,很自然令人对“太子无礼”的事实产生怀疑。再说,陈夫人“神气有异,异在做作”(《读通鉴论》卷一九)。“做作”者,装模作样之谓也。隋文帝驾崩后,陈夫人更为色变,她和诸后宫“皆色动股栗”,连杨广太子送上金盒子,也惶惧不安。为什么这么紧张?是否也参加了谋害隋文帝的活动呢?有人打开这样的思路:宣华夫人陈氏系南陈宣帝之女,对于隋王朝吞灭南陈总是心中不平的,再则出征讨伐南陈的行军元帅又是晋王杨广,心中的不平自然发泄在杨广身上。由此看来,所谓陈夫人“神色有异”也许是受人指使的一种表演。其目的在于给杨广编织“太子无礼”的罪名,以利发动“废广立勇”的宫廷政变。

其二,宫人误送杨素报太子书,亦令人生疑。《隋书·杨素传》载:“及不上豫,素与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入阁侍疾。时太子入居大宝殿,虑上有不讳,须预防拟,乃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录出书状以报太子。宫人误送上所(《北史》说谮送上所)。上览而大恚。所宠陈夫人,又言太子无礼。上遂发怒,欲召庶人勇。”这里所说“误送”是不可能的,因为当隋文帝住进仁寿宫的第二天,即决定赏罚支度,事无巨细,均交皇太子处理。在隋文帝弥留之际,外面的事情,包括皇帝一旦驾崩后的处置措施,显然是由左仆射杨素直接报告皇太子,这是无可非议的,按理说,不应该发生宫人误送之事。《隋书》把陈夫人告太子无礼与杨素报太子书由宫人误送隋文帝两件事,发生在同一天,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一次宫廷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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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书影

其三,隋文帝死后,太子杨广和杨素采取断然措施,首先逮捕柳述。看来,柳述是这次宫廷政变中的魁首。据《隋书·柳述传》与《隋书·兰陵公主传》载,柳述“有干略,少以父荫,为太子勇亲卫”。后尚隋文帝之爱女兰陵公主,故柳述特别为隋文帝所宠信,仁寿中,判吏部尚书,后授兵部尚书。柳述由此“侍宠骄豪”,与左仆射杨素不合,多次在隋文帝前“面折素短”。此为一。其二,兰陵公主原嫁仪同王奉孝,奉孝死后,晋王杨广欲以公主配萧妃之弟萧瑒,隋文帝也同意,但后来却嫁给了柳述。晋王杨广因此而不高兴,也讨厌柳述的骄慢。柳述原为杨勇太子的亲卫,杨勇太子被废,这对柳述来说,显然是极大的打击,加之与太子杨广和杨素不睦,为了自身的利益,柳述借隋文帝病危之际,来个“废广立勇”的政变活动,就很自然了。

以上仅仅是质疑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猜想。显然,推测的东西不一定是历史事实。笔者在此质疑旨在恢复历史的真实面目。再者,在中国古代社会,为了“君”这个宝座,父子之间、兄弟之间无情厮杀的事举不胜举,不该在此问题上苛求隋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