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禁锢杨秀

杨勇被禁之后，太子杨广就可平稳地登上皇帝宝座了吗？非也。杨广的反对势力还是很强大的。在杨勇之后的要算蜀王杨秀。

杨秀是杨广的弟弟，原为越王，后又封为蜀王，拜柱国、益州刺史、总管。杨秀容貌雄伟，有胆量魄力，喜爱武艺。朝廷官员见他怕三分。隋文帝经常对独孤皇后说：“秀必以恶终。我在当无虑，至兄弟必反。”（《隋书·文四子传》）在隋文帝看来，杨秀肯定会不得好死，隋文帝在世之时，还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不必担心，要是他的兄弟当政，他一定会叛变。兵部侍郎元衡出使蜀地时，杨秀竭尽全力巴结他，关系甚为密切，返回京都之后，他们的关系更为密切。隋文帝不希望他们有这种关系。大将军刘哙讨伐西爨部落时，隋文帝命令上开府仪同三司杨武通率军继续前进，杨秀任命一个受他宠信名叫万智光的人作杨武通的行军司马。隋文帝认为万智光并不是适当人选，加以责备，并对文武官员说：“坏我法者，必在子孙乎？譬如猛兽，物不能害，反为毛间虫所损食耳。”（《隋书·文四子传》）其意谓，破坏我的法纪的，是我的子孙，这就好像猛虎一样，别的动物都不能伤害它，它反而被皮毛间生的那些寄生虫损害，以致被蚕食掉。于是，隋文帝大大削减了杨秀所属的武装部队。对此，杨秀是有所觉察的，但没有流露出自己的不满情绪。

自从长史元岩逝世后，杨秀渐渐变得奢侈，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制作浑天仪。浑天仪是观察天象的仪器，本来是皇帝才能使用的，杨秀竟然命人制造浑天仪，专供自己观察天象。其不测之心，昭然若揭。

二、不断扩充后宫宦官。他大量搜捕山獠部落男子，割掉生殖器，以作后宫宦官。

《隋书·源师传》书影

三、车辆马匹，衣服装饰，“拟于天子”（《隋书·文四子传》）。

后来，太子杨勇被罢黜，晋王杨广封为太子之后，杨秀心里甚为不满。杨广恐怕他这个胞弟叛变自己，就与杨素共谋谗毁杨秀，先是“阴令杨素求其罪而谮之”（同上），即命令杨素暗中搜集杨秀的罪状以诬陷他。于是，杨素就把杨秀在蜀地的表现向隋文帝密进谗言。隋文帝本来对杨秀就有疑心，当一听到杨素的密告之后，就征召杨秀返回京都长安。杨秀担心朝廷有变，心里犹豫不决，打算声称有病，拒绝动身。益州总管司马源师多次进言规劝，“不可违命”，得速速回京。杨秀却板起脸孔说：“此自我家事，何预卿也！”源师听此无礼之言，心里很是难过，流着眼泪继续规劝道：“师荷国厚恩，忝参府幕，僚吏之节，敢不尽心。但比年以来，国家多故，秦孝王寝疾，奄至薨殂，庶人二十年太子，相次沦废。圣上之情，何以堪处！而有敕追王，已淹时月，今乃迁延未去，百姓不识王心，倘生异议，内外疑骇，发雷霆之诏，降一介之使，王何以自明？愿王自计之。”（《隋书·源师传》）这里的规劝算是动情的：这不是同我没有相干的问题。我有幸被任命为大王府中的总管司马，怎么敢不竭尽忠心！皇上征召大王返京，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如今大王仍然推脱迁延，未能回去，庶民百姓不了解大王的心意，如果产生奇怪的议论，朝廷内外都会猜疑骇惧。倘若皇上颁下雷霆万钧的诏书，随便派一个差役，前来质询，大王又怎么自我申辩呢？希望大王仔细考虑这件事！当时，隋文帝在杨素的渲染下，唯恐杨秀发动变乱，已经果断地采取军事措施，即任命原州总管独孤楷当益州总管，乘坐快速驿马车前往接替杨秀。独孤楷抵达益州后，杨秀还是不肯启程，独孤楷一再劝解警告，又过了很久，杨秀才动身出发。杨秀上路时，脸上流露出一副悔恨之表情，独孤楷看在眼里，用计于心里，他不声不响地下令部队警戒，随时准备反击。杨秀走了四十余里，打算返回袭击独孤楷，他派出间谍侦察，探知独孤楷军队高度备战，才打消初意。

杨秀抵达京都长安之后，隋文帝接见了他，可是“不与语”，即不说一句话，这也使杨秀难受万分。第二天，隋文帝派使节去责备杨秀，这个责备是严厉的，杨秀承认有罪，请求宽恕。杨秀说：“忝荷国恩，出临藩岳，不能奉法，罪当万死。”（《隋书·文四子传》）此时，刚被封为太子的杨广及各亲王来到了金銮宝殿前流泪哭泣，哀求隋文帝原谅杨秀，这显然完全是一种故作姿态。因为把杨秀推上与父王对立的地步的，实际上正是新立太子杨广。此事，也可证明杨广之多谋善断。隋文帝不予理睬，他说：“顷者秦王糜费财物，我以父道训之。今秀蠹害生民，当以君道绳之。”（同上）其意谓，前些时候杨俊浪费金钱，我曾以父亲的身份来训诫他。现在杨秀残害民众，我应该以君王的身份来惩处他。隋文帝说完后，立即把杨秀交付执法部门。这时开府庆整劝阻说：“庶人勇既废，秦王已死，陛下儿子无多，何至如是？然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责，恐不自全。”（《隋书·文四子传》）认为前太子杨勇既被废作平民，秦王杨俊也已逝世，陛下现存的儿子不多了，怎么可以严厉到这种程度？蜀王杨秀性格耿直，如今被重责，恐怕他难以承受，会发生意外。隋文帝听到这些毫不客气的话，暴跳如雷，打算割掉庆整的舌头，就对文武百官说：“当斩秀于市，以谢百姓。”还下令交给杨素、苏威、牛弘、柳述、赵绰等调查审理。

太子杨广也许觉察到隋文帝对杨秀的处理迟迟下不了决心。于是进行阴谋活动。这又一次证明杨广在杨秀事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暗中制造两个木偶，用绳索绑住木偶的手，又用铁钉钉住木偶的心，再加上脚镣手铐和重重枷锁，一个木偶写隋文帝杨坚，一个木偶写汉王杨谅，另写：“请西岳慈父圣母收杨坚、杨谅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荡。”（《资治通鉴》卷一七九）其意谓，请西岳慈父圣母收去杨坚、杨谅的神魂，就保持这样的形状，不要让他们到处游荡。杨广令人把这两个木偶秘密地埋在华山之下，然后由杨素把它们再挖掘出来。此时又查出杨秀狂妄的引用图谶预言书，称京师遍地有“妖异”，而巴蜀“吉星高照”。又查出所谓杨秀曾经撰写的檄文，檄文声称要“指期问罪”。杨素把这些材料都统统套在杨秀的档案袋里，制造的种种证据，也一并奏报隋文帝。隋文帝看后大为震惊，他愤慨地说：“天下宁有是耶！”（《隋书·文四子传》）意思是说，天下难道有这样的儿子吗？此话的口气，说明隋文帝已下了贬斥杨秀的决心。几天之后，隋文帝下诏把杨秀贬为平民，软禁内侍省，不准他跟妻子儿女相见，只派两个山獠部落女子在旁侍候，当时受到株连的有一百余人。杨秀被软禁之后，愤愤不平也不知所以然，于是上书皇上请求宽恕说：“臣以多幸，联庆皇枝，蒙天慈鞠养，九岁荣贵，唯知富乐，未曾忧惧。轻恣愚心，陷兹刑网，负深山岳，甘心九泉。不谓天恩尚假余漏，至如今者，方知愚心不可纵，国法不可犯，抚膺念咎，自新莫及。犹望分身竭命，少答慈造，但以灵祇不祐，福禄消尽，夫妇抱思，不相胜致。只恐长辞明世，永归泉壤，伏愿慈恩，赐垂矜愍，残息未尽之间，希与爪子相见。请赐一穴，令骸骨有所。”（同上）看来要求不高，只是说，深愿陛下仁慈厚恩，能够对我同情怜悯，在我残身还存之时，希望能和儿子杨爪子相见一面，并请再赏赐一个墓穴，让我的骸骨有个归所。杨爪子，是杨秀的爱子，隋文帝准许杨秀跟他的儿子相聚。不过，隋文帝仍然公布了杨秀的十大罪状，诏曰：

汝地居臣子，情兼家国，庸、蜀要重，委以镇之。汝乃干纪乱常，怀恶乐祸，睨二宫，佇迟灾衅，容纳不逞，结构异端。我有不和，汝便觇候，望我不起，便有异心。皇太子，汝兄也，次当建立，汝假托妖言，乃云不终其位。妄称鬼怪，又道不得入宫，自言骨相非人臣，德业堪承重器。妄道清城出圣，欲以己当之，诈称益州龙见，托言吉兆。重述木易之姓，更治成都之宫，妄说禾乃之名，以当八千之运。横生京师妖异，以证父兄之灾，妄造蜀地征祥，以符己身之箓。汝岂不欲得国家恶也，天下乱也？辄造白玉之珽，又为白羽之箭，文物服饰，岂似有君？鸠集左道，符书厌镇。汉王于汝，亲则弟也，乃画其形像，书其姓名，缚手钉心，枷锁杻械。仍云请西岳华山慈父圣母神兵九亿万骑，收杨谅魂神，闭在华山下，勿令散荡。我之于汝，亲则父也，复云请西岳华山慈父圣母，赐为开化杨坚夫妻，回心欢喜。又画我形像，缚手撮头，仍云请西岳神兵收杨坚魂神。如此形状，我今不知杨谅、杨坚是汝何亲也？

苞藏凶慝，图谋不轨，逆臣之迹也。希父之灾，以为身幸，贼子之心也。怀非分之望，肆毒心于兄，悖弟之行也。嫉妬于弟，无恶不为，无孔怀之情也。违犯制度，坏乱之极也。多杀不辜，豺狼之暴也。剥削民庶，酷虐之甚也。唯求财货，市井之业也。专事妖邪，顽嚚之性也。弗克负荷，不材之器也。凡此十者，灭天理，逆人伦，汝皆为之，不祥之甚也，欲免祸患，长守富贵，其可得平？（《隋书·文四子传》）

这里公布了杨秀的十大罪状，隋文帝虽然准许杨秀跟他的儿子相聚，但仍然软禁着。这种软禁，对杨广来说，是拔掉了一颗与自己争夺继承权的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