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禁锢杨勇
杨勇明显地察觉到夺嫡活动在紧锣密鼓中进行,感到忧愁恐惧,但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他听说新丰人王辅贤能占候,就请他来占卜,王辅贤卜后说:“白虹贯东宫门,太白袭月,皇太子废退之象也。”(《隋书·文四子传》)本想得个吉利,好安安心,不料,卜了一个“皇太子废退之象”,于是又令人制造各种物件,祈求鬼神化解噩运,“以铜铁五兵造诸厌胜”(同上)。接着又在其府邸后园兴筑一个“庶人村”,村里的房屋低矮简陋,杨勇时常在其中睡眠休息,他穿着布衣,下垫草褥,其目的在于抵挡政敌对他的诅咒和诽谤。可是,这些都已为时晚矣。

西安隋代大兴城复原图一侧
隋文帝也知道杨勇内心不安,在仁寿宫派杨素去观察杨勇的动向。杨素抵达西安太子宫,在外边坐下来慢慢休息,不肯立即进去,杨勇衣冠整齐恭候,杨素故意逗留。目的何在?史载:“故久不进,以激怒勇。”(同上)杨勇果然被激怒,接见杨素时,愤怒之情,溢于言表。这下子可给杨素抓住了把柄,杨素回到京都报告隋文帝说:“勇怨望,恐有他变,愿深防察。”(《隋书·文四子传》)其意谓,太子杨勇怨恨之心非常强烈,恐怕会发生事变,希望朕下严加戒备。隋文帝听到杨素的报告,对杨勇更加怀疑。独孤皇后又派人到太子宫暗中侦察,芝麻蒜皮般的小事,都奏报隋文帝,再加上曲解伪造,杨勇的罪状遂直线上升了。
于是,隋文帝开始跟杨勇疏远,而且更加猜忌。此时,隋文帝采取了三项军事行动:
第一,“量置候人,以伺动静”。从玄武门(大业宫正北门)到至德门(东北门)之间的路上,派出秘密侦察人员,侦察杨勇动静,事无巨细都要随时奏报。
第二,削减东宫警卫队。东宫卫队中,军官以上兵籍,全部划归各个卫府管辖,勇敢健壮的人都调走。
第三,调离苏孝慈。苏孝慈原为太子宫左卫率,被调出任命为淅州刺史。
杨勇越来越不高兴。一天,太史令袁充向隋文帝报告说:“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资治通鉴》卷一七九)其意谓,我夜观天象,皇太子应该罢黜。隋文帝说:“玄象久见,群臣不敢言耳。”(《资治通鉴》卷一七九)其意谓,上天暗示的迹象出现已经很久了,不过,群臣不敢说白罢了。
此时的晋王杨广正在为夺宗频繁活动。他又命督王府军事段达,私下贿赂杨勇宠爱的东宫官吏姬威,让他暗中观察杨勇的动静,秘密报告杨素。这样一来,朝廷内外到处是对杨勇的议论诽谤,天天可以听到杨勇的过失。段达煽动姬威说:“东宫罪过,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诏,定当废立。君能告之,则大富贵。”(《隋书·文四子传》)这里既有利诱又有威胁:太子杨勇所犯的错误,皇上全都知道。我家大王杨广已接密诏,将要发生废立大事,你要是能够抢先告发杨勇的过失,就会大富大贵。姬威满口答应,遂即上书检举太子杨勇叛变谋反。
九月十六日,隋文帝从仁寿宫返回京都长安。次日,登大兴殿,他对左右侍从官员说:“我新还京师,应开怀欢乐,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隋书·文四子传》)隋文帝挑开问题说:刚回京师,本应高高兴兴,开怀欢乐,不知为什么变得如此愁容苦脸。吏部尚书牛弘回答说:“由臣等不称职,故至尊忧劳。”(同上)官员深知问题的分量,都不敢明言,只能作原则性的检讨:我们做臣属的不称职,让皇上忧愁劳累了!隋文帝因不断地听到对太子杨勇的非议,怀疑朝臣们都知道将要发生的废立大事了,因此向朝臣们发问,希望进一步了解太子杨勇的过失。牛弘的回答使隋文帝大失所望。于是隋文帝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对东宫官吏呵责道:“仁寿宫去此不远,而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如入敌国。我为患利,不脱衣卧。昨夜欲得近厕,故在后房,恐有警急,还移就前殿。岂非尔辈欲坏我国家邪?”(《隋书·文四子传》)隋文帝把问题揭开了:仁寿宫距这里不远,但是我每次返回京都长安,都要严加戒备,就好像进入敌国一样。我因为泻肚,不敢脱衣安睡,昨天夜里为了靠近厕所,本来睡在后殿,恐怕有紧急事变,特地搬回前殿,岂不是你们这些人打算破坏!严厉呵责之后,下令逮捕太子宫总管唐令则等人,交付司法部门审判。
突然的行动,尽管京城文武官员有所准备,但毕竟不明底细。于是,隋文帝命杨素向大家报告东宫种种犯罪隐私,以便亲近的臣属了解。
杨素公开指控说:“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检校刘居士余党。太子奉诏,乃作色奋厉,骨肉飞腾,语臣云:‘居士党尽伏法,遣我何处穷讨?尔作右仆射,委寄不轻,自检校之,何关我事?’又云:‘若大事不遂,我先被诛。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由。’因长叹回视云:‘我大觉身妨。’”(《隋书·文四子传》)这是太子杨勇的第一罪状,谓违抗皇上令。说的是,杨素从前奉皇上指令,前往京师长安,命令皇太子杨勇调查刘居士的残余党羽,太子杨勇接到诏书后,怒容满面,声调激昂,暴跳如雷,告诉说,刘居士的党羽早已完全伏法,让我往哪里去追究呢?你作为右仆射,责任不轻,你自己去查核此事吧,关我什么事?又说,从前的禅让大事(指隋文帝即帝位),要是失败,我先得被诛杀。而今父亲当了天子,居然让我还不如几个弟弟,任何一件事,我都不能自主。说罢就长长叹气道:我觉得行动受到限制!

始于隋代的宫廷钟鼓楼
这一条“违抗皇诏”的罪状可不轻,隋文帝听后都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之情。他迫不及待地宣布:“此儿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恒劝我废之,我以布素时生,复是长子,望其渐改,隐忍至今。勇昔从南兖州来,语卫王云:‘阿孃不与我一好妇女,亦是可恨。’因指皇后侍儿曰:‘是皆我物。’此言几许异事。其妇初亡,即以斗帐安余老妪。新妇初亡,我深疑使马嗣明药杀。我曾责之,便慰曰:‘会杀元孝矩。’此欲害我而迁怒耳。”又说:“初,长宁诞育,朕与皇后共抱养之,自怀彼此,连遣来索。且云定兴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来,何必是其礼胤!昔晋太子取屠家女,其儿即好屠刈。今倘非类,便乱宗礼。又刘金,谄佞人也,呼定兴作亲家翁,定兴愚人,受其此语。我前解金者,为其此事。勇尝引曹妙达共定女同宴,妙达在外说云:‘我今得劝妃酒。’直以其诸子偏庶,畏人不服,故逆纵之,欲收天下之望耳。我虽德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也。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敌,今欲废之,以安天下。”(《隋书·文四子传》)
这是太子杨勇的第二条罪状,谓“不肖之子”。说的是,隋文帝很久以来就觉得杨勇不能够继承皇位了。他说,当初,皇后一直劝我罢黜太子,我考虑到杨勇是我作平民时所生,同时又是长子,希望杨勇能够逐渐改正过错,所以,我一直克制忍耐到现在。杨勇曾经指着皇后的宫女对人说:这都是我的人。此话说得多么怪诞。他的妻子(元妃)刚刚死去,我很怀疑她是被毒死的,曾经责备他,他竟然恼羞成怒地说:过些时候,我还要杀掉元孝矩(元妃之父)!这是想害我而迁怒到岳父头上罢了。杨俨(杨勇之长子)刚刚诞生,我跟皇后一起抱过来抚养,杨勇却心怀猜疑,不断派人来,定要把娃儿抱回去。而且,云定兴(云昭训之父)的女儿是云定兴在外面跟别人通奸所生,想到那个女人的淫乱,怎么能用她的后代作为杨家基业的继承人呢?从前,晋太子娶了屠户家的女儿,他的儿子就喜爱屠宰之事。如今婚配不能门当户对,就一定会乱了皇家血统传承。我的德行虽然不如尧、舜,但无论如何,我始终认为不能把天下百姓交付给品行不端的儿子!我一直担忧他会谋害我,对他就像防备大敌一样。现在,我打算把他罢黜,使天下得享永久和平。

隋代铜佛
隋文帝说出了久藏心中的主张,文武百官中有的赞同,有的反对。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劝阻说:“废立大事,天子无二言,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隋书·文四子传》)认为废立太子,这是一件大事,要慎重考虑,一旦诏书颁布,再有后悔,已来不及。谗言陷害,无所不入,盼望陛下明察。元旻声色俱厉,隋文帝不予理睬,一股劲地命令姬威快快出来揭露杨勇的罪恶。开初,姬威不想多说,隋文帝劝道:“太子事迹,宜皆尽言。”此时,姬威才说:“皇太子由来共臣语,唯意在骄奢,欲得从樊川以至于散关,总规为苑。兼云:‘昔汉武帝将起上林苑,东方朔谏之,赐朔黄金百斤,几许可笑。我实无金辄赐此等。若有谏者,正当斩之,不过杀百许人,自然永息。’前苏孝慈解左卫率,皇太子奋髯扬肘曰:‘大丈夫会当有一日,终不忘之,决当快意。’又宫内所须,尚书多执法不与,便怒曰:‘仆射以下,吾会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祸。’又于苑内筑一小城,春夏秋冬,作役不辍,营起亭殿,朝造夕改。每云:‘至尊嗔我多侧庶,高纬、陈叔宝岂是孽子乎?’曾令师姥卜吉凶,语臣曰:‘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隋书·文四子传》)
这是太子杨勇的第三罪状,谓“骄奢”。说的是,杨勇在和姬威讲话,一向表达他的骄傲奢侈,他常说:“要是有劝我的人,就该杀掉他,只要杀掉一百多人,规劝的话自然会永远停止。”太子又营建楼台宫殿,一年四季都没有停息。前些时候,苏孝慈被解除左卫率官职,杨勇愤怒得胡子都翘起来,他挥动着手臂说:“‘大丈夫终会有一天扬眉吐气,此仇终身不忘。到时候,一定要称心快意。’另外,东宫内所索取的东西,尚书经常恪守法规,拒绝发给,太子杨勇往往大怒说:‘仆射以下的人,我可以杀一两个,让你们知道怠慢我所带的灾祸。’杨勇常说:‘皇父总是讨厌我有许多姬妾,生了很多庶子,北齐后主高纬、南陈后主陈叔宝,难道也是庶子!’还命巫婆占卜吉凶,他对我说:‘皇帝的忌期在开皇十八年,这个期限转眼就要到了。’”隋文帝听到这里,简直要气昏了,他说:“谁非父母生,乃至于此!我有旧使妇女,令看东宫,奏我云:‘勿令广平王至皇太子处。东宫憎妇,亦广平教之。’元赞亦知其阴恶,劝我于左藏之东,加置两队。初平陈后,宫人好者悉配春坊,如闻不知厌足,于外更有求访。朕近览《齐书》,见高欢纵其儿子,不胜忿愤,安可效尤邪!”(《隋书·文四子传》)隋文帝插话的意思是说,谁不是父母所生,杨勇竟然凶恶到这种地步!我最近阅读《齐书》(即崔子发所著《齐纪》),看到高欢放纵他儿子的情景,心中愤怒万分,怎么可以效法这种人呢!于是隋文帝下令马上软禁杨勇和他的几个儿子,并派人分别逮捕他的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