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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大传
1.6.1 第一节 杨勇失宠

第一节 杨勇失宠

最初,隋文帝对太子杨勇极为宠爱,凡军政大事都得征求他的意见。杨勇时常提出同意或不同意的看法,隋文帝百依百顺,一概接受,达到“深信无疑”的境地。当时,裴政和刘行本曾先后任过左庶子,对杨勇太子多所匡正,后均调离。杨勇太子被废后,隋文帝曾惋惜地说:“向遣裴政、刘行本在,共匡弼之,犹应不令至此。”(《隋书·裴政传》)可见隋文帝的废勇是迫不得已的,也许是有难言之隐的。不过,这里有一个发展过程。有几件事,很使隋文帝生气,由此也逐渐失去对他的厚望。

第一件事是“文饰蜀铠”。隋文帝是相当注重节约的帝王。杨勇把精美华丽的蜀地制造的铠甲,再加装饰,隋文帝看到后,大为不满,对他严加申斥。他说:“我闻天道无亲,唯德是与,历观前代帝王,未有奢华而得长久者。汝当储后,若不上称天心,下合人意,何以承宗庙之重,居兆民之上?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时复看之,以自警戒。今以刀子赐汝,宜识我心。”(《隋书·文四子传》)这里告诫说,自古以来,奢侈豪华的帝王,从来没有一个能够长久的。你作为一个皇位继承人,应当以节约为首务,唯此,才有资格祭祀皇家祖庙。我过去所穿过的衣服,每种都留下一件,让你时常可以取出来观看,用以告诫自己要节俭。同时赐给你一把我从前用过的佩刀,你就应该懂得我的良苦用心。隋文帝的这种斥责是有道理的,是从守护国家社稷角度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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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文四子传》书影

第二件事是“张乐受贺”。某年冬至节,文武百官都去晋见杨勇,杨勇在东宫大陈乐队,公开接受百官的祝贺。隋文帝知道后更加生气,他责问文武官员:“近闻至节,内外百官,相率朝东宫,是何礼也?”其意谓,听说冬至节那天当朝百官都去朝见太子,这究竟是什么礼法?太常少卿辛亶回答说:“于东宫是贺,不得言朝。”其意谓,百官到东宫,属于贺礼,不能说是朝见。隋文帝对此解释不满意,说:“改节称贺,正可三数十人,逐情各去。何因有司征召,一时普集,太子法服设乐以待之?东宫如此,殊乖礼制。”(《隋书·文四子传》)隋文帝的意思是说,既然是祝贺,就应该减少人数,三五人或数十人就行了,即来即去,为什么要由有关部门召集,一时间百官都集中起来一道同去?为什么太子还要身穿礼服奏乐来接待百官?怎能这样呢?这种训斥是严厉的。隋文帝当即下诏:“礼有等差,君臣不杂,爰自近代,圣教渐亏,俯仰逐情,因循成俗。皇太子虽居上嗣,义兼臣子,而诸方岳牧,正冬朝贺,任土作贡,别上东宫,事非典则,宜悉停断。”(《隋书·文四子传》)其意谓,礼节应有等级差别,君王和臣属才不至于混淆。皇太子虽然是皇帝的继承人,但在大义上,他仍然既是臣属,又是儿子。冬至节那天,各地文武百官前来朝贡,各自进献自己辖地的特产。但另外给皇太子进贡,这种行为不符合典章制度,应该立即停止。由此看来,此种抵触,涉及君臣父子地位的问题,其矛盾十分尖锐了。

第三件事是“强武东宫”。自从“张乐受贺”事件发生后,隋文帝对杨勇的恩宠,开始衰退,并逐渐产生猜疑。当时,隋文帝令选宗卫侍官,以入上台宿卫。高颎奏称,若尽取强者,恐东宫宿卫太劣。隋文帝非常气愤地说:“我有时行动,宿卫须得雄毅。太子毓德东宫,左右何须强武?此极敝法,甚非我意。如我商量,恒于交番之日,分向东宫上下,团伍不别,岂非好事?我熟见前代,公不须仍踵旧风。”隋文帝对高颎发了一通脾气,也是出于对杨勇的不满。对此,魏征做过分析说:“盖疑高颎男尚勇女,形于此言,以防之也。”(《隋书·文四子列传》)

隋文帝对太子杨勇日益产生猜忌,独孤皇后对太子杨勇也逐渐滋生恶感。太子杨勇喜爱女色,东宫很多美女受到宠爱,诸如云昭训、良娣、良嫒等一大群,而云昭训尤其艳丽照人,压倒群芳。正妻元妃跟杨勇感情不好,心脏病忽发,两天就死了,独孤皇后认为元妃死得离奇,“意有他故”(《隋书·文四子传》),怀疑被人谋害,对杨勇严厉责备。自元妃去世后,云昭训总揽东宫的事务,“专擅内政”,她生了长宁王杨俨、平原王杨裕、安成王杨筠;高良娣生了安平王杨嶷、襄城王杨恪;王良嫒生了高阳王杨该、建安王杨韶;成姬生了颍川王杨煚(音窘);其他的宫女生了杨孝实、杨孝范。对此,独孤皇后越发愤愤不平,不断“遣人伺察”,寻求杨勇过失。独孤皇后有“不失妇道”之家教,她“见诸王及朝士有妾孕者,必劝上斥之”,赵翼认为这是“嫉妒”,他说,自古以来,宫中妒妇,没有一个人能超过隋王朝的独孤皇后,不仅自己嫉妒,连儿子或臣属的小老婆,她也嫉妒。儿子对小老婆好,对正妻不好,娘亲厌恶,犹可说是家庭常情,至于臣属之有小老婆,跟皇后有什么相干,竟然也痛恨入骨,岂不是妒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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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书影

杨广知道独孤皇后对杨勇的态度之后,“弥自矫饰”(《隋书·文四子传》)。“弥”者,刻意也,更加也。杨广是把自己的兄长杨勇当成反面教材。杨勇因奢华而被失宠,他就刻意“矫饰”自己,把自己打扮得朴实一些。如何“矫饰”呢?他知道父亲隋文帝不好奢华,便把自己的晋王府布置得十分简陋。隋文帝跟独孤皇后到晋王府,杨广把所有的美姬都送到别的地方藏匿,而只留年老貌丑婢仆充当役使,自己与妻子萧妃穿没有绣花的衣服,床帐改用素色绸缎,杨广还把乐器上的弦都去掉,但仍挂在墙上,故意积满灰尘。“晋王来朝,车马侍从,皆为俭素”(同上)。隋文帝和独孤皇后见此情况,以为杨广不爱声色,返回皇宫后,向侍臣介绍杨广的俭朴表现,侍臣为此“欣喜”,并向隋文帝祝贺。杨广知道母亲“多嫉”,特别是知道独孤皇后最恨人宠妾忘妻。他明明纳有姬妾数人,却故意装出与萧妃千恩百爱、形影不离的样子,史载:“姬妾但备员数,唯共萧妃居处。”即使后宫美女怀孕,一律堕胎,发觉太晚不能堕胎时,则生下后扼死。于是独孤皇后称赞杨广爱情专一,品德贤良。杨广除此巧作伪装,迎合父母之外,还倾心结交官员,“敬接朝臣,礼极卑屈”,每当朝廷有左右侍从到晋王府,无论贵官或贱役,杨广和萧妃都亲自在门口恭迎,显得十分谦逊有礼。他们都在隋文帝、独孤皇后面前大力称赞晋王杨广的贤德,至此,“声名籍甚,冠于诸王”(《隋书·文四子传》)。

对于晋王杨广的这种“矫饰”,不能一概言之为“作伪”,这本身体现了杨广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的机敏,甚至可以说,这也反映了他的雄才大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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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后妃传》书影

开皇十九年(公元599年)六月,隋仁寿宫发生了一件风流事件,加快了独孤皇后态度的转变。隋文帝在仁寿宫避暑,见尉迟迥孙女有美色“而悦之,因此得幸”。“性尤妬忌”的独孤皇后“伺上听朝,阴杀之。上由是大怒,单骑从苑中而出,不由径路,入山谷间二十余里。高颎、杨素等追及上,扣马苦谏。上太息曰:‘吾贵为天子,而不得自由!?高颎曰:‘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隋书·后妃传》)隋文帝经高颎、杨素二人之劝说后才回宫。此次风波暂息,但高颎上述之话则引发了他与独孤皇后之间的矛盾,独孤皇后“闻颎谓己一妇人,因此衔”,并“渐加潜毁”(《隋书·后妃传》)。

就在此时,晋王杨广凭借战功脱颖而出了,其地位和作用日益显著,对于他的夺宗极为有利。

当隋文帝派他任扬州总管之时,杨广进入皇宫向独孤皇后辞别,故意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愁容,用动情的语言说:“臣镇守有限,方违颜色,臣子之恋,实结于心,一辞阶闼,无由侍奉,拜见之期,杳然未日。”(同上)其意是说,儿臣此去江南,远离膝下,未能侍奉双亲,心中实在悲伤。说着说着便匍伏地上痛哭流涕,独孤皇后也感到伤心,说:“汝在方镇,我又年老,今者之别,有切常离。”话还没说完就老泪横流。杨广拭着眼泪说:“臣性识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爱东宫,恒蓄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谗谮生于投杼,鸩毒遇于杯勺,是用勤忧积念,惧履危亡。”(同上)这里是讲,儿臣性情见识愚笨低下,时常惦念平时兄弟之间的感情,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皇太子,他常有满怀怒气,想把我诬陷杀害。我生怕受到像古圣曾参所受到的那种谗言陷害,也担心酒杯汤勺之中被投入毒药的事情发生。因此,我整天忧愁思虑,担心遭到危亡的命运。独孤皇后听后愤怒地说:“地伐渐不可耐,我为伊索得元家女,望隆基业,竟不闻作夫妻,专宠阿云,使有如许豚犬。前新妇本无病痛,忽尔暴亡,遣人投药,致此夭逝。事已如是,我亦不能穷治,何因复于汝处发如此意?我在尚尔,我死后,当鱼肉汝乎?每思东宫竟无正嫡,至尊千秋万岁之后,遣汝等兄弟向阿云儿前再拜问讯,此是几许大苦痛邪!”(《隋书·文四子传》)其意谓,(音现)地伐(杨勇乳名)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了,我给他娶了元家女儿,他竟然不以夫妇之礼对待元氏,却另有新欢,特别宠爱阿云。这样,元氏就好像嫁给了猪狗一般!先前给他选配的元氏,从来没有疾病,忽然死去,我也没有专门去追究此事,为何对你又产生如此念头?我还健在,他已这般蛮横,我死之后,你岂不是被当作鱼肉欺凌。每想到东宫皇太子竟然没有正妻的嫡子,在你父皇百年之后,让你们兄弟几个向阿云的儿子们稽首称臣,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啊!杨广听罢,满心欢喜,又叩头,哭泣呜咽,久久不能平静。独孤皇后也悲哀难支。从此,独孤皇后决心罢黜杨勇而改立杨广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