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驻扎六合挥兵
就在南陈狂欢之时,庐州总管韩擒虎,率五百人在夜色掩护下,从横江南渡,在采石矶登陆,全歼了酣醉的陈军。开皇九年(公元589年)元旦之晨,吴州总管贺若弼又乘漫天大雾,偷渡长江,南陈沿江军民竟没有发觉。起先,贺若弼卖掉军中老马,大量购买南陈的船只,并把这些船只藏匿起来,然后又购买了破旧船只五六十艘,停泊在小河内。南陈派间谍暗中窥探,认为隋王朝没有别的船舰。这就使南陈将士失去了警惕。贺若弼又请求让沿江防守的兵士,每逢轮换交接的时候,都一定要聚集广陵。于是,每当换防之际,造成隋军“大旌旗帜,营幕遍野”的景象,南陈军以为是隋朝大军来到,于是急忙调集军队,加强戒备,随后知道是隋朝士卒换防交接,就将已聚集的军队解散。后来南陈对此已习以为常,就不再加强戒备。贺若弼又时常派遣军队沿江打猎,人欢马叫,惊天动地。所以,贺若弼渡江时,南陈守军竟没有发觉。

韩擒虎
平陈元帅杨广率军驻扎在六合镇桃叶山指挥。当时南陈民众“多唱王献之桃叶辞云: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檝,但度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南史·陈本纪下》)这里也表达了民众对以杨广为首的平陈大军的欢迎。
正月初二,南陈采石镇戍主将徐子建携带告急文书飞骑赶赴都城报告隋军已渡江的消息。陈后主心里急了,初三召集公卿大臣进宫举行军事会议。初四,陈后主才下诏书说:“犬羊陵纵,侵窃郊畿,蜂虿有毒,宜时扫定,朕当亲御六师,廓清八表,内外并可戒严。”(《南史·陈本纪下》)认为隋军胆敢肆意兴兵凌虐,侵犯京畿郊区,就好似蜂虿有毒,应该尽快扫灭。我当亲自统帅大军,消灭敌军,廓清天下,并在朝廷内外实施戒严!于是任命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三人当都督;任命司空司马消难、湘州刺史施文广两人当大监军;又派遣南豫州刺史樊猛率舰队从白下出发,散骑常侍皋文奏率军镇守南豫州。陈后主又下令悬出优厚奖赏条例,规定和尚、女尼、道士,都不准免役,一律参战。

《南史》书影
正月初六,贺若弼攻克了京口,擒获了南陈京口刺史黄恪。贺若弼军队纪律森严,对民众的一草一木,都不侵犯,有一位士卒离开队伍到民家私自买酒,立即被抓起来斩首。严明的纪律,大大增强了战斗力,贺若弼渡江后,势如破竹,节节胜利,俘虏南陈军队六千余人。对这批俘虏兵如何处置?杨广遵照父皇的主旨,下令:全部释放。为什么要这样呢?一则减轻部队的包袱,二则遣送俘虏兵回去,可以进行攻心战。历史上都有杀降将、坑战俘的,而晋王杨广却能把战俘全部释放,可见其十分高明。晋王将隋王朝的征伐南陈的宣战书交给俘虏兵分别带往各地散发。其宣战书这样说:
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夺阎闾,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侈,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水清吴越。(《资治通鉴》卷一七六)
宣战书意思谓,陈叔宝盘踞的不过弹丸之地,可是他欲望之大,如同山谷深沟。劫夺乡民百姓,使他们倾家荡产,驱赶天下黎民,劳役不断;穷奢极侈,昼夜寻欢作乐,诛杀直谏之士,屠灭无罪之家。欺瞒上天,却去祭祀鬼神,祈求福佑。与后宫宠爱的妃子出游,侍卫翼从,前呼后拥,清道戒严。自古以来,帝王昏庸腐败,难以为比。正人君子纷纷潜逃归隐,小人奸臣却个个升官晋爵。因此天上有异,地下降灾,物生怪,人变妖,士大夫钳口结舌,平民百姓侧目而视。陈叔宝背叛德义,违背誓约,侵犯隋地。他个人白天隐伏,夜晚却出来游荡,简直像小偷、强盗一般。普天之下都是我的臣属,每当听到有关江南百姓受苦受难的奏疏,心中都感到非常痛苦和悲伤。现在,我下令隋军出师讨伐,诛杀暴君,以正国法。此次战役,将会永远扫平吴越。
宣战书罗列了南陈皇帝陈叔宝罪行二十条,缮写副本三十万张,运到了江南。如何散发呢?他们想了极好的计策,即请俘虏带到各地去散发。贺若弼给俘虏兵发足粮食,遣送回家,让他们把宣战书带往江南各地。宣战书像雪片一般飞往四面八方,顷时南陈军民一片混乱。隋军所到之处,如同风吹残云。这是一个十分妙的计谋,让战俘去散发宣战书,本身就是化腐朽为神奇。
正月初七,隋将韩擒虎率军进攻姑孰,只费半天时间就攻下姑孰,生擒南陈摄行南豫州事樊巡及其家属。南陈增援姑孰的散骑常侍皋文奏,大败逃回建康。江南父老百姓早就听到过韩擒虎的威名,于是前往隋军兵营请求谒见拜访的人,日夜不绝。民心向背至关重要。陈霸先是南北朝时期陈朝的开国皇帝,他从一个村官成为将军,“读兵书,多武艺”,志度弘远,恭俭勤劳,进而黄袍加身,是位难得的贤明英君,可到了陈后主溺于文酒,不图进取,生活奢侈,荒废朝政,非陈霸先之治。至此,南陈非亡不可。

陈霸先像
南陈中领军鲁广达的儿子鲁世真,留在新蔡,跟其弟弟鲁世雄率领部属前去投降韩擒虎,并派遣使节持书信给鲁广达,劝诱鲁广达投降。鲁广达当时率军驻扎在建康,接到鲁世真劝降信后,自己即刻上表弹劾自己,并亲自前往廷尉请求治罪。陈后主对他好言安慰一番,并额外赏赐他黄金,让他返回军营。樊猛会同左卫将军蒋元逊,率领青龙级军舰八十艘,在白下城附近的江面巡逻,以防御隋军从六合方面发动进攻。陈后主因樊猛的妻子儿女都被隋军俘获,恐怕他心怀异意,打算派遣镇东大将军任忠接替他的职务,并命骠骑将军萧摩诃前往劝导,樊猛听后很不高兴,陈后主不愿使他难堪,就打消了原来的主意。这种“变易”,使军心更加动荡。杨广驻扎六合,直接指挥东路大军,并从中分成两道,齐头并进。贺若弼自北方的京口,韩擒虎自南方的姑孰,南北夹击南陈首都建康。南陈沿长江的镇戍要塞守军都望风逃散。贺若弼派军占领曲阿,切断交通线,阻止南陈援军,自己率主力进逼建康。陈后主命令司徒、豫章王陈叔英率军守卫金銮宝殿,萧摩诃率军驻守乐游苑,樊毅率军驻守耆阇寺,鲁广达率军驻守白土冈,忠武将军孔范率军驻守宝田寺。任忠率军自吴兴入援京师,驻守朱雀门。
韩擒虎攻克姑孰的同日,贺若弼攻克钟山,在白土冈的东面布防。晋王杨广派遣总管杜彦,跟韩擒虎会师,共有步骑兵二万人,驻扎在新林。隋蕲州总管王世积统帅舰队攻击九江,在蕲口击破南陈大将纪瑱,南陈军将士大为惊骇,纷纷向隋军投降。晋王杨广把胜利的捷报上奏隋文帝,隋文帝大为高兴,下诏宴请和赏赐文武百官。

《廿二史札记》书影
清人赵翼认为“至取陈则隋之基业已固”(《廿二史札记》卷一五)。此说仅仅看到隋之国势,而没有看到隋文帝,特别是身为平陈元帅的晋王杨广的指挥才能。其实,平陈之役的胜利,有相当的成分得益于正确的战术。在整个平陈之役中,显示了隋文帝父子对兵法运用的正确。
其一,声东击西。开皇七年(公元587年)九月,隋王朝开始在长江上游公开大造船舰,大造将顺流而下进攻南陈的声势,其目的是将南陈的兵力吸引到上游去。隋文帝唯恐陈人不相信他在上游大造战具,特意令造船处“投其杮于江”,以示陈人。此策果然奏效,陈后主于祯明二年(公元588年)正月,派战将周罗睺“帅兵屯峡口”,加强上游守备,致使整个下游江防虚弱。
其二,制造舆论,先声夺人。“散写诏书三十万纸,遍谕江外”,这是以诏书的形式进行攻心战,诱使南陈军民丧失斗志。
其三,松其戒。贺若弼佯“以老马多买陈舰而匿之,买弊船五六十艘置于渎内,陈人觇之,以为内国无船”,“还请缘江防人每交代之际,必集广陵,于是大列旗帜,营幕被野,陈人以为隋兵大至,急发兵为备,既知防人交代,其众复散,后以为常,不复设备。又使缘江时猎,人马喧噪”。久而久之,南陈军放松了警惕。
其四,“骄其志”。在灭陈前的隋陈交往中,隋朝一直采取主动姿态,甚至委曲求全,以利造成假象。据载,自开皇二年(公元583年)六月至开皇八年十月,隋陈双方互派使者各八次,在往来中隋文帝都能以礼待人,可陈后主对隋文帝“答之益骄”,隋文帝正利用陈后主这一弱点,主张“含养”,告诫周围大臣,“勿以言辞相折”,以骄其志。这样也可以收到激励将士、麻痹敌方的作用。
其五,速战速决。隋文帝父子不贪图于南朝的一城一池。陈后主“与隋虽然结和好,遣兵渡江,掩袭城镇”,而隋却从未对南陈主动采取过一次军事行动。一开战,就集中兵力尽速攻取建康。
其六,攻其主力。南陈尽管有长江天险可凭,而且士兵善于水战,但由于沿江防线长,用兵数量也大。上自流头滩,下至广陵,隋军分八路进攻南陈,各路军渡江或进攻之处均是南陈屯兵之要塞。在采石,南陈守军不多,但韩擒虎渡江后并不急于北上,而是先至南豫州与守敌交战,取胜后再回建康。杨素、杨俊等军不急于渡江,其目的也是寻找南陈主力决战或牵制南陈军主力。
晋王杨广非常注重对战略战术的运用,而且对于各路大军将领违背既定的战略战术,都必加严惩。贺若弼、韩擒虎两军同时进攻建康是隋文帝的既定方针,杨广在前线指挥中也恪守这一条。两军分别自广陵和横江口济江,贺若弼在战斗中违反军令,先于作战计划与南陈军决战了。坐镇在江北指挥的行军元帅杨广对贺若弼的举动大为恼火,他知道,此举很可能使隋朝八年的准备毁于一旦,同时对他的夺宗大计也是十分不利的。所以,尽管这次违纪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杨广依然余怒未消,将贺若弼降为“属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