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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大传
1.3.2 第二节 三人辅佐

第二节 三人辅佐

晋王杨广任并州总管时只有十三岁,因为年幼,其父隋文帝特地设置了资深的辅佐给予辅助和诱导。

“辅佐”之设,也是有感于北周之亡。周武帝去世后,太子宇文赟即位,是为周宣帝。虽然周宣帝在位仅有两年左右的时间,但他对于北周的覆灭产生了决定性影响。隋文帝就清楚地记得周武帝在世时对于太子宇文赟未尽“教导”之力,未派专人予以辅导,使其一开始就变成一个失德寡能的皇位继承人。如宇文赟“在东宫,亲狎诌佞,数有罪失”,尉迟运曾“屡言”其失于周武帝(《周书·尉迟运传》),后来周武帝令太子征讨吐谷浑,结果太子“在军中,颇有失德”,征伐返京后,从征的王轨将“失德”之事奏报周武帝,周武帝大怒,用军棍责打太子宇文赟,可太子并没有因此而悔改,而是对王轨心怀不满,并“大衔之”。王轨深感太子没有教育好,他曾严肃地对周武帝奏报道:“皇太子仁孝无闻,复多凉德,恐不了陛下家事。”其意认为,皇太子宇文赟在仁慈、孝顺方面,名声不佳,恐怕不能胜任陛下委任的社稷之事。王轨还捋着周武帝胡须道:“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即谓遗憾的是继承人太弱!周武帝对王轨之所言虽然“深以为然”,但又没有采取任何切实的措施,只是觉得“汉王次长,又不才,此外诸王并幼,故不能用其说”(《周书·王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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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武帝宇文邕像

太子宇文赟即帝位后,当然只能是个昏君,“刑政乖僻,昏纵日甚”(《周书·颜之仪传》)。号称强直的大臣乐运,深觉皇帝“昏暴滋甚”,曾面陈“八失”,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不能采诽谤之言”,且“杜献书之路”。结果,周武帝时代的刚正和有功之忠臣,如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等都遭了厄运。这样一来,周武帝虽曾拨乱反正,革除了宇文护的弊政,使北周有所中兴,可是周宣帝的倒行逆施很快就把周武帝的新政化为乌有。说实话,周武帝并非对太子没有管教,而是管得严,有时是“甚严”(《资治通鉴》卷一七二)的。但是,严得并不得法,因此也没有什么好效果,甚至会走向反面。每次金銮宝殿上朝见,在仪式上,太子跟其他官员完全一样,即令严寒的冬天,或酷热的夏季,也不准宇文赟休息。宇文赟喜爱饮酒,周武帝下令一滴酒都不准进入太子宫。宇文赟犯了过失,周武帝只懂得鞭抽棍打,或是怒骂道:“古来太子被废者几人?余儿岂不堪立邪!”(《资治通鉴》卷一七二)即谓自古迄今,太子被罢黜的,有多少人?其他儿子难道都不配当太子吗?训诫太子要自律,不然就废他。周武帝还训令东宫官员:要把太子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每月奏报。如此打骂式的管教,有时确也能使“太子畏帝威严”,宇文赟也竭力“矫情修饰”,假装谨言慎行,但是没有从根本上懂得为王之道。看来,问题出在教育不得法。管教要严,但严不在于单纯使用棍棒和斥责。颜之推力主“宽猛有度”,他说:“笞怒废于家,则竖子之过立见;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治家之宽猛,亦犹国焉。”(《颜氏家训·治家》)对于周武帝教子之失策,隋文帝杨坚了如指掌,所以当他即位后就对高颎说:“宇文孝伯,实有周之良臣,若使此人在朝,我辈无措手处也。”(《周书·宇文孝伯传》)这也就是说,要是太子宇文赟有德,在继承皇位后,不迫害忠良,隋文帝也就难以插手朝廷大权。正由于周武帝没有很好地教导好太子而让失德之太子继位,以致“政刑日乱”(《隋书·于义传》),令孤德棻在《周书》中一针见血地指出:周之亡国,“斯盖宣帝之余殃”(《周书·静帝纪》)。隋文帝也是洞悉此中奥蕴,所以他即位后很注重对诸王的教诲,特别是要选择若干贤才充当诸王辅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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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之推像

隋文帝还从自身的经历中深深感受到辅佐的重要。隋文帝自己有很好的辅佐。每当回忆往事时,他总是自豪地说:“幸有辅佐在侧。”早在隋文帝还未称帝时,高颎就经常向他推荐苏威的贤能。当初,苏威的父亲苏绰在西魏时,因为国库经常空虚,所以朝廷的税收很重,苏绰常常慨然地叹息说:“今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乎?”(《隋书·苏威传》)认为现在如此横征暴敛,就好像拉满弓弦,只是为了在战乱之世满足国用,并不是治平之世的做法。后世的君子,有谁能把弓弦放松呢?年幼的苏威听到了父亲这些话,就把它当做自己的信条。当苏威兼任门下省纳言及度支尚书时,就向隋文帝奏请减免赋税徭役,一切要求简单明晰,隋文帝全部采纳了他的建议。这样,就对苏威渐渐信任、倚重,命他跟高颎一起掌管朝政。隋文帝曾经痛恨某一个人,打算下令处死,苏威进去劝阻,隋文帝不听,并且大怒若狂,打算出去亲自杀掉那个人,苏威挡住去路,不肯让开,隋文帝避开他又想出去,苏威又上前遮挡。隋文帝对此非常生气,拂衣返回宫中,过了很长时间,隋文帝召唤苏威晋见,道歉说:“公能若是,吾无忧矣。”(《隋书·苏威传》)认为苏威能够这样直谏,有了这样的辅佐,就没有什么好忧虑了。当场赏赐马两匹、钱十余万。不久,隋文帝又命苏威兼任大理寺卿、京兆尹、御史大夫,原来的官职仍然保留。这样一来,又引起一些人的猜忌。治书侍御史梁毗认为苏威身兼五项要职,贪恋工作繁重的高位,竟无意推举贤能人才接替自己,于是就上疏弹劾苏威。隋文帝回答说:“苏威朝夕孜孜,志存远大,举贤有阙,何遽迫之!”(同上)认为苏威从早到晚孜孜不倦地努力尽职,而且志向远大,抱负不凡,你为什么突然提出要他退位让贤?并因此对百官朝臣说:“苏威不值我,无以措其言,我不得苏威,何以行其道?杨素才辩无双,至若斟酌古今,助我宣化,非威之匹也。苏威若逢乱世,南山四皓,岂易屈哉!”(《隋书·苏威传》)其意是说,苏威倘若不正好遇到我,就无法施展他的抱负,我如果没有苏威这样的诤臣,又如何能够推行治国安邦之策呢?杨素的口才虽然盖世无双,有博古道今之能,可是辅助我宣扬教化就远不能和苏威相比。如果遭逢乱世,苏威肯定会像西汉初年的南山四皓(即东园公、绮里季、夏黄公、角里先生)那样隐居避世,我岂能轻易使他屈服出仕!不过,苏威对隋炀帝不敢直言进谏,遇事多望风旨。后被告发与吏部尚书卢恺等结党营私,被免官爵。苏威对《孝经》也是非常推崇的,他对隋文帝说:“我父亲苏绰常告诫说,只要熟读《孝经》一书,就足以立身治国,哪里用得着读很多的书!”隋文帝十分同意。隋文帝从自己的处理政事的实践中,越来越感到辅佐的重要。苏威的助力和成效,让隋文帝深刻懂得了,辅佐之功在于:一、随之左右,出谋划策;二、关键之时,指点迷津;三、如有失措处,立时指出,不使铸成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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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卢恺传》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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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经》(同治元年重刻)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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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经》书影

尚书左仆射高颎因为畏惧权势,上疏请求辞职,让位于苏威。隋文帝打算成全他让贤的美德,允许解除他仆射职务。数日后,隋文帝又觉得辅佐不应该单枪匹马,再说高颎“强明,又习兵事,多计略”,也是一个好辅佐,他说:“苏威高蹈前朝,颎能推举。吾闻进贤受上赏,宁可令去官!”(《隋书·高颎传》)认为苏威在前朝北周隐居深山,不出任官员,高颎能够推举他这样的贤才。我听说推荐贤能人才的人应该得到最高的赏赐,怎么可以让他去官离职呢!于是命令恢复高颎原职,让高颎、苏威同心合力辅佐自己,朝中政事,无论大小,隋文帝都先和他们商议,经过一番权衡之后才公布实行。所以说,有了高颎、苏威等辅佐,隋文帝的事业才能发达,特别是高颎,《资治通鉴》有言“海内富庶,颎之力也”(《资治通鉴》卷一八〇)。唐太宗也评论说:“高颎为隋相,公平识治体,隋之兴亡,系颎之存没。”(《资治通鉴》卷一九二)隋文帝也深感辅佐的功勋卓著,有人陷害高颎谋反,隋文帝非但没有废黜高颎,甚至连不满意的丁点儿表示都没有。隋文帝从自己的从政实践中深感辅佐即为施政者的左右手,不可随便废置,而应大大强化。而这里说的左右手,一般又不应该只指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以上的一个群体,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从各个侧面辅而佐之。

太子左庶子卢贲因为高颎、苏威执掌朝政,心里愤愤不平。当时,柱国刘昉也正受到隋文帝猜忌和疏远,于是,卢贲就暗中鼓动刘昉以及上柱国元谐、李询、华州刺史张宾等人,共同商议罢黜高颎、苏威,而由他们五人共同辅政。同时,又因隋文帝特别宠爱晋王杨广,卢贲私下报告太子杨勇,说:“贲将数谒殿下,恐为上所谴,愿察区区之心。”(《隋书·卢贲传》)其意是,我本来很想常常晋见殿下,但生怕被皇上知道了必定会遭到谴责,愿你明察我的一片诚心。不久,这项“五人辅政”的密谋泄漏了。隋文帝下令追根究底地追查,刘昉等把责任全部推到卢贲、张宾头上。公卿大臣奏称卢、张两人应该处死。隋文帝因为这两人都是他的老友旧部,不忍将他们处死,而是将他们除官为民。此事又一次告诫隋文帝:诸王要有辅佐,辅佐必择忠良。这也可见,对辅佐也有一个“信”的问题。辅佐保护皇上,皇上也要保护辅佐,不然,人家一有失误就不信任辅佐,事情就难办了。

对于晋王杨广的辅佐,隋文帝作了认真的选择,最后选定王韶、李雄、李彻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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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王韶传》书影

王韶,字子相,太原晋阳人,世居京兆。在北周时,累以军功,官至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晋王杨广镇并州之时,王韶任行台右仆射。王韶正直骨鲠,负有盛名,杨广非常害怕他,也非常倚重他。凡事都能征求王韶的意见,以免背离法度,以致使事情办糟。王韶曾奉使检行长城,其后王“穿池,起三山”,王韶返回之后,见此情况,很是生气,他“自锁而谏”,使杨广放弃原来“穿池,起三山”的计划。王韶对杨广的管教应该说是相当严格的。隋文帝接到报告后,马上加以赏赐,赐金百两,并后宫四人。平陈之役,又作为杨广元帅府司马随同作战;攻占金陵之后,杨广又命他留下镇守,委以善后事务。王韶起了很好的辅佐作用,隋文帝对王韶说:“晋王以幼稚出藩,遂能克平吴、越,绥静江湖,子相之力也。”(《隋书·王韶传》)于是又赏赐他绵绢五千段,奴婢三百口,晋位柱国。

李雄,字毗卢,赵郡高邑人。祖父李榼,曾为魏太中大夫,父亲李徽伯,曾任北齐陕州刺史,陷于北周之后,李雄随军进入长安。李雄从小慷慨,有大志。李雄家世代都是通过文学儒业而获取功名,只有李雄喜欢学习骑马射箭。他哥哥李子旦抱怨他,说:“弃文尚武,非士大夫之素业。”认为骑马射箭,不是士大夫所应从事的事业。李雄回答说:“窃览自古诚臣贵仕,文武不备而能济其功业者鲜矣。雄虽不敏,颇观前志,但不守章句耳。既文且武,兄何病焉!”(《隋书·李雄传》)认为自古以来的圣贤君子,不具备文武全才而能建功立业的人少之又少。我虽然不够聪明,但也读了不少圣贤之书,只是没有墨守章句训诂罢了。我要做到能文能武,长兄为什么要责备我呢?李雄的话说得长兄无言对答。所以,李雄成了“既文且武”的官员,在北周时,累功拜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后又拜豪州刺史。隋文帝时,以淮南之功,加位上开府,又拜为鸿胪卿,晋爵高都郡公,食邑二千户。晋王杨广出镇并州时,隋文帝任李雄为河北行台兵部尚书。隋文帝对他说:“吾儿既少,更事未多,以卿兼文武才,今推诚相委,吾无北顾之忧矣。”(《隋书·李雄传》)其意谓,杨广年纪太轻,经历的事情不多,有你这样文才武略的人去辅佐他,我就没有北顾之忧了。这也是一种信任,全力拜托,辅佐们才能全力以赴。李雄当即叩首回答:“陛下不以臣之不肖,寄臣以重任。臣虽愚固,心非木石,谨当竭诚效命,以答鸿恩。”(同上)李雄对于隋文帝的委任,感激涕零,他表示要竭诚效力,以报鸿恩。李雄对杨广的要求也是相当严格的,“当官正直,侃然有不可犯之色”,杨广也很害怕他,遇到事情,总是先征求他的意见,然后才去做。

李彻,字广达,朔方岩绿人。父亲李和,开皇初年为柱国。李彻性刚毅,有器干,伟容仪,多武艺,英勇善战,每为先锋。北周时曾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后来累前后功,加开府,又授淮州刺史。隋文帝时,加上开府,转为云州刺史。当晋王杨广镇并州时,隋文帝妙选忠贞纯洁而有声望人士,当杨广的辅佐。隋文帝考虑到李彻是前代旧臣,有多次带兵的经验,就任命他总晋王府军事,晋爵齐安郡公。隋文帝对侍臣说:“安得文同王子相,武如李广达者乎?”(《隋书·李彻传》)有文又有武,使辅佐赋有多样性、全面性。在群雄纷争之世,有一个武艺高强的辅佐人物,尤为重要。所以,隋文帝对李彻非常重视。委任的第二年,突厥沙钵略可汗犯塞,隋文帝令卫王杨爽为行军元帅,率众出击,李彻为元帅府长史随从。在白道遇上了敌军,行军总管李充向杨爽建议说:“今者沙钵略悉国内之众,屯据要险,必轻我而无备,精兵袭之,可破也。”(《隋书·李彻传》)认为突厥人自以为据有关山之险,因此轻视我方,不会有高度戒备,只要用精锐部队发动袭击,一定可以攻破。各将领对这种判断,大感怀疑,只有李彻赞成,并请与同行,于是就与李充率精锐骑兵五千人,向突厥军营闪电攻击,突厥军大败,沙钵略抛弃他所穿的金盔金甲,窜进深草逃走。沙钵略可汗因此屈膝称藩,李彻以功加上大将军。后来又任命为行军总管,率精骑一万追击突厥。晋王杨广转牧淮海,李彻为扬州总管司马,改封德广郡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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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中华书局出版)书影

三位辅佐确实发挥了很好的管理、教育和辅助作用。三位辅佐有两条共同的特点:一有才华,这里说的才华是指文武之才;二敢于直言,能善言规劝。这样一来,晋王杨广在言行举止方面都能“规行矩步”。对于辅佐的作用,《资治通鉴》作过评述道:“二王欲为奢侈非法,韶、岩辄不奉教,或自锁,或排切谏。二王甚惮之,每事咨而后行,不敢违法度。”(《资治通鉴》卷一七五)其意谓,晋王杨广、蜀王杨秀经常想违反制度规定,追求奢侈享受,王韶、元岩他们总是拒绝执行二王的指令,或者自锁请罪,或者叩切谏。因此,二王非常惧怕他们,凡事先与他们商议后再去实行,不敢做违法乱纪的事情。隋文帝则对辅佐所作出的成绩,时常下令给予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