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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坛女杰 : 吕后传
1.16.3 刘恒登基

刘恒登基

吕氏势力铲除后,摆在周勃、陈平、灌婴等功臣集团面前的,是如何获得最大利益。功臣集团第一步为:废掉吕后所立的少帝,铲除孝惠帝一脉。

这些大臣们聚在一起秘密谋划说:“少帝刘弘和梁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都不是孝惠皇帝真正的儿子。吕后采用欺诈的手段,将别人的儿子抱来冒名顶替,然后杀掉他们的生母,把他们放在后宫抚养,再让孝惠皇帝认他们做儿子,立为自己的继承人,或者封为诸侯王,以加强吕氏的势力。现在我们把诸吕都杀掉了,如果让他们留下来,等到他们长大后掌了权,我们这班人就要被灭种亡族了。不如趁着现在,选择一位最贤明的诸侯王,立为皇帝。”

在诛灭吕氏时,功臣集团曾经用“矫诏”的形式,以少帝的名义诛杀吕氏,但是后来担心“今皆已夷灭诸吕,而置所立,即长用事,吾属无类矣。”对吕氏集团斩尽杀绝之举,使他们很快意识到已种下灭门之祸,极有可能遭到吕后嫡派子孙少帝的追究;为了自身的安全,功臣集团不得不考虑将惠帝子尽数诛除,将帝座转到刘邦的其他支系子孙手中。

尽管刘弘是吕后傀儡,在吕氏被杀过程中曾派使者劳军,表示对刘章、周勃行动的肯定,但他毕竟是吕后所立。刘弘的三个弟弟刘太、刘武、刘朝也都被吕后封为王,这是大臣们所忌讳的。虽然他们四个都不是惠帝皇后所生,但都是惠帝儿子是没有疑问的。《史记》和《汉书》都明确记载他们都是“惠帝后宫子”,也就是惠帝和后宫宫女所生,虽非嫡出,但仍然是皇子,是吕后的嫡孙,而年表亦云“以孝惠子封”,少帝仍然有资格继续做皇帝。但是,周勃、陈平等人担心这兄弟四个长大后报复他们,齐王刘襄更想着自己当皇帝,在起兵时发给诸侯王的文书中已经明确宣布少帝是“不当王者”,对这个“不当王者”的处置就逻辑地摆在周勃等面前。周勃、陈平等大臣们认为,与其养虎成患,不如一劳永逸,借此机会彻底摧毁,以绝后患。

无论当时还是后世,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吕后扶持的少帝和她分封的三个小王爷,绝对是孝惠帝刘盈的血脉,结果陈平、周勃等颠倒黑白地硬是不承认他们的皇统身份。实际上,刘盈的几个儿子和吕氏关系都十分密切,吕后临终之前叮嘱吕禄、吕产牢牢控制军权,不要为别人所乘,就是要吕禄、吕产借手中兵权和相权,以皇帝的名义号令群臣,保住吕家利益,安孝惠帝一脉。少帝也好,被封为王的刘太、刘武、刘朝也好,都是在吕后的悉心呵护下生活的,自然依附于吕后和吕禄、吕产等人,和陈平、周勃不一心。从这历史信息中反映出的,不但是刘氏和吕氏的矛盾,而且是开国元勋和刘氏皇室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很快在新皇帝的选择上,被充分地暴露出来。

帝国的稳定和刘邦的封国制在清除吕氏家族时面临的考验,其严峻性不亚于吕后掌权时所受的考验。一些根本的问题影响着帝位的继承。与高帝关系的亲疏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个人继承帝位的要求或权利,这个问题很不明确;同时也不能肯定诸王对帝制的忠诚是否会超过他们自己的野心和利益。

争取这个最高荣誉的两个可能的候选人为高帝的亲生子代王和淮南王,第三人为齐悼惠王之子齐王刘襄,即高帝之孙,但他可以声称他的父亲是他两个叔叔的兄长。此外,齐国建于公元前201年;代和淮南国公元前196年才建立,所以他的一支也比代王和淮南王两支更有资格继承帝位。

长安的腥风血雨尚未完全散去,大臣们就在讨论新皇帝的人选问题。此时,刘氏宗室唯一在朝中参政的朱虚侯刘章,被太尉周勃遣离京师,“而遣朱虚侯以诛吕氏事告齐王,令罢兵”(《史记·齐悼惠王世家》)。其他诸侯王都在自己的封国,无法知道朝中的谋划,朝中所有权力都掌握在周勃、陈平等几个元老手中。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原则,“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在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前提之下,妻是皇后,其长子是嫡长子,嫡长子无论人品才干品德能力如何都是法定继承人,当皇后没有儿子的时候,就选择地位最尊贵的姬妾所生之子为继承人,而不以年龄大小排序。正常情况下,刘盈死后应由其嫡长子继位,没有嫡子则由其他皇子继位,但现在刘盈一支已被周勃、陈平等断然否定。那么,继承大统的只能从刘邦其他支系中选择。

第一人选是齐王刘襄,御史大夫曹窋等大多数支持者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足:齐王刘襄所处的地位也比其他人更为有力。他是齐悼惠王刘肥的嫡子,而刘肥是刘邦的庶长子,所以刘襄也就是高皇帝的庶长孙,立他为帝是顺理成章。况且在平定诛吕中,刘襄、刘章兄弟居功至伟,是刘章在诸吕横行的时候,凭借其胆识和勇气,重塑刘氏自信心,使朝臣对刘氏复兴充满了希望。另一方面,由于刘襄的领导,吕氏家族才被消除,为此目的而向长安进军的也是他的军队。如果不是刘襄起兵遏制了吕禄、吕产的政变步伐,那么,不仅天下可能彻底姓吕,众多大臣也要身首异处。其他诸侯王在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不过是个看客而已,并没有实质性地参与,哪里有什么资格做皇帝。打天下者坐天下,理所当然。拥护刘章的人都提议应该立刘襄为帝。

但是,周勃、陈平立即否决了立刘襄为帝的意见。周、陈考虑的则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既得权利。正因为刘襄兄弟是这场政变的主角之一、功劳巨大,才不能让刘襄当皇帝,否则就难以保持自己地位的稳定。刘襄兄弟是政变核心人物,是诛除诸吕的功臣,当皇帝理所当然,对周勃、陈平这一帮老臣不存在感激之心,也不存在什么奖赏,相反对他们只有戒备,必然削减其权力地位。对于周勃、陈平等人来说,现在刚刚把权力从吕氏手中夺回来,当然不能再蹈覆辙,故不同意立刘襄。

事实上,周勃、陈平定谋诛吕,完全是自身利益所决定的,吕氏权势的剧增,必然要侵削、分割其他政治集团的权益。吕后当政时期,周勃等人不过因为“高后时用事专权,大臣尽畏之”(《史记·樊郦滕灌列传》),而不敢妄动。等吕后死后,刘章兄弟“使人阴出告其兄齐王,欲令发兵西,朱虚侯、东牟侯为内应,以诛诸吕,因立齐王为帝”(《史记·吕太后本纪》),并且“欲与太尉勃丞相平为内应”(《汉书·高后纪》)。由此看来,所谓诛吕,完全是刘章主谋,齐王带兵首义,最后也是刘章先行诛杀诸吕之首吕产,瓦解了吕氏势力。而周勃虽然早有和陈平合谋反吕,但却不敢有丝毫行动,齐王首义后,周勃也不过用欺诈的方式获得军权。但是对“诛吕”却始终不敢正面对抗。刘章诛杀吕产,解决最大障碍后,他才开始收拾残局。诛吕,不过是齐王一系欲夺取皇位,而周勃等功臣集团趁机联合夺权的一场血腥政变而已。袁盎曾言周勃:“所谓功臣,非社稷臣。”(《史记·袁盎晁错列传》)。

周勃、陈平等反对立刘襄的理由是:吕党所以几乎取刘氏而代之,就是因为他们中恶人太多。齐王刘襄母亲家族势大擅权,舅舅驷钧阴险暴戾,刘襄一旦为帝,无异于又立一个吕氏。他们认为,外戚专权损害的不仅是宗室利益,更影响到他们这些元老重臣的权力分配。刘襄不仅因为其母之族人多势大,更主要的是因为齐地人才济济,手下有一帮文臣武将,一旦入朝,这些心腹必然掌管朝中枢要,陈平、周勃就不能把持朝政了。刘泽也反对立刘襄,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让刘襄给骗去了军队和封疆,心里正窝着火。

刘襄对这些事情采取主动行动,部分地可以用齐国所受吕后的对待来解释:齐国丧失了许多领土,它们成了吕氏家族所把持的几个王国。驱使齐王采取行动的动机不能肯定,可能他真正地急于想恢复祖父开创的大业,也可能他的主要目的是为自己取得帝位。但是有人会问,如果恢复刘氏皇室是齐王的主要目的,他为什么迟至吕后死亡以后才行动。由于没有中央政府的特别权力而派出军队,他越权行动了,这一行动甚至在他自己的支持者中也不无非议。就这样,刘襄被否决了。

怎么来摆平功劳最大的刘章呢?商议决定让他继任赵王,他的弟弟刘兴居也被指令继任梁王。这也是周勃在刘章进宫斩杀吕产前与他许诺下的。

接下来,又有大臣提出立淮南王刘长。但周勃和陈平等功臣派以否定刘襄同样的理由反对淮南王的候选资格。他们认为,刘长还年轻,其舅父家,即真定美人赵氏的娘家,也多是恶人。淮南王刘长也因“家母恶”被否决。这些保留意见对后来称为文帝的代王刘恒没有影响。

周勃和陈平主张立代王刘恒的理由是:“代王方今高祖亲子,最长,仁孝宽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且立长固顺,以仁孝闻于天下。”刘恒是高祖目前在世的最大的儿子,以仁爱孝顺出名,其母薄夫人出身贫寒,谨慎善良,没有干政之嫌。而且,刘恒已顺利地完成了立王太子的程序。刘恒13岁时,接受吕后遣送到代地的宫女窦漪房,后专宠窦氏,与她相继生了女儿刘嫖,长子刘启和次子刘武。代王后给刘恒生了四个儿子,王后死去后,四子也相继夭折,刘启作为长子,就被立为王太子。

刘恒是刘邦第四子,为薄姬所生。高祖十一年(前196年),刘邦带兵平定了代地陈豨的叛乱,就立八岁的刘恒为代王,都于中都(今山西平遥西南)。虽然那时刘恒还年幼,但从小就受母亲薄氏教诲,好学知礼,谦虚恭谨,并对宫廷政治有一种与他的年龄大不相称的敏感。父皇刘邦死后,其母薄氏因在后宫争宠中属于中立派,为人谦和,没有遭到吕后暗算,被允许到代国陪儿子就藩。刘恒更有机会得到母亲的耳提面命,他小心谨慎地偏安一隅,对与自己的命运密切相关的宫廷斗争作壁上观。因此在险恶的宫廷斗争中,这一对被遗忘的母子却意外地获得了一份安宁与平淡。

也正因为刘恒母子的这段经历,养成了刘恒人生的低调,全心全意地做一个安分的藩王,和朝中大臣没有任何的冲突,总是以礼相待,尊敬朝臣,才得到了陈平、周勃的注目。

大臣们经过一番讨论,最后一致同意选立代王刘恒。身在权力的角斗场,自己可以不主动追逐权力,但不可以不想方设法保住已有的权力。刘恒八岁被封为王,自己当然没有什么治理国家的能力,对朝中政治角逐更是一窍不通,但是,封国建立以后,按照制度规定,职官机构设置和中央相同,二千石以下官员全部由国王自己选拔,中央只任命负责教导国王的傅和治理军政事务的相,傅、相一经上任都要听命于国王。当时,地方学人、贤能之士纷纷涌入诸侯王国谋求仕途。随着年龄的增长,刘恒在左右大臣以及外家亲戚的调教之下,能力迅速提高,知道权力斗争的残酷,对朝廷政局变化当然冷眼旁观、仔细分析,时刻准备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反应。

迎接代王的使臣队伍,是秘密到达代国的首都中都(现在山西平遥西南)的。之所以要秘密进行,就是怕齐王刘襄再闹事。刘襄想做皇帝的愿望特别迫切,又有他舅舅驷钧为之策划,一旦刘襄知道他已被淘汰出局,驷钧鼓动他举兵造反,局面将很难收拾。

吕氏被灭以后,刘恒及其大臣们时刻关注着朝廷事态的发展。谁来做皇帝,新皇帝继位以后,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诸如此类的问题,他们自然聚精会神、昼夜研究。刘恒已经做了16年的代王,此时已经24岁,政治上已经成熟,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已经有了应变的准备。对于登基当皇帝自然也想过,因为从血缘上说,现存诸王只有淮南王刘长和自己是高帝亲子,自己年长于刘长,应该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但是,齐王刘襄诛杀诸吕有功,又是高帝长孙,有刘章作为内应,更有可能继位。

朝廷特使来到代国,迎请刘恒到长安登基。代王郎中令张武认为功臣迎立代王事不可信:“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谋诈,此其属意非止此也……今已诛诸吕,新喋血京师,此以迎代王为名,实不可信。”张武的意思是,汉大臣都是高皇帝时的大将,能征惯战,既熟悉兵事,又多谋诈,他们的野心很大,是不甘心做个汉朝的大臣的,只是畏惧高皇帝和吕后的权威和智慧,才没有表现出来,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尽诛诸吕,京师一片腥风血雨,人心惶惶,又以堂皇的名义来迎立大王.实在不能让人相信。故他建议代王称病不要去,静观其变。

这段分析在当时的情况下是有其道理的。汉朝是这一帮大臣和刘邦、吕后共同打下来的,现在称王的皇子皇孙们没有任何功劳。这些当年打天下的大臣和高皇帝一样都想做一个秦始皇式的大丈夫,只是因为高皇帝捷足先登,他们的愿望没有实现而已。现在高皇帝和吕后先后谢世,吕氏宗族全部被杀,朝廷完全掌握在陈平、周勃等大臣手中,主宰天下的不再是刘氏皇帝及其子孙,而是开国元勋。这些元勋们为什么要把到手的皇位让出去?他们担心的是刘氏诸侯王的联合反对,刘襄起兵、传檄诸王——历数吕氏不当为王的行为向大臣们表明:不要妄想篡取刘家天下。大臣们为了实现瓜分刘家天下的目的,完全可能采用诓骗的方式将刘氏诸王骗到京师再加以杀害,为他们位登九五扫清障碍。

刘恒当然想当皇帝,但是面对群臣的意见,又说不出别的理由。这时,中尉宋昌却力排众议:“群臣之议皆非也!”接着,他给刘恒详细地进行了如下分析,他说:

“第一,自秦失其政,诸侯豪杰并起,自认为能逐鹿而得之的人何止成千上万,但最终登上皇帝宝座的只有刘氏,天下英雄早已放弃了做皇帝的希望。第二,现在的形势是京师权力虽然在朝臣手中,但是,高皇帝封王子弟,其封地如同犬牙交错,牵制着朝廷的一举一动,如同磐石一样坚固,足以使天下威服。第三,大汉立国以来,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百姓安居乐业,人心归刘,社会基础非常牢固,已经很难撼动。即使如吕太后之威严,封立诸吕为王,擅权专制不可一世,然而太尉仅凭一杆符节入北军,登高一呼,将士皆左袒,愿为刘家效死,叛汉的诸吕被诛灭。表明天下人心归附刘氏,并不是什么人想改变就可以改变的。现在一些大臣就是想篡权夺位,百姓也不会响应他们,而他们内部也有分歧,其党羽不会从始至终保持一致。现在他们内惧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等皇室,外惧吴、楚、淮南、琅琊、齐、代众诸侯之强。有这么多刘氏诸王国,拱卫刘家天下,他们不敢有异心。高皇帝亲子只有大王和淮南王,而大王年长于淮南王,以仁孝闻名天下,大臣们上应天命,下从民心,才迎立大王为帝,大王您就不必再怀疑了。”

宋昌的这一番话很有见地,对当时的政治形势把握得十分深刻。但是,刘恒还是不放心,又去和母亲薄太后及太后的弟弟薄昭商议。薄太后也有些犹豫,就让筮者用龟甲卜了一卦。卦辞曰:“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横,是龟板上的横纹,把龟板烧热了,龟板开裂,裂出的纹是横的。庚,是“更”的通假字,就是发生变化的意思,这里寓示刘恒要去诸侯而即帝位。“余为天王,夏启以光",意思就更明确了,五帝官天下,年老则禅让于贤者,三王家天下,启始传父爵,乃能光治先君之基业。刘恒也是袭其父迹,就像夏启那样。这是个大吉之卦。

薄太后仍然很慎重,虽然有宋昌鞭辟入里的形势剖析,又有卦象的吉兆,她还是不敢让刘恒轻易去长安冒险。刘恒就让舅父薄昭先到长安,面见太尉周勃,了解长安真实情况,然后再作打算。薄昭来到长安,周勃和陈平等人向他详细讲了长安老臣们推举刘恒的过程,薄昭回来向刘恒报告后,才最终打消了刘恒的怀疑。刘恒笑着对宋昌说:“事实果然就和你说的一样啊。”于是就让宋昌给自己驾车,担任贴身侍卫,又带上张武等六个陪同人员,昼夜兼程,赶往长安。

刘恒一行到达长安近郊的高陵,就停下来,派宋昌进城了解动态。宋昌到渭桥,见陈平、周勃等率领百官杂役都在渭桥迎接。宋昌回来报告了这个情况,确信没有危险以后,一行人才继续往前走。

刘恒在严密的保卫之下来到渭桥,陈平率领百官跪在道路两边,以朝见天子的礼节迎接刘恒。此时的刘恒还没有即位,只是个代王,当然不能以天子自居,急忙下车还礼,而后迅速地上车,防止有什么不测。太尉周勃上前一步,请求与刘恒单独奏事,让其他人回避。宋昌拒绝说:“如果太尉讲公事,就可当众讲不妨,如果言私事,王者无私。”周勃就跪下,向刘恒送上天子的印符。刘恒并没有立即接受,而是说“等到了代邸再作商议”。

九月二十九日,刘恒就在群臣的簇拥下,来到代王在长安的行宫。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大将军陈武、御史大夫张苍、宗正刘郢客等群臣尾随而至,再次拜请刘恒继任大统,即天子位。

刘恒假意推让说:“奉高帝宗庙,是一件重要的事,我没有那么大的德才,担当不起天子的重任,愿请楚王(刘交)出来主持商议,在宗室中另选贤明。”

群臣自然是再次跪请,刘恒面向西礼让了三次,面向南礼让了三次。陈平、周勃等都跪请说:“臣等反复商议,大王继承高帝宗庙是最合适不过了,就是天下诸侯和万民也以为非大王莫属。希望大王听取臣下的请求,臣谨奉天子玺符,再次拜请大王继承大统。”

刘恒这才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接受皇帝玺印,再三表明自己当皇帝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于是就接过陈平献上的皇帝印符,接受群臣朝拜,是为汉文帝。一个决定历史命运的大礼,就在这个晚上悄悄完成。

群臣按礼仪依次排列,侍奉新任皇帝刘恒。东牟侯刘兴居说:“诛灭吕氏我没有功劳,现在请让我去清理皇宫吧。”就和太仆汝阴侯夏侯婴一起进入未央宫,上前对少帝说:“你不是刘氏的后代,不应当立为皇帝。”随即回头挥手示意,让少帝左右的卫士放下武器离开。有几个人不肯,宦者令张释(一说张泽)说明情况,他们也把兵器放下了。夏侯婴于是叫来车子,载着少帝出了皇宫。少帝问:“你们要把我弄到哪儿去呀?”夏侯婴说:“到宫外去住。”就让他住在少府里。

然后,用天子的法驾,到刘恒官邸迎接他,向他报告:“宫室已经认真清除干净。”刘恒当天晚上进入未央宫。有十名谒者持戟守卫端门,喝问:“天子还在,你是什么人要进去?”代王叫过太尉,太尉遂让这十个谒者全部放下武器离去。刘恒于是进入内廷执掌朝政。当夜,主管部门的官员分头到梁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和少帝刘弘的住处,把他们杀死。可怜这四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就这样成为刘吕两派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刘恒被立为天子。连夜拜宋昌为卫将军,统领南北军;命张武为郎中令,负责皇宫警卫。第二天,宣布大赦天下,诏书说:“近年来诸吕擅权跋扈,阴谋作乱,企图危害刘氏江山,多亏了朝中将相、列侯、宗室和大臣们将他们诛灭,使他们受到了应得的惩罚。我现在新登皇帝位,宣布大赦天下,赏赐民家家长每人一级爵位,赐给受爵家的主妇牛和酒,按每百户为单位进行分配,并特许天下聚会痛饮五天。”同时,对功臣一一论功行赏,表彰他们在剪灭诸吕中的功劳,改任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太尉周勃为右丞相,大将军灌婴为太尉。被诸吕剥夺的原齐、楚两国的封地,都重新归还原主。

诛吕安刘之事始于齐王起兵,成于吕产授首,其间刘章居功至伟。周勃等曾许诺立刘章为赵王,并立其弟刘兴居为梁王。但刘章原本主张立齐王为帝,所以文帝即位后,心怀不满,故封王一事也不了了之。一年过后,文帝分封诸子,才顺带分别立刘章、刘兴居为城阳王、济北王。城阳、济北土地远不能和赵、梁相比,而且都是从齐地中割出。割其兄地与其弟,是明明削弱齐王,差不多剜肉补疮,何足言惠!刘章以大功不得赏,忿恚不已,就国一年后死去;刘兴居随即起兵造反,兵败自杀。权力的争夺,总能把人的劣根性表露无遗,连以温仁宽厚著称的汉文帝也同样不能免俗,皇帝们当自感皇权受到威胁时,各种温情脉脉的面纱立马就会被撕下,露出赤裸裸的利害来。

从此以后,文帝刘恒取得了朝臣和宗室的一致拥护,朝野秩序井然,汉代社会恢复了稳定,并走上了快速发展的历史轨道。刘恒成为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封建帝王之一,他与此后的儿子景帝刘启当政的39年间,历来被看作安定繁荣的象征,史称“文景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