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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坛女杰 : 吕后传
1.13.2 朱虚酒令

朱虚酒令

就在陆贾游说陈平、周勃之时,刘家年青一代的力量正迅速成长。刘章就是年青一代的代表。

吕后大封诸吕,虐杀刘姓子孙,自然引起满朝文武,特别是刘室宗人的愤慨,但多数惧于吕后权势,敢怒而不敢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矛盾也就越来越激化。最后刘章公开表达了自己对吕氏子弟把持朝廷要津的不满和仇恨,他暗想除吕兴汉,匡扶刘家社稷。

刘氏诸王远在封国,无法参与朝廷事务。当初,刘邦分封子侄为王之后,立即派他们到各自的封国,配上精明强干的老师和丞相,教导诸侯王们如何做人和如何治理国家,每年定期到中央向刘邦行礼问安、象征性地给朝廷交一点地方上的土特产或者是少量的金银作为祭祀祖先的费用。朝中政务和诸侯王们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分别由元老重臣掌握,诸侯王们是无权过问朝政的。

而吕氏诸王则不同。他们受封后都全部留在京师,把持朝廷的核心权力,如惠帝刚刚去世,吕后就命令吕台、吕产分别掌管南北军,吕氏子弟分别被安插在各个要害部门。将京师军权控制在自己手中,就控制了朝廷局面。后来吕台被封为吕王、吕产被封为梁王,仍然掌管南北军。其余赵王吕禄、燕王吕通都在朝廷任职,围绕在吕后周围。周勃当时虽然任太尉,名义上是中央的最高军事长官,但是,掌管的是军事行政,并不领兵,无法控制长安军队。

这时候,刘章公开表态,要用非常手段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吕后对自己百年以后的吕家命运充满担忧。

刘章,齐悼惠王刘肥之次子,现齐王刘襄的弟弟。刘肥在惠帝六年就已去世,封号王位由他的长子刘襄继承,他的另两个儿子刘章、刘兴居先后被封为朱虚侯、东牟侯,并进长安宫中值宿护卫。

刘肥死后,太子刘襄继位为齐王,后来被谥为哀王。刘肥曾因为主动献出封土作为鲁元公主的私邑才消除吕后的杀机,从长安回到临淄,但吕后仍然因为齐国地广人富,对齐王始终充满戒心,一方面笼络,一方面防备,一方面分割齐国封地,如吕王吕台的封地济南郡就是从齐国分出来的,后来又把齐国的琅琊郡分出来,封刘泽为琅琊王。《齐悼惠王世家》记载:“二年,高后立其兄子郦侯吕台为吕王,割齐之济南郡为吕王奉邑。”“七年,高后割齐琅琊郡立营陵侯刘泽为琅琊王”。从“七十城,诸民能齐言者皆予齐王”,到割出城阳郡、济南郡、琅琊郡,齐已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刘肥的儿子们自然心意难平。

为笼络齐王刘肥,吕后就把刘章封为朱虚侯,嫁吕禄的女儿给他,封其弟刘兴居为东牟侯,二人同留长安。但刘章觉得,他们两兄弟名为列侯,宿卫京师,实际上相当于把他们当做人质。就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了解朝中动态,等待时机。

刘章入京时,年方二十,长得英气勃勃,气宇轩昂,不但力气大,有酒量,而且多智谋、果敢,武功高强。刘章的妻子就是赵王吕禄的女儿,据说是“自由恋爱”,所以两人伉俪情深,非常恩爱,和前两位赵王刘友、刘恢的处境完全不同。吕后当年为之撮合,今见他们相亲相爱,十分高兴。就是吕禄,也因为刘章是自己的乘龙快婿而另眼看待。

刘章与吕后相处得也相当融洽,以致吕后放心地将护卫宫廷的重任交给他。刘章办事干练,不卑不亢,表面上把吕后对付得高高兴兴,吕后也总以为刘章是在孝敬她,因此吕氏的人不敢对他下毒手。

而实际上,刘章这是卧薪尝胆。他表面上做的那一套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二来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权力,以便为日后谋事做准备。因为他知道,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硬抗只能是以卵击石,白送性命,还言什么图大业。不过,面对权势熏天的吕氏天下,刘章也时常露出不满,警告吕氏子弟不要太张狂。

高后七年(前181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吕后在未央宫大殿置酒宴请宗亲,刘章因为是吕禄的女婿也参加聚会。刘章走进大殿放眼望去,一百多人中都姓吕,只有自己姓刘,总想找个机会发泄一下,但表面上仍不露声色。喝了一会儿,刘章也觉没趣,就建议吕后,设置酒吏监酒。吕后认为这个建议很好,就采纳了,说:“那你就当监酒官吧。”就是让刘章负责行酒,监视与会人员是否遵守宴会规矩。

刘章站在吕后旁边,看着这帮吕氏新贵们个个举止轻浮,不可能按照规矩行事,如果没有一定的权威,根本无法正常行酒,自己只能成为吕氏子弟调笑的对象,就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按着剑把,不慌不忙地对吕后说:“臣乃将门之子,请准许臣以军法监酒。”

吕后正在高兴,对刘章提出的“以军法监酒”的要求并没有十分在意,就答应了刘章的请求,遂脱口而出道:“好,我准了!监酒要严,酒令如山,逃席者斩,不用再奏。”并笑着对在场的人说:“刘章要用军法监酒,你等可要小心啊。”

吕家子弟听了,也并无一人把此当回事,只当做是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酒过数巡,大家都面红耳赤的时候,刘章来到吕后面前,说:“臣见太皇太后高兴,愿唱一首《耕田歌》,以助酒兴。”已是酒酣之时,吕后喝得有些高了,她把刘章的话当做年轻人的戏语,笑道:“要说你父亲懂得种地还差不多,你一生下来就是个王子,根本没种过地,怎么能知道耕田?”刘章借着酒劲儿坚持说:“臣也略知一二。”吕后看他有些醉意,便心不在焉地应许说:“那你就把耕田的大意说一说吧。”刘章清了清嗓子,就拍手唱起来:

深耕概种,

立苗欲疏。

非其种者,

锄而去之!

(《汉书》卷三十八《高五王传》)

意思是说:种地的要诀在于耕地要深,下种要足,保证足够的禾苗;在庄稼生长过程中,要使庄稼之间有一定的距离,保证庄稼茁壮成长,不是原来种的而自己长出来的杂草之类的东西,要统统铲除。

吕后一听,已明白刘章歌中的含意,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放下酒杯,坐直身子,抬起眼睛盯住刘章。这“非其种者,锄而去之”是指桑骂槐。“非所种者”当然指的就是她们吕姓王侯占了他们刘家的位置,他们刘家人要将这些杂草“锄而去之”。吕后惊异这个平日听话的年纪轻轻的刘章居然如此胆大,敢以这种形式这样深刻的话来讽谏她。一时间,吕后竟有些恍惚,而酒后的刘章竟坦然自若,毫不畏惧。吕雉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刘邦的影子,这一刻、这一切仿佛是刘邦在质问她将刘家子弟置于何处。

虽心向吕家,吕后却深知自己的这些侄儿侄孙中并没有可堪大任之才。她要保护吕家的人,但是她毕竟不能杀掉所有的刘家人。尤其经过刘友事情之后,看到上天对她的警示,她不敢再去做类似的事了。人老了,心也跟着老了,变得胆怯起来,当她离死亡越来越近时,也就越来越不敢面对死亡,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吕雉定定地看着刘章,但也不便责问,只好默默无言,挥手让他退下。再看吕姓王侯,酒兴正酣,谁也没有理会刘章的《耕田歌》。

就在这时,一个吕姓子弟不胜酒力,悄悄溜出宴会大厅,想先自回家,不巧被刘章看见,觉得机会来了,急速追出,大声喝问:“你想擅自溜走吗?”这个吕姓子弟刚要求情,不想刘章却说:“我已请军法从事,你敢逃跑,这明明是藐视朝廷法规,休想再活了。”说着,手起剑落,竟将他斩首。然后,从从容容地回报吕后说:刚才有一人想偷偷溜走,我遵守太后吩咐,按照军法规定,临阵脱逃者斩,已经把这个逃兵处斩了。

众卿看见吕他的人头,大惊失色。只吕后面不改色,用一双眼睛盯住刘章很久,见刘章行若无事,从容自如启奏,说臣孙奉旨行使酒吏之职,斩杀违旨逃席者,乃是维护祖母太皇太后圣谕的威严性,一时性急没有看清逃席者竟是吕他。吕后又因是自己令刘章“先斩后奏”,只好忍耐了事,没有追究刘章的责任。当然,宴会也就此结束。

经过这番酒宴以后,诸吕开始知道刘章的勇敢,都对刘章心存忌惮,惧他三分,气焰也收敛许多。也有心中怀恨,要想设计害他,却因他言语行事,并无过失,也就无可奈何。刘姓子弟,暗自欢喜,都赞刘章年少胆大,敢作敢为,也都把希望寄托在刘章身上。就连陈平、周勃等一班老臣,也认为刘章有勇有谋,心中亦敬服刘章,逐渐地围拢在刘章的周围,都倚他作刘氏保障,刘家说话的分量逐渐地在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