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抚匈奴
大一统的西汉王朝比秦王朝幸运,它的瓶颈危机虽拖得很久,终于平安度过。但北方新兴的匈奴,却忽然间成为汉朝最大的威胁,使汉朝子民饱受凌辱。
就在吕后终日为着如何处理刘家和吕家的矛盾而绞尽脑汁的时候,北方强大的匈奴,因汉高祖刘邦的去世,便对汉室产生了藐视之心。他们以为继位的惠帝仁弱谦和可欺,没有把汉朝看到眼里,更不用说掌握大权的吕后了,故而变得更加骄横,想方设法制造摩擦,以获取一些实际利益。
惠帝三年(前192年),吕后突然接到一封匈奴单于的来信,看过来信,吕后勃然大怒,立即召集文臣武将商议对策,准备杀掉匈奴的使者,并且立刻“发兵击之”。是季布的一席话,改变了吕后的主意,避免了汉朝和匈奴之间的一场大战。这件事情关系到汉朝前期汉匈关系,也体现着吕后政治家的气度和胸襟。
匈奴是汉朝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历史非常悠久,相传和夏朝宗室同族,是大禹的后代,在商朝时期迁居北边草原之上,成为游牧民族。到了战国时代,匈奴势力逐步发展,成为北边实力最强的游牧民族。它的势力深入到现在的河套南部、陕西北部地区,对当时的秦国、燕国、赵国安全构成相当威胁,三国都在和匈奴交界处修建长城作为防御屏障。秦统一六国后,公元前215年,以头曼为首的匈奴主开始向外扩张,把矛头指向秦朝的河套一带,被蒙恬率32万大军打得大败,夺回“河南地”,迫使匈奴向北退却七百余里,从此“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秦始皇“筑塞于河上”(在河套一带筑障塞),又移内地三万家至河北(今乌加河北)、榆中(今河套东北岸),新建立几十个县,把河套南部地区叫做新秦中,以实边防。公元前214年又把燕赵秦三国长城连接起来,重新修缮,并向东西扩展,筑成西起临洮、东至辽东郡的万里长城,派蒙恬拥兵坐镇上郡守卫。其后,匈奴奴隶主利用秦末农民起义、楚汉战争、中原内乱、北方空虚的时机,南越长城,侵扰燕、代一带,把蒙恬收复的河南地44郡又全部夺了回去。
当西汉王朝在中国本土完成统一之时,匈奴部落也在漠北完成统一。汉朝建立初期,匈奴冒顿单于掌权,势力进一步强大,对刚建立的西汉王朝构成极大的威胁。
冒顿是头曼单于之子,本来已经被立为太子,后来头曼喜欢后妻生的少子,准备废掉冒顿的太子地位,就派冒顿到月氏王国(甘肃张掖)当人质。等冒顿去了之后,这位狠心的父亲即发兵猛攻月氏,希望月氏王国在大怒之下,把人质杀掉。冒顿察觉到父亲的诡计,立刻夺到良马逃回了匈奴。头曼大概也有点懊悔,同时觉得冒顿很有胆识,于是分给他一部分部众,但冒顿对父亲头曼恨之入骨。
冒顿制造鸣镝,号令军中,鸣镝所向,都要将其射死,违令者斩。最初用在打猎上,冒顿响箭射出后,发现有未跟着射的,立即将其杀掉。有一次,冒顿用响箭射他自己最心爱的战马,部属有不敢跟着射击的,也立即将其杀掉。又一次,冒顿用响箭射他的爱妻,部属又有不敢跟着射击的,也立即被斩于马下,其他人吓得战战兢兢。过了一些时候,冒顿和头曼单于一起打猎,冒顿故意将鸣镝射向父亲最心爱的坐骑,手下人毫不犹豫地将头曼单于的坐骑射杀。冒顿知道已训练成功,于是,公元前209年,冒顿打猎时用响箭射他的父亲,左右立即开弓,头曼遂死在儿子的乱箭之下。冒顿把他的继母与弟弟同时杀掉,宣称自己是“单于”,建立匈奴“汗国”。
我们给“汗国”的定义是:元首和中央政府迁移不定,也就是没有固定首都的国家。中国史书上称之为“行国”,对元首和中央政府临时的所在地,称为“王庭”。
冒顿刚刚登上单于之位,邻近一个强大的民族东胡听说冒顿弑父自立,便欺负他年少,借机向匈奴勒索。东胡存心挑衅,要匈奴献上国宝千里马。匈奴的将领们都说东胡欺人太甚,国宝决不能轻易送给他们。匈奴单于冒顿却决定:“给他们吧!不能因为一匹马与邻国失和。”匈奴的将领们都不服气,冒顿却若无其事。
东胡首领以为冒顿怕自己,过了不久竟然向冒顿要一个单于的爱妃。众将见东胡得寸进尺,个个义愤填膺,冒顿却说:“给他们吧,不能因为舍不得一个女子与邻国失和!”不久之后,胡东看中了与匈奴交界处的一片茫茫荒原,这荒原属于匈奴的领土。东胡以为冒顿软弱可欺,就派使臣去匈奴,要匈奴以此地相赠。匈奴众将认为冒顿一再忍让,这荒原又是杳无人烟之地,恐怕只得答应割让了。谁知冒顿此次却说道:“土地是立国的根本,怎可随便让人!?”于是,下令集合部队,进攻东胡。匈奴将士人人奋勇争先,锐不可当。东胡毫无准备,仓促应战,哪里是匈奴的对手。战争的结局是东胡被灭,东胡王被杀于乱军之中。
匈奴在冒顿统治下,向四面扩张,一统大漠,建立起庞大的匈奴帝国。灭东胡之后,冒顿掉转马头,大举进攻月氏,以雪当年在月氏为人质的耻辱。随后又南下击败娄烦、白羊各部,统一了大草原,控制了东起大兴安岭、西抵帕米尔高原、北至贝加尔湖、南达长城一线的辽阔地区,面积比中国当时的版图还大。然后,建立了比较系统的奴隶制国家机器,有骑兵40万之众,和汉王朝隔黄河相望,宣称他们是中国夏王朝的后裔,所以中国也有他们的一份,借以向中国发动侵略。新兴的匈奴帝国,随之兵锋南指,成为新立不久的西汉王朝最强悍的敌人。他们经常进攻汉朝北边郡县,边郡吏民深受其害。这是北方民族锲而不舍的向汉朝侵略的开始。
西汉初期,中原几经战乱,社会经济残破,劳力不足,物资匮乏,国力极度空虚,社会秩序极不稳定。刚建立的汉王朝面临调整内部矛盾、医治战争创伤,休养生息、恢复社会秩序的巨大任务,加上地方“异姓诸王”的存在,中央集权尚未确立,无力抗拒匈奴的不断侵扰,只能采取消极的防御政策。刘邦封韩王信于代,以马邑(今山西朔县)为都城。
自从匈奴崛起,中国王朝此后两千年间的外患,就差不多固定地来自北方。跟日尔曼蛮族锲而不舍侵略罗马帝国一样,南方的富庶对那些寒冷荒凉地带的游牧民族,是一个难以拒抗的诱惑。西汉王朝开国皇帝刘邦不能忍受这种侵略。
中国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一些事件——秦帝国的灭亡、激烈的内战和中国第一个长期存在的王朝的建立——成了从公元前210年开始的20年的特征。在帝国内部,政治家和将军们进行缔造帝国前途和发展政府制度的工作。同时,中国的领土完整受到了威胁;皇室成员本人有时也与影响北方和南方的对外关系有牵连。
此时,冒顿已经得益于汉朝的虚弱和无力集中足够的力量进行防御的形势。他组成的部落联盟扩大到与汉室诸王所领的地区紧邻的地方。由于诸国位于中央政府的郡和汉朝的潜在敌人之间,所以只要诸王保持忠诚,汉代诸帝便可以感到相当安全。但是诸王准备倒向匈奴的任何迹象,都可能使长安惊慌失措;而这类迹象在公元前201年已经被引起注意:当时韩王信投降匈奴。
汉高祖六年(前201年)九月,冒顿单于围攻马邑(今山西朔县),韩王信叛降匈奴,引冒顿南下攻太原,直打到太原郡治晋阳(今山西太原)城下。面对匈奴的掳掠和韩王信的背叛,为了汉家的安全,于汉七年(前200年),乘着刚刚击败项羽,统一中国的余威,刘邦亲率32万大军征伐叛将韩王信和匈奴。刘邦先击败韩王信,后消灭匈奴左贤王一万余骑兵,取得北征的初步胜利,驻扎在晋阳城。适逢雨雪天气,气温骤降,汉朝军队没有御寒的冬衣,许多士兵手脚冻伤,十个人中就有两到三个人的手指被冻掉,战斗力严重下降。但是刘邦斗志正旺,想一举彻底击败匈奴。
两个新兴的力量遇在一起,冒顿因韩王信等汉朝降将的参谋,了解汉军虚实,采用诱敌深入的办法,引诱汉军北上。冒顿故意藏起精锐,用一些老弱残兵引诱刘邦。刘邦不知是计,拒绝娄敬“匈奴有诈,故意示弱,引汉军深入而后设伏,再攻汉不备,现在绝对不能进军”的劝告,下令囚禁娄敬于广武,而后率军北上。
事情很快清楚,汉朝不能指望不受攻击。高帝刘邦亲自上阵迎战入侵者,在平城几乎被匈奴部队所俘。
冒顿见汉军出动,小战即退,迅速北撤,刘邦率领数万骑兵步步紧逼,由于轻兵冒进,被匈奴40万骑兵包围在平城(今山西大同)白登山(平城东北十余里)。匈奴为了摧毁汉军斗志,故意将40万骑兵按照战马颜色,分阵四方:东方为清一色的青色,西方为纯白,北方为纯黑,南方为赤黄色,象征着中原传说中的四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所代表的四方,命令士兵每天摇旗呐喊,杀声震天,威慑汉军心理。虽然军中猛将谋士如云,“马上天子”久经沙场,此时却一筹莫展,被围于冰天雪地之中达七日之久。此时,刘邦采用陈平“奇计”,贿赂冒顿的阏氏(即王后)网开一面,方得侥幸突破重围,双方暂收兵。此役被汉家称为“平城之耻”。
平城之战是汉匈正式交锋的第一战,竟以如此结局而告终,是刘邦出师时始料所不及的。刘邦班师经过广武的时候,立即将娄敬释放,当面向娄敬道歉,而后封娄敬为建信侯。
汉高祖八年(前199年),匈奴冒顿单于数度侵扰汉边境,刘邦采纳了建信侯娄敬的“和亲”政策,想把女儿鲁元公主嫁给冒顿,利用姻亲关系和赠送礼物阻止匈奴南侵。由于吕后日夜泣曰:“妾唯太子、一女,奈何弃之匈奴!”刘邦只好收回成命。
匈奴初战胜利,胃口也就进一步扩大,它拥有骑兵40万之众,对北边郡县的侵扰越来越严重。而汉朝虽然在人数上占有优势,但是没有骑兵,后勤无法供应,军事上根本无法对匈奴反击。汉政府发现自己已无力阻止匈奴进一步的袭扰;在长安关于匈奴拥有战术优势的谈论很有影响。娄敬再次建议高祖采取和亲的办法,刘邦不得不同意进行和解。
汉高祖九年(前198年)十月,刘邦派娄敬去匈奴和亲,选了一个宗室之女,冒充长公主,嫁匈奴冒顿单于。这一方面是作为安抚占优势一方的手段,另一方面是希望结婚后的子嗣将会及时地赞助中国人。同时,政府还作了安排,每年中国向匈奴赠送珍贵的礼品。
汉朝廷与匈奴和亲之约的内容是:一、汉以宗室公主嫁与单于为阏氏,每年赠送一定数额的絮、缯、酒食给匈奴。二、汉朝与匈奴结为兄弟,约定长城以北为游牧地区,属单于管辖;长城以南为耕织地区,由汉朝管辖。三、开放“关市”,准许两族人民往来贸易。
十一月,娄敬从匈奴回到长安,言匈奴之白羊、娄烦距长安近者七百里,威胁日迫。于是,就建议刘邦向关中移民,将六国宗室豪强、富商大贾迁移到关中,国家分给他们良田美宅,增加关中人口。刘邦采纳娄敬的建议,迁齐、楚国的昭、屈、景、怀、田五族及豪杰十余万人至关中。一旦匈奴兴兵南下,可以就近征集军队反击。
与此同时,刘邦也加强了北部地区的防务,多次派出周勃、樊哙等名将,对投降匈奴的韩王信、卢绾等人进行坚决的打击,杀掉韩王信等。又把自己的儿子刘恒封为代王、刘建封为燕王,以功臣宿将为辅佐,率领大军驻扎北部边防前线,对匈奴进行积极的防御。惠帝三年六月,朝廷征发长安周围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六千人修筑长城,30日而罢。和亲与军事防御并举,在当时的条件之下,匈奴对汉皇朝的危害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以内。没想到之后不久,匈奴冒顿单于居然挑衅汉朝廷。
娄敬的和亲,对野心勃勃的冒顿单于只起到了暂时的安抚作用,他对汉中原地区的觊觎年年升级。刘邦去世以后,刘盈(惠帝)即位。冒顿知道汉朝内部吕氏外戚和刘氏宗室矛盾剧烈,文武功臣想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顾不上对匈奴用兵,因而态度变得十分倨傲,准备寻找事端以挑起战争,通过军事手段谋取更大的利益。于是在惠帝三年公然致书吕后,言词极其侮谩:
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汉书·匈奴传》
冒顿信的意思说:我这个不成大器的君王,出生在边远荒凉的沼泽地区,生长在草原大漠之上,靠牧牛放马为生,曾经多次到达大汉的边境,想到中原各地走走,都没有机会。现在陛下的丈夫去世了,是个寡妇,我这个不成器的君王正好是单身。两个人都是一国之君,都孤独痛苦,生活没有乐趣,现在“愿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这“愿以其所有,易其所无”的意思就是两个人相互交换一下,你吕后没有丈夫就由我冒顿作你的丈夫,我冒顿没有妻子就由你吕后做我的妻子,明确要娶吕后为妻。
按辈分,冒顿是吕后的女婿,吕后是汉朝的皇太后,冒顿此举自然是荒唐透顶,是对吕后和汉朝的极大的侮辱。当然,匈奴有“父死妻其后母”的习俗,纯粹地从文字上看,冒顿不过是按照本民族的风俗提出这个要求而已,主观上也许没有侮辱吕后、挑衅汉朝的故意。但是,我们不要忘记,在冒顿身边有不少汉朝降将,双方使节往来更是非常频繁的事情,冒顿对中原文明充满了向往和羡慕,对中原的礼仪制度是有所了解的,他明知不可能还要写这封信,目的就是要戏辱吕后,显示自己的强大。
吕后看了这封信,自然是怒不可遏,立即召集文武大臣商议对策,议题是:如何来惩罚如此野蛮无理的匈奴,包括要不要斩杀来使,要不要发兵征讨。大臣们被激怒了,性如烈火的樊哙马上站出来请缨:“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意即“愿意率领十万军队,横扫匈奴。”樊哙的话音刚落,中郎将(皇帝的侍卫长)季布马上站出来反对道:“臣以为樊哙妄言欺上,应当斩首!”。
季布的理由是:“从前陈豨反叛,高祖领兵32万,樊哙为上将军。高祖被匈奴包围在平城,樊哙无法为高祖解围。当时就有民谣说‘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如今这歌声犹在耳际,兵伤尚未痊愈,而樊哙又要动摇天下,夸口十万人便可横行匈奴,这明明是当面欺骗陛下。再说那蛮邦本属化外,不懂礼义廉耻,情性顽劣犹若禽兽,彼有善言,不足以喜;倘有恶语,亦不应以为怒,岂可以其一无理来书而自乱我大汉纲纪!故臣以为应以礼善待匈奴来使,而不应轻言征讨!”季布一言已毕,“是时殿上皆恐”。
季布的这一番话,既分析了汉匈双方的军事力量,要吕后以平城之败为鉴,不能轻易地开战,又为吕后找到了下台的台阶。
看着众臣惶恐不安,吕后心里也打起了鼓,她深知季布是一个口碑载道、言必有据,从不言过其实的人。当时人人口口相传“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也就是如今的“一诺千金”之词的来源。
吕后不愧为能屈能伸、统观全局的政治家,她采纳季布的主张,压住怒火,下令释放匈奴使者,以礼相待。她清楚地记得,高皇帝当年被围是何等蹙迫,也明白现在大汉创业近十年,百废待兴,国力未强,民本未丰,对付强悍的匈奴实在是力不从心。为了保持国泰民安,必不能失和于匈奴。吕后一念至此,毅然吞下这口恶气。对大臣们说:“我一人受辱,可待时日偿报,为了江山社稷,必须对冒顿单于有所怀柔。”
然后,吕后平心静气复书说:
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退而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汉书·匈奴传上》
吕后复信的意思是说:单于不忘记我这个破烂贫穷的小小的王朝,亲自写信,使得我全国上下一片震动惶恐。拜读单于的信,经过仔细的考虑,我现在年老气衰,头发脱了,牙齿也掉了,走路都摇摇晃晃,实在不能当单于的新娘了。单于是听信了别人的误传才会写信要求娶我的,我是配不上单于的神武英俊的。对单于的厚爱我不胜感谢。我这个小小的国家,没有犯什么罪过,还望单于宽恕。我这里有我自己专用的车子两辆,马两匹,送给单于,没事的时候代步用。
以一个大国君主,吕后在受到极大轻侮的情况下,还能够以这种理智的态度、谦卑的口吻给单于写信,需要何等的胸襟,确实令人感叹和钦佩。这件事其实足以看出吕后站在国家的角度,抛弃个人的好恶,以大局为重的杰出政治家风度。
用历史的眼光看,刘邦的“和亲”,是一种无奈之举,带有着屈辱求和的成分在内,是对匈奴无奈的妥协。但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又是一个最好的选择。由于这个政策的实施,使汉匈两大民族之间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为汉朝赢得了具有重要意义的恢复经济的和平环境。吕后清醒地看到了这一点,在刘邦时代,她就是“和亲”政策的执行人之一,只是当时她没有舍得将鲁元公主嫁给冒顿而已,但是,她对“和亲”的必要性是清楚的。在受到冒顿的侮辱以后,只是短暂地愤怒,冷静下来以后,甘于舍弃颜面和尊严,谦卑而有礼貌地向冒顿单于复信,目的就在于避免汉匈关系恶化,不要授单于动武的口实,避免汉朝百姓遭受战火荼毒。
冒顿收到吕后的复信,大感意外。生性狡黠的他当然知道汉王朝并不如信中所写的那么弱小,自己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看来汉朝现在的君主也是一个精明强干之人,不可小视。于是,他自愧失礼,连忙回了一封信派使者前来谢罪:“我不知中国礼仪,有所冒犯,真是该死,陛下幸而赦之!”(《汉书·匈奴传》)。并遣使带来了一些马匹作为回礼,表示自己的诚意,希望吕后能够宽恕他。
接着,吕后又从宗室女中选了一名女子,伪称公主,嫁给冒顿单于为阏氏,另送千金财物,结和亲之约。其后每年奉送一定数量的絮缯、酒、米、食物等,实践了“和亲”政策。为防诸侯王有变,下令进一步加强长安防务,并在西北地区扩筑长城,以拒匈奴。
吕后的这种忍辱负重的应对,使可能诱发的一场边患消弭于无形。平城失利的阴影曾长期困扰着汉廷君臣,他们不得不在匈奴铁骑的威胁之下委曲求全,以换取边境的安宁。这不但为国家的安定和富强赢得了时间,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农耕区社会生产方式的发展,并最终扩大了农业区。假如在当时游牧区实力强,而农耕区实力弱的情况下,汉朝不采取缓和措施而采取在军事上的对峙,结果很有可能是匈奴战胜农耕区的汉文化,进而使华夏文化消失或延缓发展。
终吕后之世,汉匈相安无事。后来的汉文帝、汉景帝也为了达到“兵可无战而渐臣”,使西汉政权休养生息的目的,都继续着和亲政策,为西汉前期经济繁荣、社会发展创造了必要的外部保障,也为汉武帝时代的开拓疆土奠定了基础。所有这一些,和吕后采取的方针是紧密相连的。
对吕后的“卑辞厚礼”,后人有的认为有些奴颜婢膝,是投降主义。作为一个女人,对战争可能有本能的厌恶情绪,不愿意打仗,但是吕后绝对不是一个一味妥协退让的人,她卑辞厚礼修好匈奴,即使是为了巩固自己在朝中的权力,而在客观上,对维护边境的安宁和两个民族的安居乐业,对汉朝的发展也有极大的好处,是顾全大局的选择,并非软弱无能的屈辱之举,应该予以充分的肯定。何况,吕后对冒顿的内心和匈奴的好战本性看得也很清楚,十分明白自己的卑辞厚礼只能换来暂时的和平,必须有坚实的防御力量才能保证汉家边境的安宁,刘邦是这样做的,吕后也必须这样做。
高后五年(前183年)九月,吕后就根据匈奴动向命令“河东、上党骑屯北地”(《汉书》卷三《高后纪》),对匈奴的侵扰严阵以待。这体现了吕后的政治胆识和胸襟。
汉匈战争远未结束。冒顿单于对大汉的“谩书之辱”和六年前的“平城之耻”(亦称“白登之围”)一样,深深刺激着汉人的神经,成为一种集体记忆代代相传。雪平城之耻,成为汉高祖的继承者们梦寐以求的奋斗目标:“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直到汉武帝时期的公元前133年,正是以洗雪此种耻辱作为激励将士的号召,向着匈奴,向着浩瀚的大漠,发起了空前规模的总进攻。
此次汉匈之战,大汉帝国夺取了匈奴最大的可供耕种的土地河西走廊,设立四郡(即酒泉郡、武威郡、张掖郡、敦煌郡),控制西域,跟更多的外国接触。无数将士为之浴血奋战,埋骨于大漠,长眠于瀚海。经历三个世纪的风风雨雨,终于以金微山(今阿尔泰山)之战为标志画上了一个休止符。至此,长期雄踞漠北,不断侵略中原的匈奴帝国彻底灭亡。于是西汉王朝和中国成为同义语,中国人被称为汉人、汉民族,中国字被称为汉字,中国语被称为汉语。
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刘邦平城失败,不能反击;吕后被冒顿戏弄,仍要乞怜,卑辞厚礼,并送上皇家宗室女与其“和亲”。就在于当时的汉朝没有足够的兵源和财源,故把清静无为、与民休息的思想,用到了复杂的政治现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