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原突围

王仙芝战死的时候，黄巢正在攻打亳州（治谯县，今安徽亳县）。

尚让带着几千人马找到了黄巢军。

尚让一见黄巢，就哭拜在地。

黄巢赶紧走上前，用手搀扶住尚让也不禁流下了眼泪：“我那可怜的王大哥居然就这么走了，真叫人五内俱焚，痛不欲生，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尚兄弟快讲给我听。”

尚让大致讲了王仙芝被杀的经过，讲到伤心处也是悲痛欲绝。至此黄巢才知王仙芝五万部队被官军剿杀，不由又跟着流出眼泪。

哭罢，尚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取来一把大刀，对众将士宣布：“大将军遗命，叫立黄巢将军为主，以继大业，谁若不服，便以此刀斩之。今日天地为证，三军目睹，俺尚让从此遵从王大将军遗命，以黄将军为主，谁要是不服，来尚某面前领刀。”

众人大声说：“黄将军带我们四海奔杀，威推海内，三军之主舍其为谁，我等愿意推他为主。”说罢，众人都环拜在地。

副统领左云飞说：“王大将军归西，首级已被传到长安，此时朝廷必定会认为我军已经全军覆灭，之后会下诏传天下，传我等已灭。我等不妨一不做二不休，就自立年号，拥戴黄将军为王，让天下老百姓都知道我正义之师仍在，朝廷是消灭不了我们的。”

众人也跟着欢呼：“正该如此，立黄将军为王。”

于是就建立了自己的年号“王霸”，拥立黄巢为黄王。

左云飞又说道：“我们当年举义时，曾经以大将军之事情为天补平均大将军，想以此表明我们愿意为天下百姓补不足，均不平，但是不推翻唐朝廷，就无法实现均平二字。今天我们就改号为冲天平均大将军，废弃了僖宗年号“乾符”，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我们要推翻朝廷，实现均平财富的意愿。

好个冲天均平大将军！这号大气，正符合我们的心意。

之后黄巢开始设官分职，初步建立了农民军政权机构。“冲天”二字显然取自黄巢描摹菊花的“冲天香阵透长安”之句。

合兵一处黄巢兵马又壮大不少，遂挥师北上，攻占了沂州，之后又带兵西进，破了濮州。此两州黄巢打仗是轻车熟路，已不是第一次打仗了。只是黄巢打仗不占城，掠了财富之后并不驻守，更像一个旅游团，打完就走。没有自己的根据地，黄巢是走哪打哪，打哪儿就掠夺哪儿。

此年三月，黄巢与尚让攻破朗州（湖南常德）、岳州（湖南岳阳）。曾元裕率唐军屯驻于荆州、襄州。黄巢又挥军北上，进入滑州，顺便又攻破宋州、汴州。再攻卫南县、叶县、阳翟等县。这时离东都洛阳已经很近，洛阳若失，长安亦受到威胁。

黄巢做出些动作，这些动作表明，他欲染指洛阳。

唐朝廷急调一千河阳兵赴洛阳守护。同时命宣武、昭义兵二千和河阳兵一同共卫洛阳。同时准许洛阳守卫在当地招募新兵二千，以备充兵源。这还不算，皇帝又令曾元裕将原属洛阳的兵将发还，速回洛阳镇守。调兵三行人守卫轩辕、伊阙、河阴、武牢。阻止黄巢侵犯东都。

唐朝廷如此重视洛阳，布下重防，黄巢自然不会去招惹它。

这时唐朝廷又一次向黄巢抛来了一枚橄榄枝。

诏命黄巢为右卫将军。史书上记载说：黄巢“度藩镇不一，未足制己”，拒绝投降唐朝。但实际上，此时尚君长和王仙芝新死不久，尤其是尚君长的“送死”，黄巢不得不怀疑招安是个阴谋。其次以目前黄巢的实力，朝廷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唐朝政府在北方的兵力一向比较强大，南方战事刚刚结束，朝廷又把围剿王仙芝的兵力调到北线，全力进攻黄巢，这样的形势对义军十分不利。黄巢与众将领在一起多次研究对付敌人的策略，有时讨论到深更半夜。经过充分酝酿，大家一致认为，唐朝政府的军队主要部署在北方，如果继续在这里作战，势必要吃大亏。江南是敌人兵力薄弱的地方，那里又很富庶，是著名的鱼米之乡，义军的军粮等军用物资都好解决，因而向南方进军。

一个和黄巢有关的端午节习俗传说就发生在此时。

这年五月，黄巢的军队攻进河南，兵临邓州城下，黄巢骑马到城外勘察地形，只见一妇人背着包袱，手里抱着个男孩像是在逃荒，感到很奇怪，就上前询问。那妇人说：“听说黄巢杀人不眨眼，不日就要攻进邓州。城里的男人都被征调去守城，我只好带着孩子逃命去了。”黄巢听罢，对这妇人产生了恻隐之心，说，你回去把菖蒲和艾草插在门口，这样黄巢的军队就不会伤害你们家的人了。妇人听了，将信将疑，不过她还是回到城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老乡亲。第二天正是五月端阳，黄巢的军队攻进城里，只见家家户户门上都挂了菖蒲艾草。为了遵守对那位妇人的承诺黄巢只得无可奈何的领兵离去，全城因而得以幸免于难。后来端午节河南有些地方就有了端午节挂菖蒲艾草的习俗。

为了迷惑敌人，许多起义战士扮成老百姓，到处制造舆论逢人便说：“黄巢的军队马上就要进攻洛阳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没有多久，消息就传到了长安。

唐传宗听说义军准备进攻洛阳，马上紧张起来，立即召集大臣商议。皇上一日连下七道圣旨誓死保卫东都：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为同平章事负责东都防务；任命张自勉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出兵围剿黄巢；同时从河阳节度使郑延休调兵三千，其中两千驻扎河阴，一千即刻前往护卫东都；另调宣武军、昭义军二千护卫宫阙；再任命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为东都应援防遏使；又令曾元裕速回兵北撤驰援东都；更调义成军三千人守轩辕、伊阙、河阴、武牢等关隘。七道防线百万雄兵驻守在东都周围，坚决用铜墙铁壁将黄巢挡在伊洛南岸。唐朝政府的一切军事部署，都围绕着防守洛阳打圈。

黄巢一看官兵中计，并开始纷纷向东都靠拢，尤其是曾元裕北上，为义军渡江南下腾出了巨大空间。于是下令朱温留在黄河两岸牵制官兵，李罕之据住淮河联络南北，曹师雄悄悄南下深入长江沿岸，充分利用官军藩镇各自为战的混乱局面，延长战线，使其无法首尾相顾，然后看准时机向大唐最薄弱的环节发起猛攻，给李唐王朝这个羸弱的躯体最致命的几个穴位扎上几刀。

九月初，黄巢率众十余万人进入颍州（今阜阳）境地，一路上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一日傍晚，义军来到颍州（今阜阳市）东北的康楼附近，欲在此处安营扎寨。但只见村庄上老百姓关门闭户，不见一个人影。士兵当即把这一情况向黄巢作了汇报。

这一反常情况也引起了黄巢的深思。自义军揭竿以来，反贪除暴，杀富济贫，深受百姓拥戴，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箪食壶浆，夹道欢迎。今天这种情况是何原因呢？他认为这里边大有文章，决心查个明白，就命令士兵提高警惕，严密监视动向，一有情况，及时禀报。

当夜时分，义军官兵捉住一回村老人，不敢擅自发落，便把老人带到了黄巢帐内。黄巢见此人年过六旬，身材单薄，衣衫破烂，在深秋的夜里冻得瑟瑟发抖。遂端了杯热茶递给了老人，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道：“老乡，你姓啥名谁，在哪里居住？”

老人答道：“我叫李永乡，是本村人氏。”

“乡亲们为什么今天都关门闭户，不在村里居住呢？”

老人沉默了半天，才小声地说道：“小人不敢说。”

“但讲无妨。”黄巢鼓励他道。

在黄巢的一再动员下，老人终于道出了实情。原来，本村的大地主康怀仁非常痛恨义军，早在义军揭竿以后，他就在老百姓中间大肆散布黄巢杀人如麻、烧杀掳抢的谣言。听说黄巢今天要来到这一带安营扎寨时，康怀仁编出了“黄巢是个杀人狂，男女老幼都杀光，跑得快的能逃命，跑得慢的见阎王”的顺口溜，在老百姓中间散布，老百姓不明真相，故此逃命。他今天回来就是想取点衣裳御寒的，没想到会被义军捉住。

听罢老人的诉说，黄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么，这个康怀仁是个什么人呢？他为什么要在老百姓中散布谣言，千方百计地诬陷、诋毁义军呢？经过向老人进一步了解，他终于大致摸清了康怀仁的情况。康怀仁，人称康坏人，是本地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大豪绅、大恶霸，家有良田一千多顷，骡马百头，乡丁数百人，长期以来，他和官府狼狈为奸，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他的四个儿子更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老百姓无不对其恨之入骨，但又都敢怒不敢言。康怀仁早就听说了义军北伐的消息，为了破坏义军和老百姓的关系，防止百姓在义军面前揭露他勾结官府横行乡里，剥削、压迫和残害百姓的事实，也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才编出“黄巢是个杀人狂”的谣言，把老百姓吓跑。

送走了李永乡后，黄巢半天心里都没有平静下来，他认识到，这个康怀仁是康楼一霸，如不及时铲除，康楼难安，百姓难宁。他当即作出了攻打康楼，活捉康怀仁的决定，并为此制定了周密的作战计划，进行了认真部署。

第二天，黄巢开始攻打康楼。康怀仁依仗100多名乡丁和坚固的工事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这时候，昨天吓得离家出走的附近村庄的老百姓也在李永乡的劝说下，陆续回到了村子，加入了攻打康楼的行列。有老百姓的大力支持，加之义军的英勇作战，只用半天功夫，康楼即被攻破，康怀仁和他的四个作恶多端的儿子悉数被活捉。老百姓平时就对康怀仁父子恨之入骨，此时见康怀仁父子被捉，无不恨不得扒其皮，食其肉，纷纷要求黄巢为民除害，杀掉这父子五人。黄巢根据康怀仁父子五人犯罪的轻重和他们在老百姓中影响，对罪大恶极的康怀仁和大儿子康龙、二儿子康虎、三儿子康豹当即给予了就地正法，对犯罪轻微，在百姓中印象尚可的四儿子康彪打50军棍后放行。

惩办罢康怀仁父子后，黄巢又把康怀仁的1000多顷土地、100多头骡马、300多石粮食以及400多两银子和全部家产当众分给了穷苦百姓。几十年没有土地的老百姓们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往日里忍气吞声、贫困交加的老百姓今天终于能欢欣鼓舞、扬眉吐气了。他们敲锣打鼓来庆祝这一喜庆的日子。义军走时，百姓含泪相送，依依不舍。

881年，黄巢在长安建立了大齐政权，康楼一方民众闻之，皆欢呼雀跃，认为苍天有眼，降大任于黄巢，此乃万民之福，遂为黄王建庙立寺。但当时农民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仅建以土木结构，逢年过节焚香祈祷，久盛不衰。然因历代战事频繁，黄巢寺多次毁于战火。黄巢政权虽未能持久，但英雄仁德深入人心，故黄巢寺屡毁屡建，最后一次建于清乾隆年间，三间青砖细瓦正殿，门两旁有楹联曰：“为社稷为苍生赴汤蹈火，反昏君反贪吏感天动地”；庙内正殿塑有唐末农民起义军领袖黄巢像一尊，威风凛凛，气质非凡。两侧建有厢房，置有当地文人墨客咏黄巢诗词；前有过道（即前门），由当地民众专人看守。寺名及楹联均为篆刻，工艺精湛。然经二百余年风雨侵蚀，到1946年，黄巢寺已斑驳不堪。抗战胜利后，白崇禧嫡系部队北进中原，途经康楼，黄巢寺不幸毁于一旦。时至今日每逢农历九月九日，仍有不少群众从四面八方赶来此祭祀黄巢。

就这样黄巢率领十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出河南，渡过长江，一路上势如破竹，经过许多州县，一直打到浙江境内。

黄巢率领起义军在前头走，唐朝的官军在屁股后面追，好像牵牛一样，把敌人牵来牵去，累得敌人到处奔波。

起义军在浙江同唐军周旋了一个时期以后，打算离开这里，向岭南一带发展。

黄巢做此决定时，将士们有不少人表示反对。

“我们是北方人，为什么要到南方去？”

“王仙芝将军失败了，可我们没有失败，况且现在藩镇的兵已被我们打得很疲惫了。”

“我们虽然处境困难些，但唐军不也和我们一样处于困难之中？我们应该留在北方才对。”

“我们不习惯南方的风土人情，听说南方流行病瘟疫很多，我们会水土不服的。”

黄巢军的士兵大多是北方人，而且很多人都没有去过江南，对南方感觉很陌生，他们希望离自己的家乡近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针对大家的意见，黄巢拍了拍桌子。人群马上安静下来。

“我们不是害怕江北的藩军，我们应该想办法怎么战胜藩军，打败藩军。我想到一个好方法，那就是尽可能地把江北的壮丁带走，让江北的藩镇没有或减少兵员。”黄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淮河流域和江北一带，各地都有节度使割据，真正与黄巢军交战的政府军其实就是节度使的军队，也就是黄巢所说的藩军。

节度使是地方领主，有战事的时候可以征用城内的壮丁。这些身处乱世的年轻人很是艰难，他们为了生存下去，往往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成为那些藩镇的士兵，要么成为造反者的士兵。

黄巢军每到一处都拉拢地方上的一批年轻人加入他的队伍，但也常有士兵逃脱事件发生。这也属于正常，即使在唐军那里这种情况也常发生。每当黄巢军经过士兵们故乡附近的时候，离家近的士兵常会擅自脱离队伍跑回家。如果只是回家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们待在家里时又常常会被藩镇拉去充军。也就是说，这些脱离部队的士兵会成为自己的对手，自己的队伍不仅减少，还让敌手增加了力量。

藩镇军与黄巢军为了争取有限的兵源，双方是各显神通，想方设法地拉人。

如果按照黄巢的设想，把军队拉到江南，那么就没有自己士兵再被对手抢回去的后顾之忧。况且地方领主的节度使也没有权利将自己麾下的士兵派到领地之外。

“到了江南之后，我们还可以再招些新兵，扩充我们的军队，况且江南是大唐最富裕的地方。”黄巢接着说。

一说到江南财富，大家眼神充满了期待。

“特别是岭南那一带有很多的外国商人，交易频繁，这些想必大家也都听说过，我们到那儿之后，搞些金银，作为我们北归的军费，也让大家能挣更多的银子。”

“那我们还会回到这儿吗？还能再回到老家吗？”

“当然了，弟兄们，这儿是我们的家，我们去南方就是要有一天打回老家来，而且我们不光要打回来，还要进兵中原，一直打到皇帝小儿的龙椅上。”黄巢很坚定地说。

黄巢军欢声雷动。

打到长安，把皇帝小儿掀下来，这不就是另建朝廷，推翻唐王朝了吗？这可是气壮山河的大气度。

“好，我们跟着大将军打到南方去。”

“我们拥护黄将军！”

“黄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巢制止了将士们的喊声：“我目前还是以冲天大将军称呼吧，黄王之说等我们北归之后再考虑。”

在呼喊的人群中，有一位年轻人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他就是二十七岁的朱温。这时候的朱温已经是黄军队里的一名小队长了。

“朱队长最爱笑，脸上就没怎么见他发过什么愁。”他的部下常常这么评价他。

“为什么要发愁呢？这种日子过得多滋润，多有意思。活在这么快意的时代，过着这么快意的生活，我感觉很满足，这种生活多刺激，我想以后的日子会更刺激，我们活得会更带劲。”朱温也常这样给他的部下解释他为什么常在脸上挂着笑。

朱温的确是在享受生活。他很能适应这个时代。

一般的人，在一个政府统治能力低下，社会治安恶化，赋税沉重，荒年连连的状况下，生活变得非常艰难，能活下来都是一种奇迹，生活在这么一个时代简直是倒霉透了。现在还有一个这么乐观的人并且为生活在这么一个世界而庆幸。

这可真不是一个一般人。其实连黄巢都对这个小队长另眼看待。

朱温在黄巢眼里，是一个很能打仗的人。这个人好像天生是为打仗而生的，只要有仗打，他都很快乐。但黄巢显然还是不真正了解他的这个部下。

朱温绝不是一个单纯的人，单纯到只想打仗。

朱温没有读过多少书，学问也谈不上什么，但他喜欢倾听别人的话，也会用心去想很多事。他了解唐王朝的狡诈。如果黄巢增加兵力，这样会给唐军带来很大压力，但他也不太相信黄巢真的能把唐王朝推翻。

因为他想过，一个巨大王朝的覆灭，通常不是靠着外来的力量，而是因为内部力量而崩溃。唐朝也不会例外。就像唐高祖李渊，造反前是隋朝的太原太守。他就是以隋朝内部的力量推翻了隋朝。而那些造反的翟让、刘武周，刘黑闼等盗匪出身的起义军又有哪一个能成大事？他们是隋朝的外部力量，终究没有创建自己的新王朝。

再往上走，南北朝朝代的政权不也是这样吗？王莽时期的绿林军和赤眉军虽然是反了，最后也没有取得天下，取得天下的却是利用他们的汉宗族刘秀。这又是体制内部豪族取代了原有的旧政权。

“哼，等着吧，看我朱温会取而代之！”每想到这，朱温都会微笑起来，这其实才是他微笑的真实原因。

就让黄巢和唐军使劲拼吧，等到那一天唐军被拖得不堪忍受，会低头来求我为内应，向唐投降，我不想成为唐王朝的功臣，我要成为唐王朝的内部势力，然后再站稳脚跟取代唐朝廷。我要好好表现，先把黄巢伺候好了，谋取个重要的职位，为我以后的理想增加砝码。

黄巢自然不会知道朱温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还顾不得想到他。

而朱温——在黄巢身边的一颗炸弹也在积蓄着自己的能量，伺机而爆。

要去岭南，福建是必经之地。可是从浙江到福建，全是山区，没有可以通行的道路。从海上过去吧，哪里寻找这许多船只。最后还是决定走陆路。乾符五年秋天，起义战士们在山区人的支援下，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在很短的时间内，开出了一条七百里长的山路。黄巢指挥数十万起义大军，从简州（今浙江荷县）出发，穿过新开辟的山路，安全转移到建州（今福建建砥），进入福建境内。

黄巢一行，辗转千里，在各地留下不少民间传说，在此我们转录一个鸡叫岩的传说：

传说黄巢专门收拾恶人。他杀到哪里，总是查访清楚然后下手。有一天，黄巢率领起义人马快杀到鸡叫岩了。他先安了营，扎了寨，只带了几个人，化了装，出来查访。

开头，他装成一个大财佬，穿绸挎缎，前呼后拥的，说是害怕黄巢杀来，要逃跑过关卡。关卡上的官兵，看见他阔洒洒的样子，同时像他这样过卡的财佬倌也不止一个了，就讨了点酒钱，恭恭敬敬地让他们过去了。

过了关卡，黄巢找了个僻静地方，把人分散。自己装成一个零星客（即卖杂货的货郎），摇着小鼓，“膨咚膨咚”向村里走来。他一进村，就碰到一个后生在望呀望的。黄巢上前问道：“伙计，你在望什么呀？是不是要买点零星东西？挖耳、火镰、烟袋嘴子，样样有，要吗？”

后生看了看这位零星客，摇摇头，细声细气地问道：“客呀客，你走得宽，可晓得黄巢快到了吗？”

黄巢说：“你问他做什么？”

后生说：“唉，手磨短了，心磨碎了，大王再不来呀，我们的气要磨断了！”

黄巢说：“快来了，快来了，到了大门口了。不过，听说黄巢顶喜欢舞快刀的后生，你呢？”

后生说：“我有快刀，我就去磨。”说罢就磨刀去了。

黄巢又向前走，碰到一位嫂子。那位嫂子也在望呀望的。黄巢上前问道：“这位嫂子，你在望什么呀？是不是要买些零星东西？针、线、篦子、梳，样样都有。要吗？”

嫂子看了看这位零星客，摇摇头，细声细气地问道：“客呀客，你走得宽，可晓得黄巢快到了吗？”

黄巢说：“你问他做什么？”

嫂子说：“唉，衣衫变了筋了，肠子贴了背了，大王再不来呀，我们要上吊了！”

黄巢说：“快来了，快来了，他们到了大门口了。不过，听说黄巢顶尊敬舞锄头的嫂子，你呢？”

嫂子说：“我有锄头，我就去整好。”说罢，她就整锄头去了。

黄巢又往前走，碰到一位老汉在路上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黄巢仔细一看，只见那个老汉一手粗茧，满额的皱纹，是个劳累了一世的种田人。黄巢喜欢这号人，但不晓得他为什么那么着急，就上前恭恭敬敬地问道：“老伯伯，你为什么这样着急呢？”

老汉一看，是位零星客，就细声细气地说：“客呀客，你走得宽，可晓得黄巢今天能到吗？”

黄巢一听，心想：“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今天到呢？是不是这回私访走漏了消息？”他没有声张，还是告诉老汉：“听说黄巢快来了，到了大门口了。”

老汉说：“唉，还在大门口！今晚不来，‘狼’从后门走了！”

黄巢晓得“狼”是指那些恶人，就追问一句“真的‘狼’要走了？”

老汉却好像没有听见，又像热锅上的蚂蚁，急急地走来走去，一句话也不说了。

黄巢看在眼里，想了一下，对老汉说：“老伯呀，你看我能捉‘狼’吗？”

老汉仔细把黄巢端详打量，突然“啊呀”一声，一扑就跪在地上，口里喊道：“大王，大王！”

黄巢说：“你怎么认得我呢？”

老汉说：“说来话长咧！我前回到县里看女儿，城门口贴得有大王的画像啊！他们绘影图形说要捉你，我当时就跟几个合适的人说，你老人家带这么多兵，杀得他们鸡飞鹅叫，哪里会捉得到你老人家咧！他们是搽粉进棺材——死要面子，来哄我们老百姓啊！可没有想到那张鬼布告倒帮了我一点忙，使我今天能认出你老人家啦！”

黄巢把老汉扶起来说：“好吧，既然你晓得了我的名字，那我们不妨交个朋友。老伯呀，你的尊姓大名呢？”

老汉说：“大王，交朋友不敢当。讲起我的名字来嘛，取笑得很。人家看见我爱讲直活，常常冲撞别人，就送我一个诨号，叫土地老子。”

黄巢说：“土—地—老—子，名字不错啦！既是土地老子，就要替地方上办点事啊！”

“说来是应该的。不过我能替地方上办得什么事啊？”

黄巢笑了笑，说：“土地老伯，不要急嘛！我先问你，你刚才说我今夜不来，‘狼’要从后门跑了，可是真的？”

土地老子说；“是啊！”接着就把恶人打算第二天逃走的消息告诉了黄巢。

黄巢高兴地说：“土地老伯，你能把那个磨刀的后生和那个舞锄头的嫂子找来吗？”

土地老子飞快地把那后生和嫂子找来了。那后生提着雪亮的刀，嫂子扛着锋快的锄头。

黄巢说：“大嫂，请你邀集舞锄头的姐妹们，今晚就去把这里的后路挖断。”接着又吩咐那后生：“伙计，你去邀舞刀的后生，做她们的保镖。”后生和那嫂子飞快地去做了。

黄巢转身对老汉说：“你嘛！还是做你的土地老子。告诉地方上所有的好人，今晚每家门口点一炷香，鸡不叫不要出门，千万不要让那些‘狼’晓得了。”

当晚半夜过后，忽然三声炮响，杀声震天，黄巢的兵马杀奔过来了。官兵向后面逃，后路截断了，吓得他们像一群挨打的鸭子——乱窜。黄巢的兵马一个大包抄，那些平时作威作福的官兵，杀的被杀，捉的被捉，投降的投降，一下子就被收拾完了。接着黄巢又收拾那些地方上的恶人。那些家伙想逃，看到逃不脱，又缩到屋里了。黄巢的兵马就连夜挨家挨户清查，门口有香火的，他们门都不进；门口没有香火的，冲进门去，捉到就杀。结果，杀的尽是恶人，没有杀错一个好人。人们说：“黄巢造反，在数者难逃。”原来他有这么个“数”啦。

黄巢那晚带着兵马，把这一带的恶人收拾完了的时候，鸡还没有叫，就找个地方歇息。说也巧，歇息的地方就在土地老子屋门口一带。这时，土地老子从窗子上钻个小孔，向外面看着。他看见大队人马在屋门外歇息，千百支火把照得外面通明透亮。隔门口不远有位威风凛凛的大王，正是黄巢。他就喊：“大王！大王！”黄巢一听，晓得是土地老子在喊他，就向屋门口走来。

土地老子看到黄巢来了，欢喜得直捋胡子，但是没有开门。

黄巢说：“‘狼’都收拾完了，你怎么不开门出来呢？”

土地老子说：“大王，你早先说怕误伤好人，告诉我们鸡叫封刀以后再出来。我们得等鸡叫了，大王封了刀，才好开门欢迎大王。”

黄巢说：“原来如此，我原先估计也要到鸡叫才能将恶人斩尽杀绝，现在早就收拾完了，等到鸡叫，老百姓闷在屋里多么不方便：你有什么办法想吗？”

土地老子说：“我试试看吧！”说罢，就“果介歌，果介歌”地装起鸡叫来。他这一叫，把附近的鸡都引叫了。人们一听到鸡叫，晓得把恶人收拾完了，黄巢封了刀，就一轰冲出门来，爆竹喧天地欢迎黄巢。

因为这地方发生过土地老子装鸡叫和黄巢封刀的故事。人们就把这地方喊成“鸡叫岩”了。（注：流传于湖南新化邬朝祝记录）

唐镇海节度使高骈想立战功，曾奏请朝廷，请求率兵万余追击黄巢，以将黄巢部落彻底剿灭。唐朝廷却另有预忌，生怕追剿黄巢失败，中原防守空虚，东西二都难以防守；加上当时帝国的兵权都在各藩镇节度使手中，大量调动军队南下，中原局势难以预料。因而没有同意高骈的计划。不仅如此，唐朝廷因只是担心黄巢重新北上，布置了几道防线，没有调动军队进行任何针对黄巢的军事进攻。本来败局已定的黄巢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

就这样，黄巢率军攻城略地，随打随弃，如狂风骤雨先后席卷了中原大地，给所到之处均带去了极大的破坏，肆意抢掠唐官府、富有者的财物，无意于根据地建设。后勤补给除劫掠以外，又强令地方官征调，而地方官员自然转嫁于黎民百姓，涸泽而渔的补给方式又势必使得农民军不能在某一地区滞留太久。更重要的是，黄巢显然对首都长安以外的其他任何城市与地区缺乏兴趣，只想在进攻与逃跑之间渐渐壮大势力，伺机图谋北上。不论南下抑或北伐，都可视作是黄巢朝向长安的迂回曲折的道路。可见长安曾经是多么的壮观，竟然对黄巢这个外乡人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经过一系列的挫折后，农民军主力基本上退出了中原战场。可以说，自从黄巢揭竿而起后，到目前为止，虽然有局部的军事胜利，但那胜利太小，仅仅限于攻陷几座小城池，战果几乎是微不足道的。黄巢基本上是靠游击战在大范围内的运动游走来取得生存，多少有点疲于奔命的感觉。可以想象，这种大失败的经历会对黄巢的心理产生不小的影响。他或许逐渐意识到，曾经的凌云壮志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一系列的打击让他逐渐现实而清醒起来。可以说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已经意识到，他梦想中的长安离他实在太遥远，也许会永远可望而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