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六章 轻取汝州

第六章 轻取汝州

起义军北战浑城,南下淮南,辗转千里,乾符二年(975年)十二月,到了沂州。

沂州城战火燃起。沂州以北四百里是青州。驻在青州的平卢节度使宋威,见战火要烧到自己的家门口,为求自保,先发制人,他立即向朝廷上表,请求给朝廷派发步兵和骑兵各五千,并愿意带领本部人马,亲自镇压起义军。

唐朝廷在接到宋威主动请战的奏表之后,还是很高兴的,有臣子愿意主动为朝廷分担事务,可表可钦,又考虑到宋威在这方面还真有些才能,能独当一面,况且当年镇压庞勋起义时也的确出了不少力,现任的官阶高,资历老,在沂州一带很有号召力,是一个合适的人选。皇帝很快就下了任命书。任宋威为“诸道兵马招讨草贼使”,并拨给中央禁军三千人、带甲战马五百匹,又命令河南各方面派出的“讨伐军”将领全部归他节制。这“讨伐军”就包括了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节度使。

朝廷还不放心,又下诏令福建、江西、湖南诸道观察使、刺史加紧训练士卒,全国各地乡村也要自置刀枪、弓箭、战鼓之类,防止各地起义蔓延。除此之外,朝廷十分担忧东南向长安输送物资的漕运线受阻,一旦受阻东南赋税无法抵达长安,无疑断了经济命脉。于密诏汴水(亦名通济渠,北起洛阳的西苑,南通淮河)一线的宣武、感化(驻徐州,今江苏徐州)节度使、泗州防御史(负责一州或数州军事的地方长官)挑选数百精兵,在辖区巡逻防卫,每五天报告一次漕运上供钱米的情况。

这一系列的军事安排,都围绕着绞杀王仙芝起义军而进行。

一时间集权、财、精兵、地方节制于一身的宋威权力极度膨胀,除此外,即使河南各镇的驻军宋威也一样可以调用。宋威踌躇满志,带领众多人马杀向沂州,在他眼里,沂州是志在必得而且是唾手可得。

压力很快在王仙芝与黄巢这儿大了起来。虽然当时,响应王仙芝、黄巢起义的群众有数万之多,但初期的确是一群乌合之众,更多是呈现出散沙状态,时合时散,时分时合。而且王仙芝亲自率领的队伍只不过三千多人。黄巢的部队比他又是少了些。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起义军要取得作战的胜利要面对很多困难。

起义军唯一的优势是人数。上万的人数虽远比官兵要多,但官兵虽人数少,但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并且来自各地五路追剿王仙芝的军队都是选来的精兵干将,他们固守在防备森严的城市,装备精良,后勤保障充足。面对起义军一次又一次的强行进攻,他们以逸待劳,以高处对低处,屡挫起义军。

在僵持了三个月之后,王仙芝的部队已损耗了近一半,当然这其中还有沮丧而逃跑的。起义军普遍士气低落,可沂州城还是没能攻下。

该宋威发威了。

在三个月的守城之后,宋威开始组织反攻,他一面发布命令令各路兵马飞赴沂州支援,并对王仙芝部队进行合围。同时大开城门带着精兵冲向已疲惫不堪的起义军,开始主动出击。

一直在进攻的王仙芝部队没想到宋威打出城,部队很快被冲散,起义军乱作一团。作为主帅的王仙芝一看不好,在部将的掩护下飞快逃离。他的部队更是无心恋战。只有黄巢的部队连战边退,一直退到了山林,保存了小半兵力。王仙芝部队损失巨大,所剩无几。

这场胜利来之不易,宋威被它冲昏了头脑,看到王仙芝的惨败,他的部下求功心切,用一具假尸体来冒充王仙芝,他认定王仙芝已被他安全镇压,再也翻不了身。他已经彻底消灭了王仙芝。乐得发疯的宋威马上给皇帝上了一份请功表,把王仙芝已死的大好消息上报给皇帝。王仙芝既然已死,那朝廷派来的各路人马自然无用,被宋威遣返,回各自原处。宋威也高兴地回到自己的地盘青州。

这段时间谁也不知道王仙芝去哪儿,他的假尸体已被胡乱葬了,他的头颅正运往长安。

长安的皇宫洋溢着节日的欢乐。叛贼王仙芝终于被绞杀,皇帝又可以开开心心地打马球,听音乐看歌舞了。大臣们走进皇宫向皇帝表示祝贺,皇宫也大宴这些大臣,没有比这消息更让君臣们同乐的了。

这种快乐持续了三天,三天之后,君臣们傻眼了。

因为,又一封奏章寄到皇宫,带来一个相反的消息,那个造反的王仙芝似乎头还硬朗着,他仍然带着他的残部在四处掠夺着大唐的城镇,并且更加疯狂。

朝廷无奈,只能再次下令让那些已被遣返的士兵重回战场,继续追剿四处流窜的王仙芝部。这些士兵们自然不愿意干,庆功酒正喝着怎么还愿意再去剿匪呢?

王仙芝与黄巢他们去哪里了?

黄巢的战略眼光很锐敏,他察觉到唐军的优势,于是随机应变,采取灵活的战术。由外围作战,伺机寻找新的机会。

就在王仙芝急攻沂州时,黄巢率军偷偷地来到汴州城。

说起汴州,在没有设置藩镇之前,是河南道观察使驻地,统辖齐、鲁、梁、宋,兼有中原,当江河漕运之枢,据天下形胜之地,为四海诸侯之尊。天宝年之后,藩镇兴起,河南一道分为九镇,汴州自成一镇,统辖汴、宋、毫、濠四州。因汴州驻有宣武军,所以称作宣武镇。

汴河纵贯汴州城,北通黄河,南连江淮,东与济水相齐,是个很大的码头。汴河也是处好风光,上下一千余里,坦荡无山,一马平川,沿河杨柳成行,涨沙成洲,两岸旗亭相望,真个是“浪倒长汀柳,风欹远岸楼”。风景委实旖旎。

昔日隋炀帝开此河,招天下之怨,致为兵衅,唐人胡曾《汴水》有诗嘲道:

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

绵帆未落干戈起,惆怅龙舟更不回。

和黄巢同时代的皮日休则不这么看,他写了一首翻案诗《汴河怀古》: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与黄巢同期,另一位诗人许棠也对运河的作用提出过类似的看法,他在《汴河十二韵》中有:

昔年开汴水,原应别有由。

或兼通楚塞,宁独为扬州。

只不过看法有些犹豫。

姑且不论当时隋炀帝开河之因,但唐代南北交通,都靠汴河。是“路要多行客,鱼稀少钓舟”,省去多少陆路颠簸之苦,为唐代人造福不浅。

当时天下计有藩镇四十七个,但如果论起哪个最富,有扬一益二之称,若论地域,岭南、容管幅员最大,若论兵马,则数河东、宣武最多。唐末兵兴,注重武事,所以前相王择出朝便为汴帅。

汴州兴国寺有一堂头大和尚叫法容,是个有道高僧,平日行医施药,普救众生,因见官府作孽太重,民不聊生,遂结法场,设坛宣讲佛典。大乘小乘,各有妙旨,谈吐抑扬,言出无穷,远近桑门无不折服,纷纷归之;四方百姓都来这进奉香火,每天来听他讲经的,不下万人。那法容口吐莲花,以小喻大,虚讲因果,实涉当世,与万民结缘,久而久之,汴州一带庶民百姓,纷纷降服,奉若神明。这法容也就有了些想法。

其实滑州亦有一僧,法名方明,精通释典,也是一位身在佛门、心向尘世、欲拯救苍生,匡扶正义的有道高僧,门下徒众上千,弟子无数,与德容气味相投,过从颇密。这方明和尚早年与黄巢有一面之交,自从黄巢起兵之后,他曾数次派人传密札与他,两人交情渐厚。

黄巢汴州地势重要,起了夺取之心,但是汴州兵多城固,攻打极难,只可智取,不可强攻.这时猛然想起方明密札曾提起:汴州大相国寺长老德容,素有啸聚之志,便派心腹赶往滑州与方明和尚密商,请他出头,想借德容一臂之力,夺取汴州。

正巧心腹回报,说宣武节度使王铎近日因占风角,巫者云,南燕地分有灾,宜善禳之。下令于腊月二十日自帅府衙门至所辖诸军营开设道场,延请境内外僧人、道士前往祈禳。德容与方明两人商量,决定在那一天借机起事,约黄巢准时赴汴州接应。

真是正瞌睡碰着被头,黄巢听说后不由大喜,便率领手下猛击毫、宋,待将宣武军引往南来,就偷兵向北,潜往汴州。

德容与方明在腊月二十日当天,和徒众暗藏利刃,赴宣武节度使帅衙祈禳。

数千宫军皂隶鸣螺击钹,吹吹打打、香烟缭绕,高擎幢幡迎接。王铎率领手下官吏在门前亲迎,礼遇甚重。走到衙门,王铎指着左边新搭的道场请大家观看。德容与方明见道场规模庞大,设置齐全,很是隆重,便对王铎说:

“仆射虔诚之心可感天地,老衲等今昔小做法事,即可消灾弭祸,廓清妖氛。”

王铎回答:“若如此,老夫感激不尽,自当合十念佛。”

于是陪同他们前后左右一一观看毕,便请道;

“管下诸军营皆设道场,就请高僧分拨僧众前赴军营禳解。”

方明和德容见他丝毫无备,一派张办佛事之象,便不怀疑,满口答应,将数千僧众分往各营去讫。王铎邀请方明、德容与诸僧首道长入衙用斋。王铎亲自作陪。席间只谈些释典经文及养生之道。看到天色已近黄昏,方明请道:

“时辰将到,就请仆射领贫僧等前赴道场。”

王铎道:“长老徒众已早至道场,我们先等他们预备停当,再前去也不晚,高僧请先用茶。”

遂命侍从敬上香苫,细细品尝。众人只得坐下来饮茶。过不一刻,隐隐听得衙外有甚响动,方明便起身再请道:“时辰已到,就请仆射率贫僧等前往道场。”王铎不答,起身唤牙将入内问道:“衙外何事喧哗?”牙将道:“是百姓们想看看大师作法,恳求门军放他们入衙城观瞻。”王铎道:“这是件好事,为什么不放他们进来?待老夫亲去开城。”说着便走。

方明等人正想劝阻,却被牙将拦住,看着王铎出厅去了。

众人感觉不对,这时牙将忽然拔剑在手,大声喝道:“左右还不出来擒贼,更待何时?”

就听一声答应,从两厢壁衣后忽地跳出数百名牙军来,不等方明、德容和尚抽出兵刃,便一拥而上,将他们统统擒住。

不一会儿,王铎重新升堂,让军士把他们一齐押上堂来。

方明大声说:“节使延请僧众禳灾,为何又把我们捆绑起来?”

王铎冷笑着说道:“尔等乃佛门败类,妖言惑众,聚徒欲反,名为高师,实乃盗魁,老夫已使人侦探多时矣,焉能瞒我?老夫崇奉释教,今日特为佛门除奸!”

遂下命搜身,牙军从各人怀中抄出短刀、匕首、铁链等兵器来献上。

王择掷刀子道:“佛门七戒,杀生为最,既是高师,带此何为?”

方明和尚和德容和尚见事情败露,便破口大骂道:“尔乃朝廷大臣,不思拯救黎民,反助纣为虐,今不能手刃尔头,真大憾事也!”

王铎大怒道;“死在眼前,尚敢如此!”

方明哈哈大笑道,“我等上天之际,便是尔曹入地之时。”

王铎听他话中有话,使命手下把他拉下去进行刑讯。

没多久,审出结果,报给王铎:“黄巢率贼寇围城。”

当晚,各营赴道场僧众道徒,皆被涩门坑之,方袍而死者数千人,震惊天下。僧道闻之,皆咒王铎日后不得好死,此是后话。

只说牙将审讯末完,王铎即接报道。

王铎拍案大惊道:“是了!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来这伙秃驴却与贼寇是一伙的,他们串通起来暗害于我,要不是查出他们的反叛,今天我们要命丧此处了。来人,把这一帮乱贼全部处死,也断绝了黄巢贼首的念想。”

当晚,各营赴道场僧众道徒,都被杀害,人数达上千人,方明与德容也被砍了首级并被抛到城下。

黄巢率军潜至汴州城下,过了约定时辰,不见城中号火,知有变故。又等了一个时辰,仍不见动静,便开始下令围城。正佯攻间,却见城上抛下几颗人头来,就听城上发话道:

“尔等之谋已泄,内奸尽除,此乃方明、德容等首级,留给你们去葬了吧。”

黄巢大惊,让军士捧过头来辨认时,果然是两人的首级,于是大怒,即命军士架梯攻城。

王铎急命军士上城防守,守至傍晚也不见黄巢军停止。

一连数日,汴州城下人喊马嘶,烟火冲天,城内人心惶惶,军吏夜以继日,苦苦坚守,熬得面目尽肿,苦苦等候援军到来。

这一夜不知怎的,前半夜城下还灯火通明,呐喊攻城,下半夜却万籁俱寂,一团漆黑。城上守军猛地来了精神,纷纷探问道:

“贼呢?难道是退了?”

汴水在城下哗哗流着,薄冰如玉珂瑶珮,参差作响,远处村庄里隐隐传来几声犬吠。王铎命军士向城下投下数十个火把下去,看了半晌,只见火光下除去一摊摊马粪外,连鬼影也不见一个。

王铎唱叹道:“黄巢竖子,非等闲可比,来去飘忽,迅芳疾风,神出鬼没,惯会避实就虚。这一定是听说我大军回救,逃之夭夭了。

事情还真如王铎猜想,黄巢见汴州短时间不能攻下,又听说宣武军回兵担心唐军援兵到来,部队给养不足,所以掉头赶往考城(今河南兰考),然后马上连夜掉头向东。在七十里堡打了个尖,略事休息,便率领士军直扑考城(今河南兰考),将考城团团围住,喝令县官借粮。考城县令照例虚应故事,率兵丁在城上守了一日,而后以无援军为由,打开官仓,送一千斛粮食,几百匹白桑布打发他们上路。黄巢也不与他计较,将布与粮食留一部分充做军用,其余散于邻近饥民,然后率兵丁离开考城,直奔襄邑(现河南省睢县)。

到了襄邑,将城池团团围定,喝命县令出来答话。

襄邑县令张可见义军来,早在城头专候,听得黄巢喝叫,使出回答话。

黄巢在城下道:“黄某奉天补平均大将军之令,率兵救民,今打贵县经过,望借些粮食布匹与我,我即离去,绝不侵扰贵县。”

张可道:“本县乃朝廷命官,替朝廷守城牧民,治下百姓犹我子侄,坐视饥寒,其实不忍。官仓里粮食布匹倒有,只是无有上司命令,不敢擅自动用。”

黄巢道:“国家粮养国家民,天经地义。救人要紧,何用上司下令。”

张可作出一股苦相来道:“国家粮养国家民,将军言之有理,然将军不在其职,不知本县苦衷。王大将军之檄,本县早已拜读,将军为民心切,本县亦十分钦佩,但官仓委实不能擅动。赈济之事,待本县力请上司,再作区处。今念将军赴义而来,张某甘愿破家相助!只是张某家底有限,折合粮食也不过千斛,今天就尽数送与将军,只望将军信守诺言,即行退去,莫要坏了小县这个苦苦挣来的前程。”说毕,也不待黄巢回答,便命兵士从城上缒下粮食来。

黄巢见张可说的可怜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命令军士后退。

于世存道:“莫听赃官花言巧语,县官爱财,如苍蝇见血,虎口里焉有吐出的肉来?将军只叫他腾出府库的屯底儿来便罢。”

黄巢道:“管他是官的还是私的,这粮食却是真的。他能说出这些话来,也算是个通情理的。这种人在当今官吏中倒是少见,且放过他这一次。”遂传令撤围。

王仙芝自与黄巢分军后,只在兖海一带用兵,从西向东,连拔膝县、邳县、莒县、怀仁、沂水等县。在密州境内过罢年,回军直捣沂州,见沂州一时难下,便掉头向北,一举拿下新泰。又穿过唐军的包围线,折向豫西进军,攻陷阳翟、郏城。

显然,起义军是要控制中原,进攻洛阳,然后伺机捣毁敌人心脏长安,推翻唐朝统治的。这使唐廷慌了神,为保住洛阳,急忙调兵遣将,派忠武节度使崔安潜从陈、许一带出击,企图从背后给农民军一击;调昭义(驻潞州,今山西长治市)、义成军到洛阳守城,任命曾元裕为招讨副使,统领洛阳守军;又命山南东道(驻襄州,今湖北襄樊市)节度使李福选派步骑二千、扼守汝州(今河南临汝)、邓州(今河南邓县)一带,防止农民军向西拓展。邠宁军(驻邠州,今陕西彬县)节度使李侃凤翔(驻岐州,今陕西凤翔)节度使令狐绹也接到朝命,选派步兵一千、骑兵五百扼守陕州和潼关(今陕西潼关北),以确保长安的安全。宋威则带本军和宣武等军进驻亳州。唐王朝的军事部署是把洛阳作为重点防区,着意保护东南漕运和江淮地区,同时缩小包围圈,把起义军围歼在郑州和阳翟一带。

同时唐僖宗还向河南诸镇发了诏书:

王仙芝本为盐贼,自号草军,南至寿庐,北经曹宋,半年烧劫,仅十五州,两火转斗,逾七千众。诸道发遣将士,同共讨除,日月渐深,烟尘未息。盖以递相观望,虚费餱粮,州县罄于供承,乡村泣于侵暴。今平卢军节度使宋威,深愤萑蒲,请行诛讨。朕以威前时蜀部,破南诏之全军;比岁徐州,摧庞勋之大阵。官阶甚贵,可以统诸道之都头;骁勇素彰,足以破伏戎之草寇。今已授指挥诸道兵马招讨草贼使,候宋威到本道日,供给犒设,并取上供钱支给,仍命指挥都头,凡攻讨进退,取宋威处分。

同年唐僖宗还发了招讨王仙芝诏书,其文如下:

乱常干纪,天地所不容;伐罪吊人,帝王之大典。历观往代,遍数前朝,其有怙众称兵,凭凶构孽,或疑迷于郡县,或残害于生灵,初则狐假鸱张,自谓骁雄莫敌,旋则鸟焚鱼烂,无非破败而终,盖以逆顺相悬,幽明共怒。近者庞勋拒命,王郢挺灾,结聚至多,猖狂颇甚。寻则身膏原野,喉毙仆姑,资财分散于他人,亲戚诛夷于利刃。亦有方从叛乱,忽悟归降,因吉凶于反掌之间,变祸福于立谈之际。诸葛爽今为刺史,朱实见作将军,宏伯郎任职于禁营,宋再雄策名于淮海,莫不身名光显,家族辉荣。

近者诸道奏报,草贼稍多,江西、淮南,宋、亳、曹、颍,或攻劫郡县,抗拒官军,或窘厄商徒,俘掠进奉,出彼入此,鸟逝风驱。虽云俊利於一时,岂不忧危于终日,以有限之逆党,敌无数之王师,宁论岁时,必自歼灭。朕以宽宏致理,慈愍居心,每念苍生,同为赤子,恨不均其衣食,各致丰肥,宁忍迫于锋芒,断其身首,是以诞敷文诰,且务招携,如或不共,用兵无悔。

其王仙芝及诸道贼头领等,见制敕后,各宜洗心悔过,解甲收兵,诣所在州府投降,便令申奏,必当超授官爵,厚赏资财,永作忠臣,常居禄位。其节级自补职掌等,亦于大藩镇内,量材与职额衣粮。其抛弃田园胁从队伍者,并当抚绥慰劳,各令归业营农,是谓舍暗从明,得生逃死。依朕命者,岂不休哉。如或顽傲不悛,凶强自恃,犹事兵甲,尚困乡闾,使田者不耕,蚕者不织,则须为人除害,非曰黩武佳兵。宜令诸道帅臣,选练骁勇将卒,分兵截道,并力合威,必务翦除,不得纵玩。其主兵大将,若全擒戮得一火草贼数至三百人以上者,超授将军,仍赏见钱一千贯文。如斩首级,移兵攻徒党,收夺资财器械,覆验摭实者,据其功绩高下,授官赏财。如逢寇不追,临阵不战,贪渎逗挠,败失师徒,宜令本州道勘寻,准军法处分。应乡县田园之内,有材杰敢勇之人,若能纠率丁夫,捍御寇贼,搴旗斩将,破阵成功者,委所在长吏速具奏闻,亦与官职优赏。如郑溢、汤群之辈,皆已分领郡符,朝廷必不食言,乡党所宜助顺。

於戏!宿麦将实,秋苗正滋,渐及蒸燠之时,岂是战争之日。唯愿务农偃甲,布德行恩,遍告州闾,各宜知悉。

黄巢也利用唐兵懈怠闹情绪不肯再战的有利时机,在汝州一带由北向南,横扫诸县,连克襄城、龙兴、梁县、鲁山、叶县等十几天埋单连破八县,兵锋直指东都洛阳。

在唐军调兵遣将拼凑这条防线时,农民军进展顺利。九月份,进军汝州。

汝州刺史大惊,一边差人向东都搬救兵,一边整军预备应战。

此时王仙芝也带着部队相继来到汝州境内,柳彦璋也遣两千“山棚军”来相助黄巢。于时合军一处,进逼汝州。

说起山棚军,这里作一下交代:原来东都洛阳之西、南两界,与邓、虢二州相连,一带多是大山密林,川谷旷深,獐兔麋鹿出没成群。当地人都以射猎为生而不务农,也无一定住处。两税法实行之后,中原一带乡民,一旦遭遇天灾人祸,田产典光卖尽,为了躲避赋税衙役,多携家带口偷偷来山中居住。还有些犯下十恶不赦大罪的人,或为仇家所迫的人,也来山上躲避。年长日久,人口渐多。这些逃户最初上山时,一般是找一二块少人无烟之地,盖两间茅屋,刀耕火种,垦荒务农。即使这样,还是躲不过王知县的秤盘星,逃不过李知县的算盘星,逃来逃去仍逃不出官府的手心。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天下已没有干净容身的地方了。唐末诗人杜荀鹤在其诗《山中寡妇》有这样的描写:

夫因兵死守蓬茅,麻苎衣衫鬓发焦。

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

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

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唐朝末年,朝廷上下,军阀之间,连年征战,造成“四海十年人杀尽”(《哭贝韬》),“山中鸟雀共民愁”(《山中对雪》)的悲惨局面,给人民带来极大的灾难。此诗的“夫因兵死守蓬茅”,就从这兵荒马乱的时代着笔,概括地写出了这位农家妇女的不幸遭遇:战乱夺走了她的丈夫,迫使她孤苦一人,逃入深山破茅屋中栖身。

身着粗糙的麻布衣服,鬓发枯黄,面容憔悴,山中寡妇虽还是青壮年妇女,按说她鬓发色泽该好看,但岁月的苦难煎熬,她鬓发早已焦黄,苍老多了。

这样一个可怜的寡妇,朝廷也不放过对她的压榨,且手段残忍:“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纳税”,指缴纳丝税;“征苗”,指征收青苗税,这是代宗广德二年增设的田赋附加税,是粮食未成熟前征收,所以有些亦称青苗钱。古以农桑为本,但桑林伐尽,田园荒芜,朝廷依旧逼税和“征苗”让这位孤苦贫穷的寡妇如何生存呢?

“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她不时地挖来野菜,连菜根一起煮了;平时烧柴还要“带叶烧”,因为生柴取的也很困难。诗人对此现实,发出感慨:“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深山即使有猛兽毒蛇,威胁人的生命很大。寡妇也不堪忍受苛敛重赋,也不得已逃入深山。但即使你逃到“深山更深处”,也难逃脱赋税和徭役之罗网。

因之避无所避,逃无所逃,只得学山中之民,迁徙无常,游猎为生,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结队成帮,聚群而居,号曰“山棚”。

遇官府前来课役,便持械抗拒。久而久之,一个个皆练得矫悍善斗。等到王仙芝起兵的时候,伏牛山柳彦库见读到义军的檄文,便召集来众山棚相谋,自成一军,设大棚统之,总有五六千人马。此便是“山棚军”来由。

从郏城到汝州五六十里,黄巢军沿汝河北岸,快速前进。黄巢和几个将领不停地给士卒们打气,“打进汝州,翻过嵩山,就打到洛阳了”。

汝河从熊耳山、伏牛山和少室山流淌而出,过汝阳、汝州、郏城、襄城,顺沙河汇入颍河,从淮河入海。自家乡举事以来,黄巢一直在漂泊之中,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他的老对手宋威总像甩不掉的尾巴,白天黑夜都在后面缠着他。你慢他也慢,你快他也快。他看得出宋威也不愿意彻底把自己消灭,这样会断了他的财路,只要有他黄巢在,宋威就不会缺少朝廷发放的银子。可这次,还是把这老家伙甩下了。

不久他们来到洗耳河附近,看着清澈的流水,黄巢说道:“这就是许由洗耳的河流了,真是个好地方。”

“许由?许由是谁,他为什么要洗耳啊”

起义军的士兵读过书的人毕竟很少,他们很多都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这就让我们的军师于世存讲讲吧,黄巢把讲故事的任务踢给了于世存,于世存于是给将士们讲起了许由的故事。

许由是远古时期的阳城槐里(今登封境内)人,他生活在尧做部落首领的时代,是当时闻名天下的贤良人士。尧非常钦佩许由的人品和才能,曾经多次虚心向许由请教。

因为许由具有卓越的才能和慈善的心怀,据说尧在晚年时就想把君主的位子传给许由。可是,许由觉得自己的德才和当时的另一位贤人虞舜相比有不小差距,而且许由还担心,如果自己做了君主,一定会引起尧的几个儿子不满,这样很可能导致天下大乱,老百姓就会跟着颠沛流离。许由不愿意因为自己做君主而耽误国家大事,更不希望因为自己获得荣耀而给百姓造成苦难,就悄然来到箕山隐居起来,他决定以自己的淡泊无为来换得天下的安定、和谐。但是,尧依然非常看重许由的人品和才华,他派人四处寻找许由,最后终于在箕山找到了许由。

尧诚恳地希望许由能接替自己的君主之位。

尧对许由说:“辉煌的太阳和皎洁的月亮已经出现了,我这把小火应该及时退下来。滋润大地的甘霖已经飘落了,就不需要人工灌溉了。我真的不如你许由的人品和才华,所以,你就听从我的劝告,做天下的君主吧!”

许由却说:“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议,你看,小鸟在树上做巢,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树枝;老鼠在河流里喝水,需要的仅仅是喝饱肚子而已。你把天下交给我,我把它拿来做什么用呢?而且,现在天下已经被你治理好了,你想把美名让给我吗?我怎么能够掠人之美,做这样不仁义的事情呢?”

许由为了表示自己坚决拒绝做天下君主的决心,索性跑到颍水边,捧起清澈的流水来濯洗自己的耳朵,以洗耳来明志。尧看到许由如此坚定,只好叹息着走了。许由清高淡泊,尧帝让天下而不受,这种公而让天下的精神,对历代政权的巩固和社会稳定产生了重要作用,是为“仁让”。

淡泊名利的许由以自己的高洁品行赢得了人们的赞扬和尊敬,被后世尊称为“隐士之祖”。战国时期的大思想家荀子曾经称赞他说:“许由善卷,重义轻利行显明。”意思是说许由是一个重义轻利的圣人,可见荀子对许由的敬重。

“军师是不是也很想隐居?”一名士卒不禁问道。

黄巢用手拍了拍于世存,话里有话地说,“好兄弟,等我们功成名列,你我兄弟一起隐居,不过现在可不许打退堂鼓。”

于世存笑了笑说,天下不堪,那有清净之地,更无隐士隐身之所了,将军放心。

黄巢看着有点伤感的于世存,有意打破这种气氛,说道:“我这儿倒也有个和洗耳河有关的故事,大家愿意不愿意听?”

“黄将军讲的故事一定很好听,快快讲来。”于世存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跟着说。

传说殷商时期,彭祖出生并生活在洗耳河下游的彭庄村。彭祖的舅舅死后在阴曹地府当了判官,因与彭祖感情笃厚,就把记载彭祖姓名的一页账本撕下来搓成了装订账本的纸绳订了账本。于是,彭祖就跳出了三界,逃脱了阴间管束,在人间一代又一代的娶妻生子,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当他八百多岁时,前任老婆去世了,就又续了一房年轻的老婆。过了几十年,这位妻子又老得行将就木时,就问彭祖:“你生了这么多子孙,到底活了多少年了?”这彭祖一时高兴脱口而出:“八百八十岁了!”不久,这老婆死后,就在阎王殿大闹起来:“我才活了七八十岁,你们就把我收了来,我老汉已经活了八百八,你们怎就不管呢?”这阎王听说后就开始查账,可怎么也找不到彭祖的名字。于是,就使了个计策:派了个白无常拿了一块黑炭到洗耳河去洗。有一天,小鬼正在河边洗炭,过来一位老者看了大惑不解。便问:“你洗这黑炭干什么?”小鬼答道:“这炭太黑了,俺要把它洗白!”老者听了哈哈大笑道:“俺彭祖活了八百八,从没听说过能把黑炭洗白!”小鬼也哈哈大笑道:“不干点稀罕事儿哪能捉住你这老鬼!”于是便把彭祖锁拿到了阴间!由此也留下了“彭祖活了八百八,有话不能给老婆说”的有趣笑话!

“哈,有话不能给老婆说。等我们以后娶了老婆也不能给她说。”士兵们被黄巢的笑话逗乐了。

“好,传令前方,安营扎寨,准备明天进攻汝州城。”黄巢讲完笑话,给传令兵下令。

汝州位于河南省中西部,北靠巍巍嵩山,南依茫茫伏牛山,西临古都洛阳,东望黄淮平原,北汝河自西向东贯穿全境。

黄巢用过餐,心里想着明天的进攻,在大帐踱了一会儿步,这时左云飞走进帐来,黄大哥,小六回来了。

小六是黄巢的贴身卫兵,人很机灵,一到汝州境黄巢把他派出去侦查下汝州的情况。

“快让他进来”,黄巢很是高兴。

小六一进帐先施一礼,说:“见过副统领。”

黄巢看看小六头冒热气,上身都湿透了,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像是个小花脸。黄巢起身给小六倒了杯水,示意他喝。

“小六感激地接了杯子,一饮而尽,然后用手抹了一下嘴说:“副统领,按照您的吩咐,我扮成小贩混进汝州城,正巧在城里碰上一个同乡,那同乡有在汝州当差的朋友,我请他喝了酒,探听到一些消息,不知对统领有没有用。”

“好,别着急,你慢慢说。”黄巢和蔼地对小六说。

“汝州守军不多,约八九百人。原来有几千,但一大部分抽搞东都洛阳布防,新的兵卒还没有补上。而且整个城里似乎并不知道我们打来了,城里很安静,如果攻城,是很容易能拿得下来。我听说在汝州不远的风穴寺还驻守着些人马,我们得很小心,以免被他们发现,不然两边合围就会吃大亏。汝城里东城人不多,北城是重兵把守,南城人也不多,我知道就这么多,统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很好,辛苦了小六,你先下去休息吧,等城被攻之后,会有重赏。”

“云飞,走,陪我去找王将军,把小六说的事和他谈谈。”黄巢拉了左云飞就走。

王仙芝对黄巢的说法很惊奇。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汝州兵力如此之弱。难道是疑兵之计?

左云飞说:“或许这一路之上我军一直是攻打小县城,不攻州府,而且我们一直在沂州作战,这边根本没有想到我们会赶到汝州。所以不曾防备,也不没有增兵布防,这可是老天白送给我们的一块肉啊。”

“消息可靠吗?”王仙芝还是有点疑虑。

“这个王将军放心,小六的情报没有问题,现在看来汝州城防备松懈,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赶到这里,我建议我们马上行动,迟则生变,趁着今夜月光正明,我们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汝州城。”黄巢对着王仙芝说。

王仙芝沉吟了一下,好,马上召集各队将领开会,我们部署作战任务,命令士兵们立即准备行装,准备作战。

王仙芝向各队队长传达了汝州目前情况,宣布部队分为两队,一队由他和尚君长带队,他亲自指挥,攻打东门,另一路由黄巢带队从南北进攻,天亮之前务必拿下城池。

一时间宁静被打破,河水哗哗,士兵们从梦中醒来,快速整理好装备,排队站好。王仙芝一声令下,各队士卒向汝州城靠近。

丑时,当城内守军还在睡梦之中,起义军已悄悄地来到城下,特意精选出的几个武艺精湛士兵用钩索悄悄爬上了城门,此时守城的士兵还在打着盹,未发出声音就已被解决掉。然后偷偷地打开城门,起义军喊声四起,一时间把整个汝州都震醒来,官兵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被喊声乱了心绪,连衣服兵器都找不到。匆忙上阵的士兵稀里糊涂地冲上去,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敌人是谁,从哪里来?打开了东门,王仙芝命一部分守住东门,再派一小队去南门与黄巢会合后拿下西门,自己则带其他人直奔北门。整个汝州城被掀翻了。

汝州守将董汉勋镇守北门,听到喊杀声忙让人打探情况,同时马上就地布防,等来人告之东城门已被攻破,南门告急。董汉勋不敢怠慢,快去救刺史大人,命一部分人坚守北门,准备退路。

但是晚了,南门已被黄巢军打开。黄巢留一小队守城,另分一队去西门,剩下的全跟着黄巢杀向北门,他知道守在北门的是汝州精锐,这精锐一拿下,整个汝州就归了起义军。董汉勋带士兵匆忙赶到刺史府,正赶上汝州刺史王镣狼狈被几个家丁架着往北狂奔。正在此时王仙芝赶到双方混战在一起。董汉勋虽是一员骁将,面对众多起义军并不恐惧,他且战且退往北门方面退去。但终寡不敌众,被大将尚杰一箭射中,乱刀砍死。黄巢军也已赶到,起义清点战场,押解被俘士兵,这时左云飞绑着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走过来。

“王将军,这厮肥头大耳,刚才趁乱换了身衣服想溜走,被我拿下,一看就像个当官的。”左云飞抓着那人的衣领,搡到王仙芝跟前。

这位战俘很是不耐烦,鼻孔哼了一声不屑地看了王仙芝一眼,把头扭向天空。

黄巢最厌烦这种傲慢之人,飞起一脚把他踢翻,用脚踏在那人的胸膛上,拿刀对着那人吼道:“败军之将,还敢藐视我军,你就不怕我宰了你吗?”

不料那人还是不在乎,他的傲慢引起了王仙芝的注意,他对着黄巢喊:“黄贤弟,且慢,刀下留人。”

“把他扶起来。”王仙芝示意身边的卫兵。

“你是何人?为何如此无礼,你真的就不怕死吗?”

那人弹了弹身上的土,整理下衣襟,仍是傲慢地对着天说:“本官乃汝州刺史王镣,当今宰相王铎之弟。”

“我管你什么刺史、宰相,老子都能一刀结果了他,你信不信。”黄巢听了更为恼火。

王仙芝拦住了黄巢把他拉到了一边,在他耳朵边轻声说:“暂留此人性命,或许有大用。”然后吩咐手下,将王镣押在刺史府中,着专人看管。

汝州在洛阳东面,是洛阳外围的重要屏障。仅一百五六十里。汝州一旦失陷,东都危也?起义军占领汝州,意味着洛阳危险加大。此时洛阳听到消息,震动很大,官员们仓皇奔逃,富豪财主们也纷纷携带家眷、收拾细软,车载马驮,逃出城去躲避。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老百姓一见这情况,更是慌张,也跟着逃亡。黄河以北,洛阳以西,谣言纷纷。百姓便趁机编出些故事来在四下里讲说。

农妇甲说:那王仙芝生下来时,满屋香气扑鼻,后来有人发现他母亲的床下长出一颗五色灵芝草,所以取名叫仙芝的。”

农妇乙撇嘴道,那个黄巢更了不得,他的出生更是了不得,我给你们说,比那个王仙芝还厉害:

黄巢的母亲是个村姑。有一天,她到塘边洗衣裳,忽然望见水面上有两只鸭子,游来成双,游去成对,“呱呱、呱呱”的一唱一和好不亲热。村姑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儿,连这两只鸭子玩到她身边来都不觉得。突然,公鸭两翅一拍,鸭尾抖出一串水珠,撒到了她的脸上。村姑被凉水一击,激凌凌地打个寒战,好似从梦中惊醒。顿时觉得身子不对劲儿,像夫妻房事后的味道,不觉脸泛红云,端起湿衣裳就回去了。

说来也怪,村姑自从池塘边回来后,头月经绝,二月呕吐,到了八个月头上,腹内有动静,分明是怀了孕。她又怕又羞,心想姑娘没出嫁就怀了孕,要叫人家知道了哪还有脸?她越想越怕,越怕越伤心,就悲痛地哭起来。哭了一天一夜,最后眼泪也干了,嗓子也哑了,浑身像散了架似的。

忽然,就觉得腹中有一物滚着往下坠。村姑大惊,这一惊可帮了大忙,“咕噜”一声生下一物。她连忙解开裙子一看,“啊”的一声惊得昏了过去。

原来是个圆不溜丢,黑不溜秋的一个肉蛋。姑娘醒来,见这肉蛋一鼓一鼓地滚动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物,一狠心就想拿剪刀把他扎死。转念一想,他好歹也是我的骨血,不管是妖是怪,来到阳世,是来投生的,不是来投死的。可留着他又咋办呢?她手摸着肉蛋哭了一声:“孩喽,你可叫为娘作难了!她哭着摸着,摸着哭着,猛然想起他既然是个蛋,莫不是个扁毛畜生?对,不如送到适合他生长的地方去,兴许能救他一命。

她就揣着肉蛋来到野外,见后沟沿有一棵歪脖子老椿树,树杈上有个好大的老鸹窝。就小心翼翼地将肉蛋放在窝里,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去了。并暗暗祷告:“孩呀,不是娘心狠,你原来就应该生死在天啦!”

你猜这肉蛋是谁?嘿,他是上界青龙星转世。前世脱胎为单雄信,因为不投唐被打死,就发誓三世轮回扰唐。他一转世为盖苏文,困太宗李世民于淤泥河;二转世为薛刚反唐,大闹花灯反长安,这是第三次转世了。上天安排他投胎的那天那个时辰,刚好碰见村姑娘被双鸭戏水所感,就趁她目痴口呆之际,化道清风投入了腹中。可村姑福薄命浅,不能与青龙照面,更消受不起做母亲的名分,所以借她的凡胎长成肉蛋,以皮壳遮住面孔降世。

肉蛋放在鸟巢内,可急坏土地山神了,赶忙招来大批老鸹遮风挡雨,倘有好歹,地方小神吃罪不起。

天近黄昏,山路上走来一位长老,见沟沿老鸹铺天盖地地围着歪脖子树盘旋,感到惊奇。当他走进沟沿,忽听小儿啼哭,好似从半空中传来,长老这才注意到哭声来自鸟巢。心想老鸹还能孵出婴儿来吗?便爬上椿树往鸟巢里一看,只见个月胞婴儿,将肠衣蹬在一旁哇哇哭叫。长老稽首:“阿弥陀佛!”连忙将婴儿抱在怀中,将他救回庙中抚养了。

婴儿在长老的照料下一天天长大了,并给他起个名叫狗儿。八岁时又送他子到邻村一私塾念书,一心希望他成人。

这天,长老正准备出外化缘,忽见狗儿哭着跑回来了,拉住他的双手说:“老师傅,你老帮我找爹妈,我要爹妈!”长老忙问怎么回事。“他们欺负我,说我没爹妈,是野种,连个姓名都没有,我要亲爹妈……”这下可把长老难为住了。这孩子捡来几年来,也无人来认领,到哪找他亲爹妈呢?若告诉他真实身世,孩子太小岂不哭坏了?若不告诉他吧,这孩子总得有名有姓啊。两难中他想了个两全办法:黄昏捡子以黄字为姓,出生鸟巢以巢字为名。打定主意后说道:“狗儿啦,你爹妈到很远的地方做生意去了,不久就回来看你。你爹姓黄,妈姓曹,你就取名黄巢吧。”

孩子一听高兴地叫起来了:“噢,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我叫黄巢,我叫黄巢。”

类似的传说很多,黄巢在当时人的眼里充满了神秘,就连他的出生也被渲染的灵异化。

唐僖宗听到汝州失陷之后,很是震惊,喜欢热闹的他破例省去了每年一度的重阳内宴,以表示对此事的担忧。

然而王仙芝的西进,也走到头了,再往前面走,就面临着恶战,而王仙芝目前还没有决战的想法——或者可以说,他就没想过要取代大唐。

这一直是他的局限,他的路,走到了终点。

王仙芝又向东北折回,陷阳武,攻郑州,在昭义被监军判官雷殷符击退。

此时,唐军正纷纷从四周向中原腹地包围,王仙芝处境很糟糕。

王仙芝决定避战,向南沿汝、邓路撤退。由于各州县地方部队不敢主动出城攻击起义军,起义军继续北上攻下阳武(今河南原阳)。在攻打郑州时,被屯兵中牟(今河南鹤壁西)的昭义监军判官(监军使下的副职)雷殷符打败。此次军事失利,使义军感到,洛阳一带聚集了大批唐兵,从数量和武器装备上明显占着优势,如果长期在此展开拉锯战,义军势必要付出很大代价,而且还难以预料成败。王仙芝、黄巢决定调整径直西进攻取长安的计划,避实就虚,实行战略转移,跳出敌人包围圈,挥师南下。

这年十月,起义军攻打唐州(今河南泌阳)、邓州,拿下郢州(今湖北钟祥)、复州(今湖北沔阳西南),唐军尾随追来,农民军故意将财物撒在地上,唐兵互相争抢,没心思追击,义军赢得时间,从容进军申(今河南信阳)、光(今河南潢川)、庐(今安徽合肥)、寿(今安徽寿县)、舒(今安徽潜山)等州,顺利从唐兵集结的中原之地撤到江淮地区。

起义军连破淮南许多州县,使身为招讨使的宋威做什么呢?

宋威的部队不紧不慢地跟在王仙芝后面,每跑三十里地停下来修整一下,还抽空跟副手曾元裕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昔庞勋灭,康承训即得罪。吾属虽成功,其免祸乎?不如留贼,不幸为天子,我不失作功臣。”

这帮强盗在,咱们才有好日子过,他们一旦被消灭,鸟尽弓藏,咱们就快倒霉了。就算这帮人运气好当了皇帝,咱们没和他们撕破脸,也可以当佐命功臣嘛。

康承训功成被贬事件,这才刚过去六年,也难怪作为他旧将的宋威对此耿耿于怀。

招讨副使曾元裕也拥兵薪州(今湖北研春)、黄州(今湖北新州)一带,不仅不肯出击,而且还望风退缩。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有时,他们也装模作样地追赶起义军,但始终与起义军保持三十里的距离。

这一路,两者之间好像达成了和平共处的默契:或“官军急追,则遗赀布路,士争取之,率逗桡不前”,或“故蹑贼一舍,完军顾望”。

这不像是在打仗,而是在做游戏。

这年十二月,刚经历一场大地震的长安城,听说了这种和平相处的默契,很是不高兴,重新以陈许节度使崔安潜为行营都统,让前鸿胪卿李琢来代替宋威,右威卫上将军张自勉替了曾元裕。这次人事变动,虽然未功,但它却使追剿王仙芝的军事行动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