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菊花的皇
蒿棘空存百尺基,酒酣曾唱大风词。
莫言马上得天下,自古英雄尽解诗。
这首诗出自晚唐的林宽的《歌风台》。林宽生年不详卒年不详,他大约生于唐僖宗初年左右,此诗是咏叹汉高祖刘邦的。林宽感慨不要笑那些马背上的英雄只会弯弓射大雕,古往今来的英雄是懂得诗歌曲韵的。
和他同时代的章碣也有一首诗正好与他唱了唱反调: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
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章碣用“刘项不读书”来形容草莽英雄,他认为草莽英雄是不解诗的,都是大老粗一类人。这里的刘指刘邦,项指项羽。但他没有想到他认为不读书的刘邦也有“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大风歌》。这首诗写得那也是英雄之气盖绝当世。就连不喜欢读书也烧过书的项羽也写了“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的《垓下歌》,英雄末路、美女宝马、儿女离别情、无可奈何眼前事,无不引人长叹。
你还能说刘邦和项羽不解诗吗?
林宽和章碣是同时代的人,他们都生活在唐代末年的唐僖宗时代。和他们在同一时代的还有一位草莽英雄,也像刘邦一样做过皇帝,虽然不如刘邦的时间长,仅仅两年。也有诗歌传世,这个要比刘邦的多,尽管我们很少把他和诗人联系在一起,但不可否认,他是唐末时代一个风云人物,经过他的手,大唐帝国的大厦被晃得是摇摇欲坠,几欲倾倒。这个人就是黄巢。
黄巢存世的两首诗都与菊花有关。一首写于幼年,一首写于青年。
让我们暂时变换一下时空,回到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唐代,走近这位小诗人、后来的大齐皇帝——黄巢。我们先从他的第一首诗谈起。
这是唐朝末年的九月初九,在山东的鲁西南曹州冤句(今山东菏泽)的黄镇为了庆贺重阳节,约了几个当地乡绅才子,一起登高远望。曹州地处平原,并无高山,但历史久远,仍留下不少堌堆,也就是用土垒起的高台。站在高台之上,远望城中炊烟渐起,户户茱萸遍插,黄河如玉带蜿蜒向东。清风徐来,自然是神清气爽,游性大发。
九月菊花开,曹州居民正有种菊花的传统,城里城外到处是黄花眩目,清香沁肺。特别是在重阳佳节,对曹州人来说更是一个隆重的节日。赏菊花,喝菊花酒,读过书的自然也会风雅一番,聚在一起,互相吟上几首诗,作上几幅画,评点一二古人古事,这是一个梦幻的菊乡馨城。
曹州又称冤句,冤句是夏禹治水留下的地名,冤是曲的意思;句的含义是折。冤句是指济水蜿蜒九曲。至今在鄄城董口黄河仍有九曲十八道弯,不过这十八弯已无当年的水流湍急,但一道道弯可让人追想古道黄河。冤句的地理位置特殊,很有自己的特色。冤句之西是开封,东面接兖州,这里离孔子故里曲阜很近。她是江苏和安徽交汇点,同时是连接河南、河北重要中转站。盐运漕运、瓷器丝绸、南方的茶经她运往北方,北方的马匹由她转至南方,平时里南北货运交融,整个城市熙熙攘攘,煞是热闹。
重阳节时秋意浓,霜杀风凄,叶落枯黄,百花已然凋零,天气渐渐转寒。此时季节,只有菊花傲步天下,一花娇艳独开,加上这城里独具特色的曹州一品金菊,更是惹得人们观花、赏花、品花流连忘返。加上天淡云轻,成群的大雁飞过,怎么不惹得诗情酒性皆发呢?此时,曹州城正沉醉在秋之景中。
黄镇本也是当地农户,兄弟亲朋众多,看到盐利巨大,便合起伙来贩盐,一来二去也积攒下一些家业,在当地也算是富足一方。盐在当时属于官办,禁止私人买卖。人常说: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盐是人们生活必需品,又是五味之首。是人们每天都在食用又离不开之物,自然需求量很大。唐政府也看到了盐的巨大利润,它自不会放手到民间,盐业的经营也一直由官府控制。随着战争不断爆发,朝廷用度也日益增长,能给朝廷带来巨大财政收入的盐价自然是不断升高。唐玄宗时期,盐价是十钱一斗;唐肃宗时是百钱一斗,“官盐税之,则国足用”,这看似不起眼的盐所收的税款居然如此巨大,超过了其他税收。这时期朝廷每年能从官盐税中收入四十万缗。一千钱称缗,缗同贯,这四十万贯就是四亿钱。唐代宗大历末年涨到了六百万贯。一下子涨了十几倍。到了德宗时期,盐价更是一路飙升,每斗三百七十钱,比唐玄宗时期涨了37倍。这时的盐已经是朝廷赋税的重中之重,占了税收的一半。这宫里日常用度,官员俸禄,军需军饷,都要依靠盐税,对盐税的依赖越来越重。正是因为这一点,朝廷严禁民间进行私盐交易,并且制定了各种酷罚刑法,以警告企图染指盐业的民众,如凡贩卖一斗之上的要处以杖刑,贩卖超过一石盐的要处以死刑;同时朝廷还派出专门的人员四处巡查,以断绝私盐贩卖。
山东靠海自然也是渔盐之邦、产盐之地,山东人好义气,讲义气,特别是地处鲁西南的曹州更是常出“悍匪”,远的如蚩尤,曾与炎帝、黄帝大战于此,汉高祖刘邦也在此筑台举义,像之后宋代的水泊梁山,清代的捻军、义和团很多将领都是出自古曹州。私盐的丰厚利润也让这位黄镇加入到贩卖私盐中来,这私盐贩运不光要与官有勾结,也要通匪,官匪两路打通,这盐的生意才能做的畅通。危险虽然危险,但这盐的飞涨已把这盐涨成了白银,怎么不让人趋之若鹜?除了通官通匪,还要有自己的一支护盐队伍,该文的就来文的,文的不行就来武的。加上曹州也是武术之乡,乡民好武,更使得贩盐队伍扩张。黄镇把贩盐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日进斗金。自己早已是深宅大院,婢奴成群,俨然成了当地的体面人物。
站在堌堆最高处,左呼右拥把黄镇围在中间,这让黄镇很是高兴。面对一帮当地士绅才子,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诸位才俊乡里,重阳佳节登高,抚今追古,诗意溢怀。大家都是雅人,正该值此雅日尽些雅兴,若不嫌弃黄某府陋,就请一同吃上几杯,吟上几首诗,才不负这佳日重阳。
黄镇的提议立即赢得众人的附和,齐声叫好。众人就从原路返回,说说笑笑进了黄府。黄镇也是早已经有了准备,家人已把酒菜备好,就等客人们到齐。
黄家府邸,经过一番积累,家道也有几分殷实,这院子布置的也有几分清幽,小园香径,荷花亭榭,长廊画栋,雕梁厅堂,旁厅环绕。
因为是重阳节,按唐代风俗,在重阳节这天,普天同庆,要饮酒赏菊。家家屋内屋外满园菊花盛开,满城菊花黄,清雅幽香。黄府也同样栽有许多菊花,花多为黄色,耀人双眼,昭显富贵。
这些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菊花,有的绽开金瓣像迎接宾客的到来,有的则垂下嫩蕊一缕一缕弯腰谦卑,有的像少女芙蓉面,有的像闺秀淑雅,一团团,一簇簇,金满堂,玉满堂,金色玉色皆满堂,好一个满院菊海。
众人一同来到后堂。按主从落座,仆人上了菊花茶,给客人饮用。
这时黄镇拉着一个小孩子走了进来,对着众人说:“这是小儿,名巢,字巨天。已拜了清河郭老先生为师,盼祖上庇佑,或能博个功名,也盼各位才俊多多指教。”
大家顺着黄镇一齐向黄巢看去。
黄巢倒不怯生,大大方方给众人施了一礼,奶音未退地说:“见过各位叔伯。”
众人很是欢喜,拉了黄巢坐下。
这位小黄巢就是我们本书的主角,日后的大齐皇帝,这一年他才五岁。
黄府已经是菊的世界了。
大家一边赏菊,一边论菊,一边相互招呼着在位于大堂中间的餐桌上就座。黄镇招呼着仆人忙碌着,一会儿就把酒菜上齐,都是酥脆、鲜嫩而又色重味重的鲁菜,充满了家乡的口味,再就是浓郁力沉的自家酿制的曹州菊花酒。大家美酒佳肴,兴高采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很热烈。
黄镇对着众人举起酒杯说:“诸位光临寒舍,黄府今日是蓬荜生辉。想我黄家祖居此地,仰仗诸位多加照应,黄某才有了此日,黄某深表感激,此杯酒敬祝各位。”
众人连忙称谢,一饮而尽。
黄镇并不坐下,接着说:“黄某还有一议,今天重阳,本地雅客高士都来了,大家也都知道我黄某爱菊花,现在正值菊花怒放之时,何不就以菊花为题目,大家来个赋诗联句,句佳者奖酒,不成句者罚酒,如何?”
众人大笑曰:“古有李白斗酒诗百篇,今有我等效仿之,这里黄公是主,我们是客,就从黄公这里开始吧。”
黄镇自谦道:“这可使不得,这还是从本城第一才子石公子开始吧!”
众人大笑:“要的,要的,那就请石公子先来。”
石公子是位青年才子,听得提议,只得站起来,向众人拱了拱手,在满堂的菊花中踱步,寻找诗情,他边看着边说:“元稹曾言,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菊花似士,凌霜而傲,寒风独挺枝。菊并不趋炎附势,花无媚态,性情清散。
大家附和鼓掌道:“石兄真乃才子,出语不俗!”
石公子停了下来,面对大家潇洒地吟曰:
满城重阳花开菊,凌霜带傲向苍穹,莫道秋来百花无,寒风一枝笑秋风。
黄镇鼓掌夸道:“寒风一枝笑秋风!一个笑让人痛快,大丈夫当如此,石兄弟不愧为曹州才子,吟此佳作当奖一杯。来黄某老夫陪石兄弟同饮一杯!”
接下的几位才子也是表现不错,大家对秋菊很是熟悉,都不陌生,随口吟上几句已是惹得黄镇欣喜,夸奖不已。
不知不觉,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作诗也轮了一人又一人。该轮到他黄镇了。这时的黄镇已是有点不胜酒力,但又不能不吟上几句应应景。再加上他是主家,更想在客人面前露上一手,怎么也得吟上个佳句,才不让人小瞧,想到这黄镇不由得有点紧张,故作镇静地在大厅里走了几圈,盯着菊花,思索着。
兰既春敷,菊又秋荣。芳熏百草,色艳群英。孰是芳质,在幽愈馨。菊本花中隐士,不与春之桃李争宠,不与夏之莲斗香,心坦荡有君子之风。
众人听得黄镇这一番话,也不觉惊奇,想不到靠贩卖私盐起家的他还真能说长句,不觉入神。这也正是黄镇与众不同之处,他贩卖私盐只是为了生存,黄家其实一直鼓励黄氏子弟读书,他希望黄家子弟能通过读书走向仕途,这毕竟在那个时代是唯一的正途。
黄镇停顿下,吟出一句:“晓天欲染霜侵色,曹州尽是菊花语,……”下两句他竟一时对不上,他开始着急了,可越急越想不出来,不由得汗都下来了,脸红红地看着菊花。坐在他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黄巢突然说道:“爹爹,这就是作诗吗,这不难啊!”
石公子拉了拉小黄巢的手问:“闲侄,莫非你也会吟诗,不妨你替你爹爹续上两句。”
黄镇连忙阻止:“小儿胡言,石公子,千万莫信,千万莫信。”
谁知黄巢听了更不服气,大声说:“谁说我胡说了,你们听着:堪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赫黄衣。”
语惊四座!大家窃窃私语,这孩子还真会说道一二呢。
石公子拍了拍黄巢的头夸奖道:“好个‘自然天赐赫黄衣’,如此把秋菊雍容华贵用黄来表述,可谓千万风姿,十分贴切,好诗,好才华,真是后生可畏啊!”
黄巢声音一落,虽说全场都报以掌声,但他父亲黄镇却没有显出一点快乐来,倒是神色惶恐,很是紧张。他不停地摇头说:“这赫黄衣你怎么敢随便乱说,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只有皇帝才可以用赫黄衣,你大不敬,来人给我掌嘴!”
大家一看不好,连忙挡住黄镇,劝他说:“黄公子文才出众,张口成诗,还是颇有见地,假以时日,令公子才华得以展露,怎知不是状元之才?黄公您有如此虎子,不正是黄门之幸吗?这样,黄巢年幼,先不要打他,暂恕他年幼,把这顿打记着,就罚他以菊为题,重做一首,如果做得好则奖,做得不好,再罚也不迟。”
“好好好,无知小儿,暂记着一打,就罚你再做一首。”黄镇其实也不舍得打黄巢,见众人劝,正好借势放开。
这黄巢倒不怯生,稚气地站了起来,十分调皮地道了声:“得令!”
他围着菊花走了几圈。
众人看着这黄牙小儿若有其事地沉思,时而皱眉,时而展颜,不禁相对莞尔。
“飒飒西风满院栽”,小黄巢朗朗地起了第一句,这满院的亭池水榭旁唯有菊花傲立,其他花儿都已谢了,即使那曾如烟如雾的绿柳树也是枯枝僵立,全无春日时妩媚万千,秋风再起,吹起早已枯黄的树叶,在空中不知所措地舞动,所有的这些都映衬着菊的灿,菊的卓越。但这一枝独秀还是带有些悲情,没有春天的美丽,没有春天那种蝴蝶流连绕舞,莺啼枝头的热闹了。
“蕊寒香冷蝶难来”,曹巢接着说出第二句。
众人开始只是对黄巢新奇,想着这小孩子不过随口无心,根本想不到他会说出什么锦绣诗篇来,没想到这两句一出,还真是有模有样,很合章法,不禁博得满堂喝彩!毕竟他还很小,能说出这么两句已经是让人惊讶了。
黄巢很喜欢菊花,秋天的菊花也算是饱经风霜,生在这恶劣的环境里,不能享受春夏阳光的温暖,不能与春夏的百花同奇共艳,天之暖,地之情,却没有给予菊花。黄巢也听别人讲过,百花的主宰是东方司春之神青帝,掌管天下的东方。是上天五帝之一,被供奉在泰山的青帝宫,享尽百姓供奉,香火旺盛,年幼的黄巢也曾听父亲讲过他们家乡不远处的泰山青帝。他不禁为菊花抱不平,为什么青帝不让菊花也享受百花在春日的温暖?却独放在这秋之寒里?口无禁忌,黄巢大声地接着说:“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此句一出,满座无语。
过了一会儿,众人从惊异中走出,抱以掌声。好一个“报以桃花一处开”,别出新意,小小年纪,有此新异,他日必是奇才。
但此诗一出,黄镇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敢把自己比作青帝,自比青帝不光对天不敬,怕是他长大了也会对皇帝大不敬,想到这黄镇不禁有些恼怒,一边向黄巢走去,一边呵斥,黄口小儿,乱语胡言,逆子!这黄府怎么能容你如此,说着走过去要教训黄巢。黄巢这时还不知何故,已被那位赋诗才子石公子拉到身后。石公子对黄镇说,令公子小小年纪,让人刮目,其诗“报与桃花一处开”是有意在会考之时与天下才子共比拼,以拔得头筹,他日一定会金榜题名,光耀黄门,黄公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着恼呢?”说着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黄巢,黄巢机械地回答了声:“是。”
石公子转头又对黄镇说:“公子腹存锦绣文章,才俊卓越,将来即使金榜未名,也一定会有另一番大事业,黄兄,有此子,实乃可喜可贺呀!”其他人随着附和:“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才情,前途自然不可限量,我等或可能跟着黄公沾上一二光呢,黄公可持杯,快饮上三大杯方可。”
一席话讲得黄镇心花怒放,飘飘然不知所以然。对着众人回应道:“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看这孩子骨骼还算坚硬,适逢时乱,还应学些武艺护身,黄某就请众兄劳心,帮小儿再寻高人,习些武艺,能让小儿成为文武全才之人。”
众人大乐,表示留心,共同举杯同贺。
黄巢的赋诗传说来源于南宋张端义《贵耳集》卷下云:“黄巢五岁侍翁,父为菊花连句,翁思索未至,巢随口应曰:‘堪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赫黄衣。’巢父怪,欲击巢。乃翁曰:‘孙能诗,但未知轻重,可令再赋一篇。’巢应之曰:‘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首《题菊花》从字面上意思来说很简单,除了意境之外,文句上真的未见高明。是说满院菊花在西风中挺立,可惜此时蝴蝶已逝,不能飞来,徒然辜负了菊花的美丽芳香;将来有一天,如果我当了司春之神(青帝),就告诉菊花,让他也在春天跟桃花一起开放。
但这诗出自一位孩童之手,豪迈倔强,傲世独立,有冲天凌云之志,男人的勃勃雄心一览无遗。古时孩童作诗倒也不是很新鲜的事,骆宾王的《鹅鹅鹅》7岁时所作。唐代诗人李贺“七岁能辞章,名动京邑”。而杜甫也曾说自己“七龄诗即壮,开口咏凤凰”。
五岁时的黄巢能写出那样的诗吗?或者五岁的孩子能写出那样的诗吗?而且按古人的习惯,这里的五岁很有可能是四岁。所以这首诗即使是黄巢所作,也不应该是五岁时所作,后人显然有意将这首诗写作的时间提前,这已不可考。但这样做的目的或许是为了证明一下英雄天授,或者为英雄抹上一笔不同的传奇色彩。
这首诗所呈现的意境,不是诗歌长河中所惯见的忠君爱国和时弊讥讽,而是不可抑制的带有个人强烈色彩的仇恨、愤怒、反叛以及所显露出来令人惊畏的对权力追逐的欲望,表达出那种要推倒现实、重组天下、凌驾万物的壮志雄心。张端义于《题菊花》诗下注道:“跋扈之意,现于孩提时。加以数年,岂不为神器之大盗耶!”古语常说,三岁看到老,也是这么个意思。人的性格在很小时候就显露出来。就像项羽小时候看到秦始皇东巡气概,不禁心生羡慕,张口便说出要取而代之的话来。
《新唐书》对黄巢的评价是“巢喜乱”,这首诗似乎正可作为它的佐证。证明黄巢天生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主。五岁的孩童脱口而出这样的诗,这天生要造反的种子算是种下了。所以宋代的司马光在他的《资治通鉴》里把黄巢的评价写成了,“巢性喜乱”,仿佛黄巢生来就是要给皇帝来捣乱,要来取而代之的。这造反的标签一贴就是一千多年。
古人常说文如其人,我们还可以从他的另一首诗来看他的反叛性格。这首诗写于他青年时期,这时黄巢已长大成人,他要完成家族的心愿,进京赶考,参加科举考试,博取功名来光宗耀祖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去长安考试了。总共考了几次也无从可考,总之每次考试总是以失败而告终。
科举制度起源于隋朝。隋文帝在统一中原之后,把选拔任用官吏的权力收归中央,试行科举制度。开皇元年(583年)正月,隋文帝下诏举“贤良”,此后又多次要求各地“举人”。到大业年间,隋炀帝设置明经、进士二科,以“试策”取士,这标志着科举制度诞生。唐朝继承并完善了这一新型的官吏选拔制度,并不断加以完善和完备。唐太宗、武则天、唐玄宗成为完备科举制度的关键人物。
在唐朝,考试的科目分为常科和制科两类,每年分期举行的称常科,由皇帝下诏临时举行的称制科。常制的科目起初有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种,后几经演进,明经、进士两科最终成为唐代常科的主要科目。唐高宗以后进士科尤为时人所重。有意思的是,在唐代诸多的宰相大多是以进士出身而进。
常科的考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生徒,一个是乡贡。生徒是由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不从学馆而是先往州县考试,等考中后再送到尚书省的应试者叫乡贡。由乡贡入京应试的通称为举人。州县考试称为解试,尚书省的考试通称省试,也被称为礼部试。礼部考试一般都在春季举行,所以又被称为春闱。
科举取士制度的实施,让中国民间的读书人有了一条由乡野直达庙堂、从布衣晋身达官的捷径之路,这条公开选拔之路也相对公平。它让出身贫寒的读书人有了希望,为了这希望千万读书人更是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学而优则仕”,鼓励自己,埋身书本,为博一功名皓首读经。科举制度的实施,打破了豪门世族对政治权力的垄断,使国家行政机构的组成尽可能大地向社会面开放,凡是这片国土上的人才,即使是再老再迟,只要通过考试,就有可能被选拔到国家官僚机构中去。
贞观年间,唐太宗设宴招待新考取的进士们。宴会结束后,太宗看着未来的栋梁们络绎而出,自豪地说:“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矣!”彀,指的是拉满弓弦;弓矢所及为彀中。尽入我彀中,意指进入我弓箭射程之内,比喻在我掌握之中。
但,科举是一条阳关大道,万千举子奔波其中,它就又成了一个独木桥。僧多粥少,不可能让每一个举子都圆了仕途之梦。天南海北,一考定音。据《登科记考》、《册府元龟》等史料记载,从唐618年建唐,就规定考试年年开考,整个唐代考了289年,这289年期间一共举行科举考试266次,除个别原因影响,真正考了251次,一共录取进士6437人,最少录取3人,最多录取79人,进士及第者平均每年录取26人左右,仅占参加省试人数的2%~3%。
开元十七年,国子祭酒杨玚上言:“伏闻承前之例,每年应举常有千数,及第两监不过一二十人。臣恐三千学徒虚费官廪,两监博士滥縻天禄。臣窃见入仕诸色出身,每岁尚二千余人,方于明经、进士多十余倍,则是服勤道业之士不及胥吏之得仕也。陛下设学校,务以劝进之;有司为限约,务以黜退之。臣之微诚,实所未晓。今监司课试,十已退其八九;考功及第,十又不收一二。若长以为限,恐儒风渐坠,小道将兴。若以出身人多,应须诸色都减,岂在独抑明经、进士也?”上然之。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道出了阳关道上拥挤,独木桥难行之状。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把时光消磨在昏烛下,流逝在来往赶考的迢迢路途之中。在唐昭宗天复元年还出现过所谓的“五老榜”。唐昭宗在敕书中这样说:“念尔登科之际,当予反正之年,宜将异恩,各膺宠命。”登科的五位都是经过多次考试没有考中,而且年龄很大,最大两位已经超过七十,最小的两位过了六十,这么几个老人被人称为“五老榜”。
唐代在科举上实行通榜和公荐制度。通榜和公荐是考试与推举相结合的选拔,它的目的就是让主考官能参照考生平时成绩,以避免录取的偶然性,而且可以减轻阅卷负担。但它也有个漏洞,这就是很容易被掌权者把持,从而失去考试的公平性。通榜和公荐制度也带来一个副产品,那就是干谒的盛行。用现在的话说是推销自己。在考试之前走走门子,让主考官了解自己,先加些印象分。唐代很多大诗人的笔下都记载过这种面临干谒的尴尬。比如杜甫在长安“朝扣富儿门,暮逐肥马尘”让他感到“独耻事干谒”。大诗人王维参加考试时正巧与当时宰相张九龄的弟弟张九皋撞车,王维最终还是走了公主的门路,凭着公主对他作品和音律的喜爱,取得了省试中的状元。在《文献通考·卷二十九·选举考二》中,江陵项氏有精彩的议论:
江陵项氏曰:“风俗之弊,至唐极矣。王公大人巍然于上,以先达自居,不复求士。天下之士,什什伍伍,戴破帽,骑蹇驴,未到门百步,辄下马奉币刺,再拜以谒于典客者,投其所为之文,名之曰‘求知己’。如是而不问,则再如前所为者,名之曰‘温卷’。如是而又不问,则有执贽于马前自赞曰:‘某人上谒者。’嗟乎,风俗之弊,至此极矣!此不独为士者可鄙,其时之治乱盖可知矣。”
进士及第有很高的荣誉,时称“登龙门”。新科进士们要拜谢“座主”(考官),参谒宰相,然后游赏曲江,参加樱桃宴、月灯宴、杏园宴、闻喜宴等,之后还要在雁塔题名,慈恩寺观看杂耍戏场,得意之极,也繁忙之极。孟郊到了46岁才进士及第,满心按捺不住的欣喜,写了一首别具一格的《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周匡物诗中“风吹金榜落凡世,三十三人名字香”,就写尽了此间情景。张籍在诗中也有所谓“二十八人初上第,百千万里尽传名”。
相对于那些少数的幸运者,更多则是无权无势又无人的落第者,落第者在其诗文中感叹远远多于中榜者的欣喜。这种低落的情绪,挥之不去的伤感在唐诗中比比皆是:
一夕九起嗟,梦知不到家。两度长安陌,空将泪见花。”(孟郊《再下第诗》)
榜前潜拭泪,众里自嫌身。(李廓《落第诗》)
何人更憔悴,落第泣秦京。(杜牧《愁》)
落第逢人恸哭初,平生志业欲何如。鬓毛洒尽一枝桂,泪血滴来千里书。(赵嘏《下第后上李中丞》)
昨夜孤灯下,阑干泣数行。(黄滔《下第》)
落第愁生晓鼓初,地寒才薄欲何如。不辞更写公卿卷,却是难修骨肉书。(杜荀鹤《下第投所知》)
功成方自得,何事学干求。果以浮名误,深贻达士羞。(皇甫冉《落第后东游留别》)
落羽羞言命,逢人强破颜。(卢纶《落第后归终南别业》)
羞病难为药,开眉懒顾人。(项斯《落第后归觐喜逢僧再阳》)
年年春色独怀羞,强向东归懒举头。(罗邺《落第东归》)
家园好在尚留秦,耻作明时失路人。恐逢故里莺花笑,且向长安度一春。(常建《落第长安》)
中唐名臣杜羔,考了几次,几次不中。他的夫人姓赵(一说姓刘),很希望她丈夫能考中,就在他又一次落第即将回家时给他写了一封家书,是一首诗:“良人的的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收回?如今妾面羞君面,君到来时近夜来。”
这首诗很俏皮,用大白话说就是:当家的,你的确是个“奇才”呀,否则怎么会年年被放回家来呢?就算你不觉得脸红,俺可是觉得难看了。如果你要回家的话,你千万别白天回来,让人看见了,俺要羞死了。
这样说来,如果落第,是连家里人都觉得脸面无光,更何况本人。所以,一旦落第,“南溪抱瓮客,失意自怀羞。晚路谁携手?残春自白头。”(赵嘏的《下第》),“外族帝王是,中朝亲旧稀。翻令浮议者,不许九霄飞。”(刘得仁的《下第》)真是惨啊。
当然,每个士子个性不同,落第后并非全是悲鸣一片,还有能在落第后强颜欢笑的主,旷达诙谐,但仔细品味,仍是苦中作乐。《全唐诗话·卷五》载“钟陵妓云英,隐旧见之。一日,讥隐犹未第,隐嘲之曰:‘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没有考中的士子罗隐被妓讥讽,罗隐作诗虽是自我调侃,但其中作为一个读书人的心酸和凄凉、焦虑和耻辱仍能在诗中品出。虽旷达但自伤仍重。
落第的打击,会使人心灰若死,但人还是要生活,在痛过之后,人生目标的转换也是一个迫切要考虑的现实问题。这时候,出于自我保护,士子们会拿出老庄思想来疗伤,以归田隐居来逃避这种伤害。
欲射狼星把弓箭,休将萤火读诗书。(殷尧藩《下第东归作》)
还因北山径,归守东陂田。(陈子昂《落第西还别魏四懔》)
殷尧藩在落第后想的是弃文从戎,走行武之路。而陈子昂落第之后想到的是归田以另一种方式博得功名。实际上,在唐代著名的边塞诗人中,确有不少人想通过从军而改变自己命运的。
还有一些士子自视很高,比如盛唐时期李杜,李白不用说,他曾豪迈地宣言要“济苍生”、“安社稷”;杜甫也说自己“窃比稷与契”,把“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但由于取士数量所限,或者由于官僚把持,才高者不第的现象在所难免。下第的士子面对黜落的现实,自然难免心存怨望。
在《全唐诗话·卷三》载贾岛事:
晋公度初立第于街西兴化里,凿池种竹,起台榭。岛方下第,或以为执政恶之,故不在选,怨愤题诗曰:“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蔷薇花落秋风起,荆棘满庭君始知。”
最后两句已经像耍孩子脾气,在对天诅咒了。
南宋流传下来的有《得意诗》:“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相对于得意就又有了《失意诗》:“寡妇携儿泣,将军被敌擒。失恩宫女面,下第举子心。”可见,得志与失意,荣耀与羞惭,是以及第与否为分界的,科举之途的坎坷就可想而知了。连唐代的著名诗人孟浩然、杜甫、杜荀鹤、孟郊这样的才士,也屡试不第,只好发出“空有篇章传海内,更无亲族在朝中”的感叹。干谒权豪的羞惭,增加了举子的心理失落,一旦不第,就会给士人造成强烈的刺激。
黄巢也经历着科举,他被寄予了家族的希望。但黄巢并不幸运,和很多士子一样,他也落榜了。
落榜的黄巢,自然不甘心,更不服气。看着中举者们“曲江赐宴”张扬兴奋,落榜者更加落寞,他在曲江附近找了个小酒馆,几碟小菜,一壶冷酒,以解忧愁。
青年黄巢早已不是那个五岁时懵懂的孩童,二十多年,习文练武,黄巢已是满腹经纶、武艺超群,在家乡有一帮能使枪棒的好兄弟,他们在一起贩卖私盐,一起闯江湖活得也是痛快。而今又一次的长安落第,自己又如何面对父亲的殷切期待,他知道父亲非常想让他考中,能光宗耀祖。自己也很努力,也很自负,感觉这次考试凭自己的才气舍我其谁?可结果还是失败。
本来是借酒消愁,岂料愁绪满心头。黄巢随意看小酒馆的墙壁,墙壁上不乏中举的士子们的得意题诗。唐人有在墙壁题诗的爱好,高兴也罢,失意也罢,都喜欢挥毫一番,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小酒馆上挂着几幅画,画的是牡丹。唐代人特爱牡丹,早在武则天时已有作诗牡丹的传说,至牡丹花开之时京城贵族更是倾城而出。诗人刘禹锡在《赏牡丹》一诗中写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道出了当时盛况。而此时的牡丹花所散发出的雍容华贵似乎全化作对他的嘲弄,黄巢想起了家乡的秋菊。浓香的牡丹在百花盛开时独领一枝,百花败去,牡丹也随之凋零。这多像此时的大唐啊。盛唐时期华丽早已转身,变为徒有其表,已是颓唐。自己寒窗苦读,为的就是跻身于帝王家,可帝王之家已是膏肓腐败,行将就木!此时大唐就如寒风中的牡丹,华贵已逝,娇艳不再,只有寒风中片片落红泣血,霜露中枯立而萎。
黄巢想到了家乡的菊花。想到了少时在重阳节的吟诗,想到少时“他年我若为青帝”的豪言,是啊,自负一身学问,既然帝王不用,何不用于苍生?
牡丹已死,金菊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从小习武的黄巢,被激起了热血,颓废之情一扫而光,他拿起店里的笔,稍一蘸墨,在一处白壁上挥笔写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是一首咏菊花的诗。
这也是一首遥庆菊花节的诗。
这更是一首满怀抱负不一样的落第诗。
重阳节正是菊花盛开之时,登高赏花成了这一天的主题,所以重阳节也似乎成了菊花节。诗的头句“待到秋来九月八”就是点明了菊花的时间,他不用九月九而用了九月八,是因为要与后面的杀与甲押韵。八、杀、甲带来一种气势,凌厉,快捷,如秋风扫叶,快刀斩麻。九月八是怎样的一天?对于落榜的黄巢来说,这一天是一种改变,改变什么?改变现在的不满,改变现在落第后的不服气,改变这种现状,为天下和自己一样怀着梦想的人争个公平。
秋来九月八这一天秋菊盛开,满城清香,这清香独来自菊花。春夏那些繁花似锦、争相开放的花儿们呢?早已凋零,早已枯萎。本来春夏的百花枯萎和秋日怒放的菊花并无因果关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自然之相。但黄巢把他们组合在一起,形成了因果。娇弱的花儿用了一个杀字,在映衬着菊花的霸气之外,也多少宣泄了黄巢心中更多的不满。我花一开,百花皆杀,一人之力抵得上百千。黄巢很自负,更自信。陈胜不是早在公元前209年的大泽乡发出:“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其后的项羽看到秦始皇东巡大气派也指着皇帝说:“彼可取而代之也!”
花香香得淡雅,那种香弥漫如雾。而黄巢把菊花的香形容为冲天,此香已非柔弱之花,而是花之战士了。这些花之战士列阵进入长安,一个透字说明了香遍及各个角落。这些曾在文人笔下温馨袅袅,如烟缕缕的艳香,在黄巢笔下居然穿着铠甲浩浩荡荡杀进了长安。长安是唐王朝的首都,是天子发布各项命令之地,也是皇权的中心。天之前用一冲字,长安前用一透字,一冲一透把天与长安代表权利的两个符号消弭殆尽。这其中不正是赋予了菊花一种神性,这神性的背后站着一个更为神气的黄巢,一个敢于藐视天地,天不怕地不怕,一个具有雄浑气魄的黄巢。
菊花开满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花开长安,香在长安,长安成了菊的世界。无处不在的菊花披上了黄金甲,花非花,菊非菊。西风烈烈中的菊花成了士兵,他们占领了长安,像火一样燃遍整个城市。这时的黄巢胸有百万兵,他可能没有想到,多年后他的这首诗居然真的让他梦想成真。
士子落第后写就的诗,往往有着说不尽的“伤”,道不完的“悲”,满纸的失落、失意、绝望、痛苦情绪。接二连三的名落孙山,更是痛上加痛。此时的黄巢也独自品尝这种痛苦,这种痛苦的沉积,加以发酵,再沉积,再发酵,被放大,就很有可能化成对现行制度和当下社会的怨与仇,再爆发成不可抑制的仇恨、反叛、愤怒,化成要改变现实、重组天下、凌驾万物的壮志雄心。种种这一切,又都化成了那首淋漓酣畅的《不第后赋菊》。比起其他落第诗,这首诗是最独特的。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也喜欢黄巢的赋菊诗,还仿制一首:
“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写得挺俏皮,和黄巢这首一比,则更像一首打油诗。
我们在明人小说《水浒传》中看到另一位造反者宋江谈起了黄巢: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
他时若随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宋江被逼上梁山,一个县城的公务员变为一个落草的盗贼。又歪打正着,做了盗贼的首领。拉了杆子聚众造反,享誉江湖。文以人名,他的诗也成了佳句。他时若随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从此句中看出宋江对黄巢还是颇不赞赏,内心多有点瞧不上的意思,虽如此,他还是不由得不承认黄巢是个大丈夫,而且以此自许。不过宋江在做上头目之后接受了招安,也使他梁山那帮兄弟们各自散去,他并没有把黄金甲开进长安。
黄巢对菊花格外偏爱。或许这就是命运,喜欢菊花的他不属于推崇牡丹的唐帝国,他最终几乎建立起一个推崇菊花的帝国,尽管这个帝国和昙花一样短暂。
他喜爱菊花,他迷恋菊花,这开满牡丹的长安不是他久呆的地方。写下这首诗后,黄巢离开了长安。回到了山东老家曹州,那里是他最熟悉,最热爱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他最喜爱的菊花。很多年以后,他又回到了长安,但那时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他心中的那个“开满菊花的王国”。
晚唐的历史,就因为这一场科举考试而改写了。
一花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