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关缺指点　腊月二十五的攻坚战

【背水一战】

嘉铭公司的一体化标记机项目给跃跃欲试的队员们注入了一针兴奋剂。刘玉和她的学生们终于盼来了有正式合同保证的“正规项目”，尽管合同经费只有2万元，但当时是继公文加密项目之后的第二个大项目，而且项目做得好的话还有希望和嘉铭公司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刘玉向嘉铭公司领导表态：“项目不按时完成、技术不达标，就按合同认罚。”

嘉铭公司是严格遵循ISO 9000质量管理体系标准的公司，要求项目开发必须遵照该流程规范，由立项评审开始，经输入评审、输出评审、结题评审等一系列节点的严格监控，最终提交的产品要达到合同附属技术协议的所有技术指标。这种近似苛刻的合作标准令刘玉和队员们心理压力巨大，甚至感到恐惧。但因为争取项目不易，硬着头皮也要往前冲。有意思的是，数年之后，习惯了真实项目牵引、有正规合同约束、有明确验收指标的Dian团队，反而不愿与那些谈判随意、要求松懈的公司或个人合作，因为100多个项目的经验或教训让大家明白：管理规范与否直接决定着项目成败。

与嘉铭公司的合作是刘玉领导的团队接触标准化、走上规范化的开始，嘉铭公司对于嵌入式开发的规范与管理经验深深地影响着团队的早期队员。这对当时的“小牛人”也是醍醐灌顶般的教育：原来做真实项目有着这么严格的质量监控，原来软件工程这门课不仅仅是纸上谈兵啊……

一体化标记机采用的芯片是ARM7，也是整个系统的核心所在。虽然ARM7已经广泛应用于工业领域的生产之中，但是对还在校园中的学生来说依旧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学校的教学、学生的训练用的都是40个引脚的51单片机，突然之间要用到256个引脚的ARM7系列芯片，无论对学生还是老师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更何况刘玉擅长的领域还不在此。与嘉铭公司的合作一开始就宿命般地重现了公文组最初遇到的难题：学生没基础，老师没经验。但刘玉下定决心要背水一战赌一把，哪怕面前是悬崖峭壁。攀过了这座山头，也许无限风光将尽收眼底。

【全力以赴】

刘玉坚定的决心和学生们对ARM7新技术的好奇，推动着大家团结一致开始了嵌入式项目的背水一战。

没人有嵌入式方面的基础和经验，那么大家就先自学再互教。当时Dian团队连一寸地盘也没有，幸好项目组有大三暑期实习学生，因此可以借用学校教学楼的教室，于是西五楼顶层一间热气蒸人的教室就成为项目组的讨论室。刘玉先将项目所需知识进行分解，给每个人分配不同的自学内容，在宿舍先自学两天嵌入式方面的基础知识，然后到教室集中，轮流在黑板上为大家讲解所消化的知识。项目培训就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如火如荼地展开了。队员们如饥似渴地吸取着各方面的知识和经验，为即将而来的苦战秣马厉兵。刘玉根据每人的汇报结果发现了一个新人才——薛强，给他布置更多的作业和任务，让这位暑期实习学生正式进入ARM7项目组，后来他果真成为一员屡立奇功的“大将”。

学生没有经验和基础，可以凭借着后天的努力来弥补，而一些关键的研发设备却是必不可少的。当时的团队一穷二白，别说买不起售价7000元的示波器，就连900元的防静电的烙铁和焊台都舍不得买。没有示波器、信号发生器怎么办？就由刘玉出面去电工电子创新基地（简称电工基地）借，但借了还，还了借，来来回回终归太麻烦，学生们提议能否直接搬到电工基地去。刘玉怀着忐忑的心情到西七楼去找基地主管尹仕老师求助，没想到尹老师满口答应腾出基地两张实验桌借给Dian团队，他动情地说：“刘老师，我了解你，你还在光电系任教的时候就很支持我们基地电子设计竞赛，还用自己的课酬给光电系参赛学生当营养补贴，令我很感动；现在你带学生从事科技创新活动，也不是为自己，我们应该支持。”

一体化标记机的工作原理，是用运动的钢针在钢板上标印出设定好的图像或者文字，为了验证程序设计的正确性，需要根据观看打标效果反复进行调试。但要控制钢针起落和运动，必须使用压缩气泵，而且还得安装在户外。没有气泵怎么办？同学们就把铅笔绑在打标头上代替钢针，在白纸上进行模拟标记。无法控制铅笔的起落怎么办？那就设计一笔画图形或简单文字，让铅笔从开始接触纸面直到画完图形再抬起。

学生第一次“亲密”接触又小又薄、引脚密集的IC芯片，都不敢动手焊贴片，那就先到外面去观摩熟手的焊接过程，回来再进行“处女焊”。学生们拿起烙铁的样子是那么笨拙与小心翼翼，生怕多吹一口气就弄污了电路板；焊完电路板，队员们进行正常性调试，原以为两三天就能搞定，谁知第一关软件下载接口就调不通，光查原因就查了整整一星期！第一次调板子的历程充满了艰辛，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摸索、尝试，沮丧、兴奋，再沮丧、再兴奋……大家都不熟悉C＋＋这种编程语言，那就摸着石头过河，边学边写边调试……

但是，也有学生靠自己无论如何也搞不定的时候。因为这个项目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相当于自制一套工业级的专用微机系统，不仅要考虑复杂的软件和硬件架构，更要解决产品化过程中的问题，提升性能指标。队员们参加了这个项目，才明白企业产品和竞赛作品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一体化标记机这个项目最难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呢？在于系统的稳定性！比如，从PC机到ARM板的串行数据传输，沉重的打标头上电启动，却不能可靠地传送命令。项目的整体进度就卡在这里。这急坏了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别人指点的一句话“在屏蔽线上再加一个磁环”，立马解决了困扰的问题，挽救了低迷的士气。

这使刘玉深刻地意识到“高人”的重要了。何谓“高人”？“高人”一句话，可以拨开迷雾见明月，“高人”的指点可以免去许多无谓的尝试，节省项目组宝贵的时间，还能迅速提升学生们的技术力。只是高山流水云雾深，“高人”又隐居在哪座山上呢？

【钟国辉的人生】

在公文组遇到难题的时候，刘玉首先想到的是请早年学生、软件高手宋治硕士来出谋划策。他对Dian团队的软件研发给出了许多指导建议，是Dian团队的首任顾问。但一体化机项目涉及硬件和大量的软硬协同问题，刘玉敏锐地“嗅”到了另一位高人的气息，一个与Dian团队有着不解之缘的人——白云黄鹤BBS的技术站长钟国辉老师。

钟国辉是华中科技大学电信系的青年教师，1995年本系毕业后就直接留校任教并在职读研。钟国辉这个名字可能知者不多，但提起他的网名“quick-mouse”，那可是如雷贯耳。他长期担任白云黄鹤BBS技术站长，网上威信颇高，人称“快鼠”、“鼠站”，白云黄鹤BBS的后台维护和技术支持全靠他，是无数少男少女心中的“技术实力派偶像”。传说中“鼠站”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则必是大动作力挽狂澜，数次让白云站转危为安。

刘玉和钟国辉就是通过白云黄鹤BBS认识的。刘玉的一大堆牛人网友中一个耀眼的ID就是“quickmouse”。钟国辉是电信系的嵌入式技术高手。当一体化标记机遇到难题的时候，刘玉自然而然就去求助于钟国辉。但钟国辉当时非常忙，在别的老师门下担任项目经理，又逢项目在校外企业联调，每晚9点之后才能返校，也没有周末，很难找到整块时间接受咨询。经不住刘玉的一再恳求，钟国辉最后只好答应每晚从校外回来时，先到西七楼来指点一下学生。

正是这一指点，让钟国辉走近并认可了刘玉和Dian团队，也转变了钟国辉的发展轨迹。

低调的钟国辉老师很少拍照，直到2004年才有与Dian团队相关的照片

（这是钟老师在团队例会上作题为“寄语Dian团队的队员”的报告）

【腊月二十五：攻关】

时间：2003年农历腊月二十五晚上

人物：刘玉、钟国辉及一体化标记机项目组组员

地点：华中科技大学西七楼一楼，电工电子创新基地的某个房间

已经是农历腊月二十五了，热闹喧哗的校园里早已空荡荡得只剩下路灯和树影做伴，年关将近，浓郁的年的气息撩拨着每一个人的心，回家过年的愿望也仿佛一只小猫不停在心里挠着痒痒，可是项目还剩下好几个难点没有攻克。项目组的组员们心里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在过年之前把这些问题解决掉，然后欢欢喜喜回家过大年。所以大家一直奋战到了这个时刻，腊月二十五的晚上。

刘玉带着水果来现场慰问大家，为了鼓舞士气，她向大家宣布：如果今晚所有模块都跑通，明天给大家1000元慰问金，到大商场去购物！

“刘老师，您说话可当真？”

“当然！”

众人雀跃，旋即振奋精神投入工作。

不一会儿，左边传来一个声音：“我的通了！”；

再过一会儿，右边又传来一个声音：“我的也通了！”

……

到晚上快10点时，只剩最后一个难题没有攻克——USB数据传输能发却不能收。这是长征路上的最后一关，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意味着整个系统的主通道就彻底打通，项目就有把握按时完成，前景将一片光明。家在四川的薛强已经买好了第二天的车票，但还是眼巴巴守在实验仪器旁边，盯着电脑屏幕调试USB程序。刘玉也陪着同学们。遗憾，还是遗憾。在场的同学们开始失落起来，难道真的要带着遗憾回家过年？眼看着同学们如此辛苦，刘玉安慰说：“无论能不能调通，已经10点了，都回去吧，咱们年后再战。”但大家都不愿马上离开，一方面是刘老师的奖励带来的兴奋与激动，另一方面是不甘和遗憾始终萦绕心头，不能释怀。他们或远或近目视着紧张忙碌的薛强，不过期待的成功依然没有出现。

项目组那晚在西七楼电工电子基地紧张调试的场景

（靠墙坐者是薛强，依次是陈竞和组长熊祖彪）

那晚，不记得钟国辉老师是什么时候来到现场的，只知道当同学们陆续离开实验室时，他还站在薛强身后指导。刘玉催促他俩收工，钟国辉很镇定地说：“慢，再等我5分钟。”这时，钟国辉的精彩表演开始了（还记得他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则必是大动作力挽狂澜的传说吗？）。只见他把薛强拉到一边，自己坐了下来，双手在键盘上敲击，如飞燕翩然起舞，目不转睛地浏览着屏幕上的代码，全神贯注。据刘玉回忆，那时的钟国辉哪里是在敲键盘写代码，完全是在演奏一段华彩乐章。只见屏幕上代码一行行更新，调试命令不停在屏幕上跳跃闪烁，突然间戛然而止。钟国辉转过身来，还是那副无比镇定的模样，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通了”，这一刻令人记忆特别深刻，时钟指向22：05。

薛强激动地抱住了钟国辉老师，刘玉也高兴万分，马上给已在回宿舍路上的阮航打电话报喜：“USB模块也调通了！！！”同路的张志华、陈竞、熊祖彪闻讯，当即就蹦了起来，大家放声欢呼，抱在了一起，那份喜悦和激动无以言表。多少次夹杂着汗水和泪水的折磨，多少个白天黑夜的辛苦付出，那句“通了”的确承载了太多。唯一镇定的是钟老师，还是那么的冷静，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好像只是举手之劳，那一刻钟老师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亚贸的感人之旅】

腊月二十五日晚攻克了最后一个难题，赶在所有人回家之前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这是项目组师生给自己最好的新年礼物，扔掉了最后一个包袱，开开心心回家过年。刘玉兑现自己的承诺，师生同行，第二天上午一起去武汉亚贸商场采办新年礼物。这次亚贸的购物之行，湿润了刘玉的眼角。

大家兴高采烈地在商场里转着，刘玉真的拿出了1000元“巨款”来犒劳大家，每个人都挑选了一两样商品。熊祖彪买了一双新鞋，可是刚穿上没走几步就又把鞋子脱下来，换上了旧鞋，刘老师这才注意到，他的旧鞋子连脚趾头都快露出来了。

“为什么不直接穿上新鞋，把旧鞋扔了吧！”

“等一会要上车，怕新鞋给弄脏了。”

然后就见熊祖彪将新鞋小心翼翼包好放进了背包里。刘玉心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薛强的家比较远，因为回家时间太晚，车票只买到了站票，刘玉就把自己家的小凳子带给了薛强让他上车坐。她考虑到车站人多，担心小个子的薛强挤不上车，还专门给了研究生们20元钱，交代他们护送薛强走绿色通道，一定要保证他能上车。

在她的眼里，这些穷人家的孩子是多么单纯、懂事、让人心疼啊！

数年后，刘玉在华中师范大学的博雅大讲堂上，面对着数百名师范生讲到师德时，特别提到这次亚贸之旅给她带来的震撼。学生们平分这1000元钱奖励时的那表情是多么知足、多么高兴啊。后来刘玉在项目结束时自己倒贴1万元给学生发奖金，又给团队定下一个规矩：每个真实项目一定要给参加的学生发较高比例的奖学金。这可不是拿钱来收买学生的心，也不是雇学生来给自己干活，而是他们太需要关爱了。跟随刘玉的Dian团队学生中，有三分之二都是贫困生，放假也坚持在学校奋斗，不达目的不罢休，假期还没结束又提前返校，生怕落后于人，这是一群多么可爱的孩子啊！看到学生们飞速进步，脸上充满自信的微笑，作为老师，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看着身边这群可爱的孩子们，刘玉感觉：值了！

2004年1月18日，6位组员寒假加班取得突破性进展之后摄于武汉亚贸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