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英国在国际关系中的隐忧

英国在国际关系中的隐忧

撒切尔夫人的第三届任期,正是战后国际局势最为跌宕起伏之时,一系列事件接踵而至。战后维系了几十年的雅尔塔格局迅速走向终结,各国政治家和战略家都意识到必须调整政策,以应付国际形势剧变可能带来的危险和挑战。

作为一国首相和在国际舞台上活跃多年的政治家,撒切尔夫人也毫不例外,她的外交活动十分繁忙。她要努力影响国际事态的发展,为了英国的利益,也为了她自己终生为之奋斗的信仰。

撒切尔夫人依然坚持她的基本信条:加强英美特殊关系,通过影响美国来影响世界。第三次当选后她出访的第一个国家,就是美国。这次访问于1987年6月中旬成行。这也是她第二届任期间在东西方之间进行的一系列外交努力的延续。她这次访美的目的有几个方面,除了要让她的老朋友里根分享她第三次当选的喜悦,并为被“伊朗门”事件弄得心力交悴的里根鼓励打气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和里根讨论美苏即将签署的“中导协议”和西方的防务问题。

一个时期以来,美苏之间就裁军问题达成重大协议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一直使撒切尔夫人心神不宁。就在她为争取三连任而努力的时候,美苏关于欧洲中程导弹的谈判迅速取得了突破。1987年2月,戈尔巴乔夫放弃了把达成“中导协议”与“战略防御计划”挂钩的主张,这为美苏谈判扫除了一大障碍。4月份,苏联又提出了实现中导和中短导“双零点”的建议。美国不仅同意这个建议,而且进一步提出“全球零点”。同年6月,美苏达成了协议。

美苏“中导协议”签署后,戈尔巴乔夫不断发起进一步的裁军和平攻势,西方集团内的分歧有所发展。尤其在欧洲短程导弹(射程500公里以内)的问题上,西德比较积极地倾向于裁减,即实现“第三个零点”,对西方的“短导”现代化没有表示赞成。这与美、英的主张存在较大的分歧。德国总理科尔后来没有坚持“第三个零点”,但还是要求就削减“短导”达到低水平的均衡与苏联进行谈判,如果谈不成再进行“短导”的更新。美国的立场则是先作出“短导”更新的决议,然后再谈判削减,必须保持西方足够的核武库和有效的核威慑。

撒切尔夫人在这个问题上的主张是同美国站在一起的。甚至可以说,在一定意义上正是她的努力才使美国采取这种坚定立场的。1988年3月,在北约首脑布鲁塞尔会议上,撒切尔夫人与里根站在一起,力图说服科尔转变态度。北约这次首脑会议公报,基本上反映了英美的主张,撒切尔夫人感到比较满意。

尽管如此,笼罩在撒切尔夫人心头的阴云并未消散。北约集团内关于“短导”的争论没有解决,而且有逐渐发展之势,形成英美派和西欧派。比、荷、挪、丹等与西德立场相似,而法、意则持骑墙立场。1989年2月,西德政府宣布,在1991年以前不会就“短导”现代化问题作出决定。

1989年2月,美国国务卿贝克访欧,收效甚微。这时美国已换了总统,乔治·布什取代了撒切尔夫人的老朋友里根。面对她那位同样以强硬右派著称的冷战“战友”的下野,以及美国新总统上台后作出的政策调整,撒切尔夫人内心又平添一层忧虑。舆论也开始猜测:英美之间的“蜜月”还能维持多久?

不过,美国新政府政策的调整有一个过程。撒切尔夫人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既定方针,而且在2月中旬与贝克国务卿的会见中,撒切尔夫人发现,尽管贝克对德国人在东西方关系中的敏感情绪比较关心,但美国在欧洲“短导”问题上与英国的立场还是一致的。

不久,布什政府也面临强大的裁军要求的压力。5月29日,布什提出了一个全面裁减欧洲常规军备的建议,同时改变了在“短程”导弹问题上的态度。在30日发表的《关于控制军备和裁军的总构想》中,一方面坚持核威慑的必要性,另一方面也同意就短导问题与苏联进行会谈,把北约的短导现代化推迟到1992年再作决定。总构想虽然还是坚持进行“短导”谈判的一些条件,而且没有提“第三个零点”,但无疑是对西德的立场作出了让步。这也表明西德在北约内的影响力提高了。

美国总统的妥协,使撒切尔夫人有一种被出卖了的感觉。会前她就听到了美国改变立场的风声,但只与国务卿贝克和总统安全事务助理斯考克罗夫特取得了联系,布什总统却没有与她通话。她只好接受大家达成的妥协。同时,撒切尔夫人对西德在北约中影响的加强感到不快。当5月31日布什在一次讲话中称西德为“领导伙伴”时,她简直是怒火中烧。也许布什敏感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在会后访问伦敦时,特别强调了“英美之间的特殊关系已经而且将继续存在”。

相对于国际格局主导力的角逐,撒切尔夫人对英国与欧洲共同体的关系和欧洲联合的政策,仍然保持着一贯的连续性。但是在欧洲联合进一步加速前进的新形势下,她的主张也显得越来越跟不上潮流了。

1987年6月底,欧洲共同体在布鲁塞尔召开首脑会议,讨论共同体经费短缺、预算吃紧等问题。撒切尔夫人仍然主张,解决这个问题的先决条件是把巨额的农业补贴降下来,否则英国拒绝提供更多的资金。她在布鲁塞尔坚决反对其他成员国提出的为了在1992年消除所有贸易壁垒(即建成欧共体统一大市场)而增加成员国摊款,反对提高用于对共同体内较穷国家的发展和社会政策的开支。

但是,撒切尔夫人又一次处于被孤立的境地。她不肯让步,会议不欢而散。1987年12月哥本哈根首脑会议上再一次讨论这些问题,她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这次会议又没有达成任何协议。直到1988年2月,在布鲁塞尔召开共同体特别首脑会议,才就改革预算制度、扩大共同体预算财源、节制农业开支等,达成一揽子协议。

财政预算问题达成妥协不久,英国与共同体新的争论又产生了。为了推动共同体建设的进一步发展,共同体执行委员会主席雅克·德洛尔等人认为,应努力建立联邦主义的统一欧洲,首先建立欧洲经济与货币联盟,逐步扩大共同体机构的“超国家性”的权力。但这个提议遭到了撒切尔夫人一如既往的坚决抵制。

但是,德洛尔在法国等国的支持下,还是于1989年4月提出了建立欧洲共同体经济与货币联盟的报告,主张分三阶段建立经济与货币联盟:第一步建立共同体各国货币的汇率联合机制;第二步成立欧洲中央银行,控制各国货币政策;第三步实行欧洲单一货币制度,取代各国货币。这一计划遭到撒切尔夫人的坚决反对,理由仍然是这样将有损国家主权。

在外交大臣杰弗里·豪和财政大臣奈杰尔·劳森的劝说下,撒切尔夫人才在1989年6月的欧共体马德里首脑会议期间勉强表示,可以在一定条件下让英镑加入欧洲货币的汇率联合机制,即建立经济与货币联盟的第一阶段安排。随后她在下院声明:德洛尔报告中提出的第二、第三阶段涉及大量主权问题,英国是不会接受的。在欧洲经济货币联盟问题上的分歧,是造成财政大臣劳森在1989年10月突然辞职的原因之一。可是撒切尔夫人并不因此改弦更张。

1990年10月8日,撒切尔夫人宣布英国加入欧洲货币汇率机制,但决不肯再前进一步。直到1990年10月27日的共同体首脑罗马会议上,她仍是单枪匹马地反对11国首脑一致同意的于1994年1月1日开始实施德洛尔计划第二阶段的时间表。10月30日,她在下院重申,决不用主权来换取经济的一体化。撒切尔夫人表情严肃地说:“我怎么可能到女王那里去对她说,在我们的货币上以后不再印有她的头像了?”

在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加速启动的同时,欧洲政治联盟的问题也加速启动起来。在法国总统密特朗和德国总理科尔的倡议下,1990年6月在共同体都柏林首脑会议上,讨论了政治联盟问题,并准备在12月份就此制定一个时间表,期望政治联盟与经济货币联盟的建设同时生效。

尽管对政治联盟建设各国有各自的考虑,但只有撒切尔夫人的政策明确地表示保留和反对,而与其他各国相对立。1990年6月28日,她在下院发表讲话,明确宣称:“我不同意放弃主权和走进任何与欧洲国家联邦相类似的东西。”“我们能够作为国家去进行合作,因为我们希望合作,这是我们将要做这件事的途径。”

撒切尔夫人如此顽强地反对欧洲一体化向深度进军,反对超国家的经济和政治联盟,除了英国历来对欧政策的因素之外,还有现实的原因,主要就是德国经济实力强大和迅速走向统一。

即使在欧洲各国中常常不合拍,受到批评,甚至也引起政府内部的争论,撒切尔夫人依然坚持己见。她在这个问题上,成了顽固维持现状和拖后腿的人。这最终使她付出了代价,成为了她的政府出现危机并导致她被迫下台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