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改组内阁
1981年,是撒切尔夫人与温和派的争论空前激化的一年,也是她经受严重考验的一年。自1980年秋冬起,撒切尔政府的紧缩政策进行了一定的调整。在此之前,撒切尔政府在货币领域中的改革重点,主要是控制货币流通量。
从1980年11月起,政府财政政策的重点开始转到削减公共开支上,即适当地降低利率,放松银根,以利于鼓励投资和经济回升。为了继续抑制通货膨胀,就要进一步削减政府公共开支,以补偿对货币控制放松而造成的后果。工业部门不能削减开支,反而需要政府拿出一些钱来支持部分企业,于是只能向一些开支很大的政府部门下手。而这样的部门有不少都是在温和派的控制之下,如国防部、卫生与社会保险部、环境部、外交部等。
为了削减公共开支,必须同这些开支很大的部门进行协商,把内阁弃之不顾是不现实的。这成为撒切尔夫人与温和派斗争激化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们本来就对撒切尔夫人的政策多有不满,现在更是力图保护自己部门的经费,对严厉的削减开支政策加以反对和抵制。
撒切尔夫人的办法是改组内阁,加强自己在内阁中的地位。1981年新年伊始,她进行了就任以来的第一次内阁改组,以削弱温和派在政府中的影响。
1月5日,她宣布解除下院议长诺曼·史蒂瓦斯的职务。这个决定使史蒂瓦斯惊讶不已。他原是撒切尔夫人的老朋友,私交一直不错,也是撒切尔夫人竞选领袖时为数不多的真正支持者之一。在保守党上台后,他的工作也相当出色。他对下院进行了一系列改革,设立了类似白厅等委员会,加强了对政府各部门的监督。他的功劳虽不少,却不受撒切尔夫人的欣赏。
撒切尔夫人解释说,将他解职不是因为他在下院或其他部门的工作不出色。什么原因呢?她没有说明。人们议论纷纷,猜测四起。有人说是因为史蒂瓦斯生性喜欢打趣戏谑,言辞行为不够检点,有时对首相言语不恭。据接近内阁两派的观察家说,史蒂瓦斯只是一个“替罪羊”,是撒切尔夫人对温和派开的第一刀,想以此对温和派“杀一儆百”,因为史蒂瓦斯对她的经济政策是持批评态度的。
这次政府改组还涉及其他人。1981年新年,莱昂·布里坦调入财政部任首席大臣,以加强削减各部门开支的工作。布里坦1974年才成为议员,后来成为杰弗里·豪的密友,并得到撒切尔夫人的信任。约翰·贝弗恩被调往贸易部任国务秘书。原国防大臣弗朗西斯·皮姆调任下院议长,接替了史蒂瓦斯,从而使其与经济政策脱了干系。约翰·诺特提升为国防大臣,以便贯彻遭到皮姆抵制的削减国防部公共开支的政策。
几个月后,撒切尔夫人又对国防部进行了大改组。外交部国务秘书彼得·布莱克被任命为武装部队国务大臣,取消了海军、陆军和空军三个军种各配备一名国务大臣的体制。海军大臣斯皮德因反对将海军的经费进行削减,被免了职。首相府官员说,撒切尔夫人决心制止那种负责某一军种的大臣,只代表自己说话而反对政府的整个经济战略方针的现象。
政府的改组,加强了撒切尔夫人的支持者在政府中的力量,但还不能说她已经控制了整个内阁和政府。政府和保守党内部的争论还没有消除。
1981年的经济状况依旧恶化,企业破产浪潮在继续,失业队伍在继续扩大。工业界许多人认为,撒切尔夫人的紧缩政策把他们推到了困难和破产的边缘。
经济学家们担心英国的社会及政治稳定受到威胁,这并不是纯粹的耸人听闻。1981年的英国,的确是一个多事之秋,难得有几天平静。
自3月起,公职人员工会组织了一系列罢工,要求增加工资,反对政府规定的增加6%的限制,要求增加15%。这种罢工使社会福利机构、税收机构等公共机构的工作受到很大威胁,造成政府财政收入的巨大损失。撒切尔夫人主张采取坚定态度。直到几个月后,政府同意了7.5%的增加额,才平息了这场罢工。5月,失业工人组织了从利物浦到伦敦的抗议军,进入伦敦市区时已达10万之众。
4月,伦敦郊区布坦克斯顿发生严重的城市暴力冲突。到7月,城市暴力冲突蔓延到30多个城镇,其中包括伦敦、利物浦和曼彻斯特等大城市。骚乱者抢劫商店、焚烧大楼,甚至与警察发生巷战。其规模之大、破坏之严重,被认为是英国两百年来所罕见的。
不安和失望的情绪笼罩着英伦三岛。
一些分析家指出,这种现状与政府的政策加剧了贫困和失业是分不开的。在一次盖洛普民意测验中,当问及谁是记忆中最坏的首相时,撒切尔夫人的名字高居首位,其次才是因推行绥靖政策而臭名远扬的张伯伦。
保守党和政府内的温和派继续批评撒切尔夫人的政策。在货币主义的支持者中,也产生了疑虑和争论。就算是撒切尔夫人的经济内阁顾问班子内,也有种种看法。
1981年2月,撒切尔政府的第三个预算案出台。这个预算案同样没有经过内阁事先讨论,只是在公布的当天才被全体内阁成员知悉。撒切尔夫人直接干预了这个预算案的制定。她把杰弗里·豪和其他一些人召到首相府,说财政部的草案不行,“不够强硬”。她提出了一个更低的政府借款数字政策。
第三个预算案对利率进行了进一步的下调,放松了信贷,这是1980年年底以来把抑制通货膨胀的重点由金融控制转向财政控制的继续。总的方针仍然是紧缩政策,仍试图以进一步削减开支来补偿对货币控制的放松。这一预算方案的精神及其制定方式,都引起了社会各界激烈的批评。
撒切尔夫人相信,这个预算方案是正确的。她坚定地说,要她走回头路,除非放弃政治。她对她的经济智囊之一艾伦·沃尔特斯说,即使议员们因为这个方案而逼她下台,她也不后悔,因为她认为自己所做的完全正确。她在保守党中央的会议上说,这几年经济状况每况愈下,是因为以前的一些经济政策造成的后果。她在苏格兰保守党的会议上坦言,英国的一蹶不振不能全怪政府,公共开支的直线上升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因此要推出这个严厉的预算方案。她强调,经济困难并非坏事,预算方案的疗效已经可以感觉到了。
对于那些讽刺、批评自己的人,撒切尔夫人完全不屑。对于长期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她强调说:“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固然可憎,然而通货膨胀更加狰狞,是我们的头号死敌,我们必须消灭它。”她说这番话并不意味着,她不关心失业问题,只是她决心先顾一头。她的观点是,失业问题将随着通货膨胀率的降低,私人投资的增加,经济的复兴而逐步得到解决。
1981年夏,英国失业状况的继续加剧和严重的社会动荡造成人们的不安和忧虑有增无减,撒切尔夫人与温和派的争论也再次加剧了。7月23日的内阁会议上,撒切尔夫人在温和派的压力下作出了一项让步,即从今以后,经济政策将在内阁中讨论。
无奈,第一次在内阁会议中讨论经济政策问题,在关于预算的问题上再次爆发了争论。批评预算案的大臣们轮番上阵,言辞咄咄逼人,几乎到了公开反叛的地步。
撒切尔夫人在会上受到多方批评,相当孤立。她反问道:难道我们还要走无限制地增加公共开支的老路吗?包括保守党的支持者在内的2000万国家建设者们最关心的是什么?是他们手中的钱不再贬值。政府大臣在这种情况下空谈通货膨胀问题而不司其职,难道是道德的吗?
许多人认为,如果预算方案得以通过,保守党会遭到灭顶之灾。撒切尔夫人与此正好相反,她认为如果不通过这个预算方案,政府会中途夭折。她坚决反对把最近发生的城市骚乱归咎于现行的经济政策和高失业率。
这个时期,撒切尔夫人与政府内温和派的斗争激烈异常。她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在施行改革政策。
有一次,她的丈夫丹尼斯对人说:“有时,她简直想立即辞职不干了。当时,内阁每次开会,都有人向报界透露会议内情。这实在难以容忍,这使她的权威受到很大的影响。有一段时间,她简直不知道谁可以信赖,以前的首相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然而,撒切尔夫人并未辞职,她选择了继续斗争。
1981年9月,撒切尔夫人对内阁进行了一年内的第二次改组。保守党主席桑尼克罗夫特勋爵,受到了日益加强的温和派的影响,以年事高为由,辞去了主席之职,比较年轻的塞西尔·帕金森接替了他的位置。
帕金森是撒切尔夫人的支持者,出生于铁路工人之家,靠自我奋斗成为企业家,曾任撒切尔夫人的财政秘书,深受她的赏识。传言,撒切尔夫人希望有个像帕金森那样的儿子——身体健硕,相貌堂堂、富有主见。这与她那个几近纨绔子弟的儿子马克形成鲜明的对照。
伊恩·吉尔摩原任外交国务大臣,对撒切尔夫人的经济政策多有批评,又与工党老资格政治家、已成为新成立的中间派政党社会民主党主要领导人之一的罗伊·詹金斯交往较多,引起撒切尔夫人的疑心。他被赶出了内阁,当了后座议员。吉尔摩心怀不快,警告撒切尔夫人说:“过河拆桥倒无伤大雅,但假如你正全速驶向暗礁的话,那可大事不妙。”
上院议长、处理津巴布韦独立问题有功的索姆斯勋爵,也是撒切尔夫人经济政策的批评者,在处理1981年上半年的公职人员罢工问题上,与撒切尔夫人有分歧,这次改组也去当了后座议员。 据说,这位勋爵没有心平气和地接受免职,而是勃然发怒,对撒切尔夫人进行了长达20分钟的攻击,罗列了她的种种缺点和错误,包括她对他的粗暴态度。然而,他最终还是不得不把上院议长的宝座让给别人。
另一个被调动工作的是普赖尔。他被调离就业大臣岗位,改派处理北爱尔兰事务。北爱尔兰事务是英国最令人头疼的问题之一,负责处理这个问题不是什么好差使。普赖尔起初不愿接受这个新任命,是因为不愿接受降级或流放,希望任工业大臣,这是他比较熟悉的领域。最后还是没有拗过首相。撒切尔夫人很赏识的诺曼·特比特被任命为就业大臣。
被解除职务的还有教育大臣马克·卡莱尔,他也对撒切尔夫人的政策多有批评。基思·约瑟夫成为教育大臣。
此外,撒切尔夫人还任命了一些较为年轻的大臣:奈杰尔·劳森成为能源大臣,他是中期金融战略的主要设计人之一,原任财政部首席大臣,这次得到了提拔。另一个得到提升的是尼古拉斯·里德利。他进入财政部工作,充实了强硬派的阵线。
第二次内阁改组,有人将比之比作1962年麦克米伦首相“长刀之夜”的那次大改组。不同的是,麦克米伦起用了年轻的左翼分子,而撒切尔夫人却是向右转。关键的职务——财政、就业、贸易和能源,以及保守党主席等,都由附和她主张的人把持。内阁的“撒切尔色彩”明显地加强了。在改组中获得提升的莫克·布鲁斯加丁写道:“这真是一次大变革。自从首相上任以来,她第一次在内阁中占有多数。”
1981年10月,一年一度的保守党年会即将在布莱克浦举行。这一年里,撒切尔夫人两次改组政府,引起了不少人的怨愤。温和派被无情地挤出了决策核心,心怀不满。经济形势仍令人揪心。保守党在群众中的支持率相当低。撒切尔夫人的情况甚至更糟糕。
在年会召开的前一个月,舆论界有传言说,保守党内第一次出现了“倒撒运动”。似乎有迹象表明:党内对她不满的人正在互相串联,憋足了劲准备在她争取连任党的领袖时一齐向她开火。除了攻击她的经济政策和失业问题外,还要把1981年发生的北爱尔兰动乱和英国城市暴乱也归咎于她上台以来的政策。
尽管撒切尔夫人成为了众矢之的,但温和派并未构成推翻她的威胁。温和派的一位重要人物普赖尔相信,撒切尔夫人只有两条路:要么改变政策,要么辞职。但他又认为,如果她真的辞职了,他们怎么办呢?据说,温和派由于担心被认为是在搞阴谋,所以都不敢在一起吃早餐。看来,温和派的目的是改变撒切尔夫人的政策,并不是推翻她的领袖地位取而代之。倒戈之说,只是传言和推测而已。
年会于10月13日召开,会上的争论非常激烈。会议一反过去年会“少谈分歧,多鼓士气”的传统,成了党内两派公开论战的场所。
不久前被解除下院领袖职务的约翰·史蒂瓦斯在午餐会上谴责了货币主义,说保守党已面临一场灾难。到了正式会议上,前领袖爱德华·希思带头发起批评。他说撒切尔夫人的政策使失业人数达到创纪录的300万人的水平,使保守党陷入了近70年来最深刻的危机,甚至比1938年的慕尼黑事件和1956年苏伊士运河事件还要严重。他要求重新实行膨胀政策。
伊恩·吉尔摩说,撒切尔夫人的政策可能使保守党遭到“本世纪最严重的失败”。四名保守党议员在这一天的《泰晤士报》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指出政府必须改变现行经济政策,否则在下次大选中有被工党取代的危险。
撒切尔夫人的态度依旧是“决不转向’。这时候,为她辩护的人出场了。刚刚当上保守党主席的塞西尔·帕金森赞扬撒切尔夫人是我们的“伟大首相”,“某些国家考虑的唯一问题是我们会不会丧失勇气,当他们看看玛格丽特·希尔达·撒切尔,他们就放心了”;杰弗里·豪作为撒切尔经济政策的主要制定人,在会上说:政府决不能为了降低创纪录的失业而乱花钱,绝不能增加国家的开支,否则会带来恶性的通货膨胀,以及更高的失业率;刚刚提拔的就业大臣诺曼·特比特强调,政府必须集中力量来控制通货膨胀。下院领袖弗朗西斯·皮姆,曾任国防大臣,对撒切尔夫人的政策持有批评意见,现在居然也对她歌功颂德起来。
一些有影响的报纸也加入到歌颂撒切尔夫人的大合唱中。10月13日,《泰晤士报》在一篇社论中说,“撒切尔夫人是我们找到的最好的首相”。
撒切尔夫人经受住了斗争的考验,她继续当选为保守党的领袖。这次年会之后,英国经济虽然仍然困难重重,但改善的迹象在继续加强。11月,撒切尔夫人在伦敦市政厅的一次宴会上说:“我们在联合王国可以看到某些恢复的第一批迹象了,现在已经逐渐可以看清,我们已经度过了本年度衰退的低谷了。”
撒切尔夫人终于以其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渡过了她执政之初最困难的阶段,加强了她在政府和保守党内的地位,初步巩固了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