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1　河南杞县事件——我们为什么逃离家园

1997年成立的杞县利民辐照厂是用钴-60对方便面调料包、辣椒粉、中药材、大蒜等进行辐照灭菌。据了解,该类装置的放射源通常被放在墙壁厚达2米的水井辐照室内,进行辐照加工时,通过远程控制将放射源从水井中提出,用完后再放回。2009年6月7日,辐照厂的辐照装置在运行中因货物意外倒塌,压住了放射源保护罩,并使其发生倾斜,导致钴-60放射源卡住,不能正常回到水井中的安全位置。换句话说,辐射源只能一直处于辐照工作状态。6月14日15时,辐照室内接受辐照加工的辣椒粉由于放射源的长时间照射,温度过高自燃。在消防及环保部门采取灌注水等措施后,引燃物于当晚24时得到控制。此前,5月19日,环保部北方核与辐射安全监督站督察发现,利民辐照厂辐照装置存在重大安全隐患,责令整改。然而,对利民辐照厂在整改期仍照常营业,乃至发生卡源,环保部此前表态也认为“不属于辐射事故”。7月12日,开封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了相关情况:安全无事,正在处理。杞县五里河镇村民王某说,7月17日,村民们听到了排障失败的消息,还掺杂了好几种吓人的说法,大家都将信将疑,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听说辐射对小孩伤害最大,所以有小孩的人家就纷纷结伴,到附近的睢县等地,“有亲戚的找亲戚,没亲戚的住旅社,没钱的睡路边”。

据《中国青年报》7月17日报道,环保部称,发生卡源事故时,由于没有人在辐照室内,事件未造成人员误照和辐射伤害。由于工业辐照用钴-60属于固体密封源,事件中放射源的不锈钢双层外壳没有遭到直接外力打击,包壳内的放射性物质没有泄漏,不会造成环境污染。按国家对辐照事故的分级管理规定,本次卡源不属于辐射事故,是辐射工作单位的运行事件。环保部17日公告说,一个月前发生在河南省杞县的放射源卡源事件并未造成环境污染及人员伤害。此外,环保部还解释说,目前专家正在论证如何把放射源收回到安全水井内,事件不会进一步恶化。杞县葛岗镇葛岗村村民高玉亭说,当地少数村民7月17日开始逃离,第二天大部分人就在政府的劝说下返乡,当明白卡源并不会造成泄漏和伤害后,情绪很快平复了。到7月18日,最迟19 日,农民们先后返乡。同时,当地政府在电视台连续播放澄清谣言的通报,并一天数次给手机用户发送短信,以安抚人心。其中一条短信说,“据中国原子能科学院辐射安全中心主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陈凌在现场发布”,专家和环保部的领导都在事发现场,“肯定没有危险,请不要传谣信谣”。接受采访的杞县人都对陈凌的头衔印象深刻。一位农民称,正是“中央专家”让他相信了政府所述。

据杞县电视台的节目报道,18日下午在辐照厂外检测到的数据显示,周边环境辐射剂量率为0.12μgy/h(河南省环境天然辐射剂量率平均值为0.134μgy/h),放射源至今处于安全状态。从官方发布的信息来看,所谓的“核事件”并不会对杞县居民产生影响,但为何在7月17日,杞县居民却像县城里真爆炸了一颗原子弹一样,仓皇出逃呢?据当地人说,当晚杞县城里大有“十室九空”之势。“那会儿出县城的路上堵得动不了。大客车、小汽车、面包车、摩托车、三轮车,还有随处可见的拖拉机,组成了浩浩荡荡的‘逃难’队伍,交警劝都劝不住”。亲身体验了“逃亡”过程的杞县居民李强(化名)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当时的情景好像是美国大片中的灾难镜头一样,但不同的是,仓皇出逃的居民身后既没有天灾,也没有怪兽。

“大家都传言说杞县核泄漏了,特别危险,没准还会爆炸。我看大家都跑了,我们一家七口就也跑出来了。”7月17日傍晚,一位自称是杞县居民的群众在电话中告诉记者。7月18日,开封警方宣布拘留了5名被指控造谣者,其中一名为转帖网民。记者注意到,5人中被惩罚最严厉的张某,“造谣”的行为就是转载了一个虚假的帖子。记者查询发现,最晚在7月10日该帖就已经出现在天涯论坛,并在不同论坛被多位网友转载。帖子的内容与17日引发恐慌的“钴-60将爆炸”谣言看不出明显的关系。这个帖子在网上流传至少4天后张某进行了转载,然后成为了唯一被拘留的网民。在官方指责造谣者的同时,也有舆论质疑官方:6月7日发生的事件,为何直到一个多月后,谣言四起,媒体曝光,当地才公布事件缘由?对此,杞县宣传部负责人昨日表示,事件发生后,河南省环保厅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杞县有关部门只是协助上级工作,为何没有尽快公开事件,应该问省环保厅。记者又致电河南省环保厅宣教中心,该中心工作人员提供了一个据称是新闻科的电话,但该号码一直占线。有当地媒体从业人员证实,此事发生在6月7日,次日他们就接到通知不能报道此事。而在百度杞县吧等网络论坛上,有网友质疑有关部门信息不公开,“为什么有谣言,就是因为你不说。你不说,其他人就说,其他人说,就会乱说”。

6月7日发生故障,政府一直不公开情况,直到网上炒成一片了,当地政府才在7月12日第一次发布消息,网民对此意见很大。“封锁信息整整一个月,你解释说怕引起慌乱!难道你不知道隐瞒实情更会引起慌乱?”网友“晴天乖娃娃”17日晚9时44分在天涯跟帖提出质疑,他说自己刚刚从杞县逃到郑州,“谣言……为什么有谣言?就是因为你不说。你不说,其他人就说;其他人说,就会乱说。他们没亲眼看到,只能这样传”。事件发生后,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是“谣言止于智者”,有些网帖也批评乃至嘲笑当地民众相信粗劣谣言,盲目跟风逃离。这让一些当地网友非常愤怒,流传很广的一个帖子《七月十七日,哭泣的杞县》这样写道:“这个社会没有愚味的群众,只有愚味的领导!老百姓是不懂,但是,谁也不能笑话老百姓!还没有发生恐慌性溃逃的时候,官员专家们都去哪里了啊?当杞县的老少爷们、妇女儿童冒着近40℃的高温仓皇往外逃的时候,当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却连家都不要了也要逃命的时候,有一个所谓的明白人来说一句话吗?”据了解,群众从中午1点左右开始逃离,下午3点杞县县委、县政府开始开会研究部署措施时,正是群众出走的高峰。下午5时许,当地开始通过电视、网络、手机、宣传车等多种渠道公开信息、澄清真相、安定民心,很快起到作用,出走民众陆续返乡。有网友提出,这说明只要公开透明信息老百姓是会相信的,问题就这么容易解决,如果早一点这么做不是更好吗?

在谣言风起的时候,不靠政府披露信息,老百姓还能靠什么?在新媒体时代,传统媒体不公开,新媒体公开;境内不公开,境外公开;权威信息不公开,谣言满天飞。

事实上,就在17日“发射源将爆炸”谣言兴起前两天,即7月15日,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就曾播出《杞县钴-60泄漏事件调查》节目,在节目末尾部分质疑认为,杞县政府部门对此事的处置方法“无法理解”。而这也是本地媒体中为数不多的“批评声音”。这段河南电视台网上至今存在的节目脚本显示:节目中记者就“当地报纸电视有没有解释”采访当地居民,受访者则称“谁解释?没人解释”。随后,节目带有点评性地指出,“即使记者赶到杞县采访的时候,杞县相关领导对此事的态度仍然是三不政策:不通报情况,不接受采访,不允许报道。在网络越来越发达,透明度越来越高的今天,杞县的做法的确让人无法理解”。

必须第一时间通过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同时发布信息,因为新媒体快速,又能互动;传统媒体权威,具有较强的公信力。当网上舆论同传统媒体都能出现时,老百姓就会认为,八九不离十,应是准确的信息。不公开就会给谣言留下了传播的空间。所以尽快公开是化解矛盾稳定人心的最好办法。当然在公开的时候除了政府的声音之外,要找内行的权威专家发言。

当谣言产生之后,要消除谣言的影响,就必须用远远超过最初的披露信息的传播规模和力量,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公信力。

王帝:《河南杞县居民:我们为什么逃离家园》,2009年7月21日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