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告别过去，结束逃亡欢喜返京

一纸《辛丑条约》，让大清帝国飘摇在风雨之中，这个有着二百多年历史的朝代，顷刻间暴露在全世界的目光下，列强欢喜于清政府的屈从，而国内的人民愤怒于清政府的无能，随即，广大民众掀起了反抗的浪潮。

光绪二十七年六月，在田燮经的领导下，直隶安平等地的百姓率先扶起“反清灭洋”的大旗，反抗西方列强侵略以及卖国求荣的清政府。八月，直隶的雄县人民在祁子刚的带领下响应安平；随后，川东的义和团散发纸帖，提出了“灭清剿洋兴汉”的口号。四川爆发了景廷宾起义，义和团首领赵三多也参与其中。一时之间，全国呼声强烈，纷纷表明态度，反对西方列强欺侮中国，反对清政府苟合屈从。但是，慈禧太后一行人暂时并不知道全国人民的愤怒，他们还沉浸在议和停战的轻松氛围之中。

慈禧驻跸在西安，将陕西总督的办事衙门当成了自己的行宫。以前老旧的房屋都抛弃不用，房屋不够就加盖几座，又将衙门全部重新粉饰一遍。左边最大的一间房屋是慈禧的起居卧室；光绪帝和皇后同住一间小屋；李总管独自住一间，紧靠着慈禧的卧室，方便随时伺候太后。虽然比不上在京城的布置陈设，但是也足够宽敞精美，皇室的吃穿用度，都由岑春煊负责。南方的官员还向慈禧呈献一些燕窝鱼翅等补品，慈禧每日都有山珍海味可以享受，偶尔吃腻了，就用鸡鸭鱼肉来换换口味。但是慈禧却规定光绪帝的伙食不能过于油腻，理由就是为了光绪帝的病情着想。慈禧喜欢牛奶，就命令岑春煊在附近建了一座牛棚，饲养了六头奶牛，每个月养牛的费用就需要二百两银子。各省官员知道慈禧驻跸西安，也都纷纷上表孝心，将一些金银珠宝都千里迢迢地进贡给慈禧太后，她都把这些珍宝秘密藏起来。但是，住了几个月之后，慈禧越发闷闷不乐，想起当年在颐和园的情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非常寒酸、简陋，即使自己每天的饭食费用不过二百两银子——那也只是在京城时每日用度的十分之一，而且岑春煊主张节俭，经常上奏太后要节俭用度，慈禧也不恼怒，只说：“这比先前在京城的花费要节俭多了！”

又到了慈禧的万寿期，岑春煊知道慈禧为了用度节俭闷闷不乐，就提议要为太后举办庆典，但是贝勒溥侗极力反对，他上奏太后：“如今国势衰微，江山社稷大半都落入了列强之手，国将不国；而且百姓怨声载道，各地反抗的队伍越来越多，如果现在又要举办庆典的话，皇室一定会遭到口诛笔伐，引起非议！请太后三思！”慈禧听了溥侗的建议，也觉得有道理，就下诏告知各省官员，今年的万寿期不办庆典，只接受官员们的上奏朝贺，表示心意就可以了。同时，她还勉励各省官员要齐心协力，将大清朝的倾颓关头共度过去。

没有了庆典，慈禧更加惆怅，幸亏岑春煊找来当地有名的梨园戏子，时常搭戏台为慈禧唱戏，为她解闷抒怀。这天，慈禧照常听戏，正听得入迷时，忽然听见台下有一个人起身大声叱责戏班的鼓点不对，怒气冲冲的架势吓得慈禧一惊。定睛一瞧，原来是溥儁，她让李莲英将溥儁带过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就让哭哭啼啼的溥儁退下了。

慈禧在陕西驻跸了一年有余，自觉没有恩泽陕西民众，还觉得有些不愉快。这天，岑春煊奏报陕西已经数月干旱，滴雨不下。慈禧眼前一亮，觉得显示自己福荫百姓的时候到了，连忙斋戒三天，亲自率领大臣们到太白山上设坛祷告上天，请求甘霖。不知是不是慈禧的虔诚感动了上天，当晚就甘霖普降，旱情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于是，一群谄媚恭维的大臣，又写了数十篇为慈禧歌功颂德的奏表，这让慈禧更加高兴。

一转眼，到了七月，朝中的大臣都纷纷奏请太后圣驾回銮，慈禧探听清楚京城的形势，确定西方列强已经陆续撤兵，就下旨择定七月二十日启程回京；但是不久，慈禧又以天气炎热不便启程为理由，将日期又延后了一个月，最终决定在八月二十日四动身。

光绪二十七年八月二十四日，两宫从西安起驾回銮。为了减轻各省地方的驿站供应负担，慈禧决定将这一大队人马分为三批：第一批是在陕西没有紧要公务的臣子、第二批是两宫圣驾以及随行的宫监婢女、第三批为在京城中没有要事的臣子。

决定好队伍人数，慈禧就下令启程了。与狼狈出逃时的简单行装不同，慈禧的车马队伍已经达到了上万，浩浩荡荡的前进队伍，也非常壮观：前导的侍卫英勇威严，然后就是随行护驾的大臣和宫监。慈禧太后坐在宽敞的黄顶御轿之中，身着华丽的宫袍，头戴彩珠凤冠，虽然年近古稀，但却显得精神抖擞，没有一点老态；皇后、瑾妃和后宫的众多妃嫔也都是华服彩妆，戴着耀眼夺目的珠宝，美轮美奂；光绪帝也穿着龙袍头戴皇冠，但是依然愁容惨淡，精神不振，就连身上那黄灿灿的龙袍都显得黯然无光，他的消极与皇后等人的欢颜形成了对比。

回銮一行不仅连队伍要有皇家的气势，就连一路上将要驻跸的行宫都要力求完美。慈禧早在陕西准备行程时，就提前告知要经过的各省，要求官员都将行宫尽快建成，并且一定要符合皇家的气势。各地方官员都唯唯听命，调集省内的银两，建起了一座座华丽的宫殿。

慈禧一行人先是到了河南，河南巡抚松寿早已经侯在城门外，等待着迎接，并且举行了隆重的恭迎圣驾的庆典。慈禧非常高兴，擢升了松寿的官职，还给予了丰厚的奖赏，于是沿途的一些官员都花费巨资，变着法地的想要讨慈禧的欢心。

李鸿章在签订《辛丑条约》之后就病倒了，他大口大口地吐血，虚弱地卧病在床，没有了一点力气，但是他仍然坚持着上奏朝廷：

臣等伏查近数十年内，每有一次构衅，必多一次吃亏。上年事变之来尤为仓促，创深痛剧，薄海惊心。

他当时签订合约时的心情如何，也许不会有人知道，但是，从这份奏报上看，他所崇尚的“外修和好，内图富强”，已经在这份合约下完全粉碎了。不久，李鸿章就因为病情恶化而撒手人寰。据说李鸿章去世之前，想要张口说话，但是努力了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流了几滴老泪，睁眼而绝。

消息传到慈禧太后那里，她还一时之间没有缓过神来，过了好半天才一边流泪一边赞叹李鸿章：“这几次的议和，都多亏了他尽心竭力地与洋人斡旋，不然我大清国早就被蚕食一空了！如今本宫正在用人之际，像李鸿章这么忠心的臣子，为何老天不多留他几年，继续为我大清殚精竭虑呢？”说完就命令大臣拟定谕旨，将李鸿章晋封一等侯爵，子孙后代世袭封号，同时将李鸿章的牌位请进贤良祠，赐予谥号文忠。李鸿章生前举荐袁世凯，就任命袁世凯为直隶总督，他的职位空缺由王文韶补替。一位汉臣，能在死后得到如此的待遇，也算是万幸了。

处理完这些琐事，慈禧又想到了一个人——溥儁。此时，慈禧已经将溥儁的父亲载漪发配到新疆了，他的儿子大阿哥还留在宫中，这是不合法度的。将来如果真的让溥儁登基做皇帝，那么载漪一定不能戍守新疆。如果将其召回，洋人肯定会阻挠；不将其召回，又不好向溥儁和内宫交代。慈禧有些犹豫，就对李莲英诉说了此事，李莲英想了想说：“不知老佛爷是否还想立溥儁为新皇帝？”慈禧说：“本宫早就看着这个顽劣的溥儁不顺眼了！他不知礼数，现在已经恶迹斑斑，将来不还得冲撞本宫？只是现在将他立为了储君，不好废黜罢了！”李莲英说：“先前太祖也有过这样的问题，一再改立，臣子们也没有什么异议！依奴才看，老佛爷这次废黜溥儁，有两个好处，一个是正显示了老佛爷的公正圣明，不让那不学无术的溥儁毁了我大清的名声！一个是又能够促进大清和洋人的交情，何乐而不为？”慈禧对此正中下怀，即刻就颁布谕旨，将溥儁大阿哥的名号撤销，赶出皇室。

慈禧一行人继续北上，看到洋人，一律都赏赐金银。到了直隶地界，袁世凯和宫中的贝勒亲王前来迎驾，并且奏请两宫已经准备好特别的火车，恭载两宫回宫。慈禧听了很是中意，立即命令袁世凯择定吉日，选定良辰到达永定门。袁世凯一一照办，选定了二十八日到达永定门。

当时铁路总理是盛宣怀，据说为了布置慈禧乘坐的专车，花费巨资：在慈禧、光绪帝和皇后的车厢中，都用金黄色的锦缎铺盖好，除了精美的御座和卧榻之外，还专门设了一道客厅作为军机办公的地方；在后宫妃嫔的车厢中，一律用厚重的帘布将车窗遮起来，防止沿途的民众看到内在。

二十六日，皇宫的专用火车到达车站，王公大臣都等候在此，行跪拜礼迎接。慈禧就一直微笑致意，还嘉奖了车站总管杰多第。一路上官员呈献各种各样的珍宝金银，此时所有的行礼都堆积在车站，慈禧将行李包裹一一检点之后，才命令臣子们小心地装到车上，仅仅这些珍玩就装满了十一节车厢。然后，慈禧第一个迈步上车，光绪帝在旁边小心地搀扶着，随后是后宫妃嫔和王公大臣上车，汽笛声响，二十一节火车风驰电掣而去。

沿途中，太后看着窗外的景色，对火车的速度赞不绝口，为了显示自己的仁慈，她还特别下了一道懿旨：凡有中外人民观瞻，不必阻止。因此，火车上专为皇室准备的帘布倒成了摆设，除了风雨天气，全都开着车窗，任由沿途的民众观看。

二十八日，慈禧的专车到了永定门，车站旁边早就站列着满朝的文武大臣，等候着圣驾。还有一班洋人也在此等候，大臣们还为他们准备了专座。火车一点一点靠近站台，已经能够看清慈禧的欢颜，臣子们都跪拜在地，只有洋人站立不动。慈禧太后看见站台上的人群，还挥手致意，笑容可掬。

光绪帝先行下车，跪地恭请慈禧下车。等到慈禧下车之后，她又马上命令李莲英去清点行李。奕劻先上前请安，并奏请慈禧起驾回宫，慈禧说：“不忙！”说完就坐在准备好的宝座上看着站台里的洋人，微笑着致意。李莲英清点好了行李，将清单呈送给慈禧过目。慈禧太后细细地检验了一遍，满意地点头，又宣召随行的袁世凯，夸奖袁世凯有心，并且让他代表自己赏赐铁路沿线的官员，袁世凯领命而去。慈禧这才慢悠悠的起身上轿，摆驾回宫。不过她嘱咐轿夫沿路慢行，她要好好观赏京城之中的景色。李莲英在轿旁伺候着，与慈禧说话解闷。到了皇宫，慈禧又去太庙里烧香叩头，祭奠祖先，告慰回京之事。行过大礼之后，慈禧才上轿回宫。随行的大臣和后宫妃嫔们，也都进入了宫中。

略微休息了片刻，慈禧马上命令皇后去检查那些带回来的金银珍宝，看到它们都完好无损，慈禧才放宽了心。午后，李莲英陪着慈禧闲逛皇宫，看见那些被烧毁的残垣断壁，瓦砾废墟，又不胜欷歔感慨一番。

一年多的西狩之行，终于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凄清了一年多的皇宫，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几只乌鸦站在枯树上，看着阳光下紫禁城的剪影，平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