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第十四章 温陵风雨 血洗倭穴

第十四章 温陵风雨 血洗倭穴

仲雄等人去泉州之事暂时按下不表,且说伯英一行赶回金陵全庐时已近元宵佳节,一家人见到伯英和蒯通平安归来已经喜不自胜,及至看到一位英姿飒爽、健美如花的姑娘随行,还有四匹骆驼驮着八大木箱财物、医书,以及沿途购置的土特产时,真是喜中又惊。伯英简单向祖父和父亲禀明情况后即作安顿,把小娟安排在小妹卢星儿的别院里居住。

次日,内院书房房门紧闭,老庄主卢半山和庄主卢良才整整听了伯英半天的禀报,直听得两位老人心惊胆战,喜惧交加。最后,当他们得知伯英的未婚媳妇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北”吴王张士诚的孙女,特别是见到那方价值连城的传国玉玺时,更是惊奇得差点晕厥过去。老庄主听完后立即发话,除要求严守机密外,还叫良才父子就在当夜,飞身上了供有丹书铁券的厅堂大梁之上,整整齐齐挖了一个六寸见方的框洞,藏进传国玉玺,合上盖木,再以桐油石灰填缝,最后撒上灰尘,既严封密闭,又不露半点痕迹。

大年过得十分痛快,尤其是罗小娟,初到中原,看见金陵繁华景象,与漠北相比简直判若天渊。她和卢星儿亲如姐妹,形影不离。那星儿也经常扭着未婚嫂子讲述漠北风情以及她们的涉险经历,听得如醉如痴,心驰神往。大年过后,老庄主提出要为伯英、小娟举办大婚典礼,但伯英固辞,说一定要等仲雄回来,如有可能合办最好。

仲雄什么时候能回全庐呢?大家预期着三四月份。这个信息也是仲雄从“元龙号”海船上飞鸽传书带回来的,一张小小的生绢上写着短短几行字:

货已出手。即乘“元龙号”自泉州放洋,学习贸迁。

我们都好,预计明年春暖花开时回家。

知名不具

很快三月过去,四月将到下旬,全庐的主人们心情日渐焦急,都为仲雄、陆迅的安危担心。卢星儿首先提出要和哥哥及未婚嫂子一起,去泉州迎接二哥。小娟听了立即附和,正好顺便游览祖国大好河山。伯英骨肉情深,也表示赞同。老祖父和父亲架不住娇女卢星儿软磨硬缠,总算答应了。决定由伯英领队,小娟、星儿陪伴,另外抽了两名武艺较好的丫环卢梅、卢兰随侍。蒯通得知此消息后哪里肯依,他四处求情,八方请愿,终于也跟着出发。一行六人六骑,还有三匹备用马驮着行李,装扮成京师富商,风风光光到泉州采购舶来番货。他们沿途参观名胜古迹,品尝风味小吃,迟迟慢慢,五月下旬才拢气候温润、历史上雅号“温陵”的泉州,住进豪华旅店。

事也凑巧,这个旅店距仲雄出海前住宿的元通货栈仅一街之隔,到港口码头都必须经过。伯英一行衣着华丽,有男有女,又经常到码头探望海船进口情况,不多几天,街上商家大都知悉这是京师来的富商,要做大笔买卖,因此也都刮目相看。元通货栈的胡朝奉那日在码头上见到伯英,猛然一惊:“这不是随我们少东家一块儿乘‘元龙号’出海的田公子么!听说他已经蹈海遇难,怎么又回到泉州来了?”于是赶忙上前行礼招呼:“田公子,什么时候回泉州的?”伯英听了先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猜想此人定是把自己认成了仲雄,那他必然认识弟弟,正好打听情况,于是急忙还礼,据实说道:“老先生问的可是田中益,他是我的孪生兄弟,由于我们长得十分相像,所以经常被人认错。”老朝奉听后看了又看,不住点头,“像,太像了,真是一个模子浇的,又在一个窑内烧的。”他生拉活扯,硬把伯英一行请到元通货栈,为他们摆酒接风,并请附近几家货栈的朝奉作陪。

此时,仲雄舍身援救胡小姐、奋力杀倭寇、合伙烧倭船的事迹早已通过回港船只传遍泉州,人们把他当成天神般景仰。伯英兄妹听了既兴奋异常,又万分担心。席间,胡朝奉还自自然然讲起田公子与故尚书府千金林凤翔的姻缘,并说:“经过去年贺阿拐事件后,胡、林两家的关系变得十分亲密,经常往来。前天,林府总管林升还来货栈,说他和小姐一起到泉州来打听田公子的消息,不知回建宁没有?”

伯英听后和小娟、星儿低声商量了几句,马上央告胡朝奉:“请老伯派人先通知林府总管,说我们兄妹一行将专程去林府拜望,务望先容准备一下。”胡朝奉满口答应。这时,卢星儿悄没声儿地对伯英说:“好呀,你和二哥都在外面私自招亲,我回去非告密不可。”

第二天上午,不等伯英出门,仍然留宿泉州的林凤翔倒是在龙八和凡羽的陪同下,大大方方先来拜望未来的“大伯哥”“未婚大嫂”和将来的“小姑子”了。这时已属初夏,林凤翔穿着一身湖色裙装,戴着一串润白滚圆的珍珠项链,薄施脂粉,浅涂樱唇,柳眉秀目,玉骨冰肌,雅致里透出妩媚,庄重中微露飘逸,活脱脱的一个如画美人。卢星儿一会儿看看小娟,一会儿又看看凤翔,好久才莞尔说道:“一个是健美的燕赵胭脂,一个是娟秀的南国佳丽,我的两个哥哥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在外私自招亲,找了这么靓丽的两个未婚嫂子。”林凤翔被说得满脸绯红,但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马上大方洒脱地回敬了星儿一句:“妹妹怕也在练选婿功吧,早点练也好,临上花轿时再求月下老人,那就来不及了。”岂肯饶人的小娟接着就讲:“是呀,等到妹夫揭了妹妹的红盖头,不管他是跛子瞎子大麻子,都得端交杯酒啊!”才思敏捷的林凤翔不依不饶地又口吟一绝:

小姑休要把嫂欺  阿嫂至今犹女儿

前船便是后船样  小姑也有嫁人时

“好呀,你们两个还没过门,就联合起来编排小姑子,我要回去当‘拨灯棍’,挑唆老娘,让她当个恶婆婆,狠狠收拾你们两个新媳妇。”星儿一番话,引得哄堂大笑。真是“三个闺女一台戏”,姑嫂三个相聚不到半个时辰,倒像认识了半个甲子似的。

林凤翔固邀伯英一行搬去她家出资开设的京闽大酒店居住,好让她尽地主之谊。伯英觉得盛情难却,便也痛快答应,马上搬了过去。这家酒店不仅气派堂皇,还附有两个幽深、舒适的小院,男、女宾各住一院,非常安静方便。当林凤翔了解到仲雄的家世后,深为自己择到佳婿而倍感欣慰,但仲雄至今存亡未卜,又使她更加担忧。每当有人提到仲雄时,林凤翔长长的睫毛一忽闪,一串亮晶晶的泪珠就滚了出来。

一天早饭过后,伯英带着蒯通照例去港口,打听有无远洋船只归航的信息。林凤翔拿了二十两银票,叫凡羽跟着伯英去海边鱼市买些刚刚捕捞的石斑鱼和象拔蚌,招待小娟和星儿她们。从来没有见过海边鱼档的卢梅、卢兰两个丫头,闹着要去看热闹,于是一行五人说说笑笑往海边去了。家里剩下姑嫂三人拉家常,龙老爷子按惯例在细细品尝工夫茶。

隔了不到半个时辰,只见蒯通脸青面黑、气急败坏地跑了回来,见着林凤翔她们就嚷:“不好了……”他气得话不成句,“我们刚到码头就有七八个手持兵器的歹徒把我们团团围住,为首的人指着公子大骂,硬说公子烧了他们的船,杀了他们的人,非报仇不可。他们也不听公子说明辩解,就一拥而上,刀剑相加。偏偏我们今天出去谁也没带家伙,倒霉透了。公子拼命夺了一把长刀,勉强罩住我们,但对方人多,功夫不弱,公子夺的长刀使着又不顺手,形势万分危急。公子叫我赶快回来搬兵,去晚了他们要吃大亏。”姑嫂三人一听,这还了得,各自抓起兵器就走。蒯通又去呼唤龙八,老爷子听后摘下自己惯使的流星锁子锤,也往港口奔去。

这时港口秩序大乱,只见五六个歹徒围着伯英一人厮杀。伯英虽然武艺高强,也劈倒两个歹徒,但猛虎难斗群狼,加之兵器又不顺手,撑持起来非常吃力。卢兰的情况更加危急,她满身血迹,手里挥着一把从鱼档上抢来的剖鱼刀,正苦苦与两个歹徒拼死搏斗。凡羽和卢梅却不见人影,估计已被歹徒俘虏。龙八见后怒目圆睁,裂天辟地一声暴吼,势如惊鸿出云般向歹徒们扑去,一对流星锤旋转如风,力量惊人,不到三四个回合,他那精钢铸造、四棱利刃的锤头,就把一个歹徒的倭刀砸飞,紧接着另一锤头又到,砸得那歹徒脑浆迸裂,倒地身亡。正在苦苦撑持的伯英,看见援兵已到,心情陡然一振,他一手接过蒯通扔来的棠字剑,顺手就将自己手中的长刀扔给已经难于招架的卢兰。得到自己称手的兵器后,伯英力量倍增,招数骤变,一柄棠字剑幻化成千百条光亮闪烁的匹练,迅速织成一片飒然生风的剑网,剑芒指处,一个歹徒断臂而逃。随着一阵迅疾的衣袂飘风之声,使刀的小娟和用剑的风翔也都划空掠至,各自找准目标,立即进行攻击。只有卢星儿功夫较差,不敢找人硬拼,而是拿着蒯通送给她的“飞鸣镝”在寻找机会,施放冷箭。蒯通见了心领神会,马上将一个歹徒引诱到“飞鸣镝”的射程以内,大叫一声:“送货上门!”星儿右手一扬,一点寒星激射,尖针刺向歹徒肋间,此人负痛几步踉跄,蒯通乘机一剑刺向他的小腹,只听伯英大喊:“留个活口!”蒯通听了剑尖顿时下移,“扑哧”一声刺进歹徒大腿,剑尖一旋,一股鲜血直喷,歹徒轰然倒地。蒯通又是一剑,刺中歹徒臀部,此人再也不能动弹,让卢星儿绑了个结实。

歹徒头子见势不对,怪声一叫:“亦梭亦得(快跑)!”众歹徒听后各自虚晃一刀,分头鼠窜,小娟、凤翔正待追赶,龙八急呼:“不要追啦,我们地形不熟,谨防暗算!”两人这才停下脚步,赶快去看受了伤的卢兰,幸喜只是左臂皮肉之伤,并未伤及筋骨,但凡羽和卢梅却真的被歹徒活捉去了。

伯英一行神情愤懑地回到寓所,他们推测这伙歹徒又是把伯英误认成了仲雄,因而进行攻击。为了弄清原委,伯英立即去审问那名受伤的俘虏,见他三处受伤,便拿出“灵音救生散”叫蒯通给俘虏清创、涂药、敷粉、包扎。但问到他的姓名、住处时,这个俘虏态度恶劣,不仅一言不发,直翻白眼,还向蒯通吐唾沫。这可惹恼了蒯通,这位小爷可不是以慈悲为怀的善男信女,他从怀里掏出一根医用金针,对准歹徒的百会穴一针扎去,然后慢慢捻动针尾。那歹徒脸色很快变成潮红,眼珠鼓出,头脑胀痛得像要炸裂开来,全身犹如百蛇啮咬,迅即猛烈抽搐,倒在地上翻来滚去,不住哀声求饶。蒯通这才歇下手来,稚声问道:“快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攻击我们?你们的头儿在哪里?”

那歹徒用结结巴巴的中国话说:“我是东瀛人,名叫滕原俊二,学的忍者功夫。去年冬天,我们有艘大船在中国的南海船毁人亡,只有两名水手侥幸逃回泉州。就在大前天上午,他们在港口发现了这位先生,”说时,滕原望了望伯英,“说他就是带头烧船的祸首,这样,我们的首领就叫四头目带一伙人,在港口附近寻找,一定要抓着这位先生回去审问和报仇。”

伯英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住在哪里?头领是谁?细细说来,我们绝不杀你。”

这时滕原又装死狗,闭着眼睛,硬不答话。蒯通哪里肯依,于是又捻动针尾,让滕原如百蚁钻心,难受得死去活来,很快又哀告求饶:“我不敢说,要是让首领知道了,我会被他们‘仙鹤斩’,让倭刀劈成两半,饶了我吧。”

“我以中华武士的名义保证,只要你说实话,我们一定替你保密。”伯英庄重、诚恳地说道。

在倭寇犹豫之际,蒯通又准备捻动针尾,滕原马上惊惧地讲开了:“大头领叫德康宏一,中国名字叫范德康。二头儿叫片山哲,中文名字是李哲山。他们的忍者功夫都十分了得,根本不把中国武士看在眼里。三头儿就是被你们烧船杀掉的云天敬。最近又来了个四头儿,没有中国名字,日本名字叫福田寿夫。武士们都住在望海楼,不连头儿也有二十个人。那楼修得十分坚固,里面还装有暗道机关,养了两条狼狗帮助巡逻守卫。不明内情的人闯了进去,容易遭暗箭射伤,或掉入陷阱让狼狗咬死。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你们抓人进楼后,关押在哪里?”林凤翔问。

“先后抓了六七个支那女人进去,百般淫乐折磨,现在都还活着。对那些不驯服的支那俘虏,就投入地牢,关进站笼,最后杀了去喂狼狗。望海楼也开旅店,但那只是平层和二、三楼,用作幌子;四楼以上驻扎武士,有暗道直通地下平层的厨房和杂物间,最底层才是地牢。”

伯英他们盘问后,马上另到密室商量。林凤翔首先就讲:“凡羽和卢梅一定要救回来,不能让倭寇们糟蹋。但光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要捣毁望海楼并救出她们,看来不行。龙伯,您看如何办为好?”

龙八也在思量这个问题,他缓缓说道:“我们能砍会杀的也就四五个人,要对付那么多二枚腰的倭寇,力量对比太悬殊了。我曾想过报官请兵……”

林凤翔插口就说:“没有金陵兵部的命令,驻军不敢擅自派兵。至于州县衙门那帮捕快老爷么,敲诈勒索百姓个个都是高手,要找他们去和倭寇拼命,不学兔子溜才怪咧。”

龙八不住点头:“想来想去,只有一股力量可靠,那就是黄花观的道士们。他们不仅训练有素,本领高强,而且十分憎恨倭寇。”接着,便将黄花观道士石船与云天敬勾结之事对伯英他们说了一遍。

伯英听后认为龙伯的设想甚好,但他毕竟老成持重,问凤翔道:“如果请来道士们和我们一起攻打望海楼,不会惊扰老百姓惹得官府出面阻拦吧?”

“大哥,放心。老百姓对倭寇恨之入骨,只要听说是捣平倭寇巢穴,他们会给您供长生牌位的。官府那边我叫林升先去通禀一下,送上几百两银子肯定摆平。如果我们真的端了望海楼,杀灭的又是货真价实的倭寇,他们正好冒功领赏嘞。”

“好!”伯英斩钉截铁地说道,“就请龙伯骑我的‘乌云托月’,连夜去请黄花观的道士们来泉州助战吧。”

当天下午,龙八一骑绝尘,箭射而去,“乌云托月”四蹄生风,关山飞渡,次日午时三刻,便到了建宁府黄花观。道士们也真仗义,马上派出十五名道众,其中石字辈五名、元字辈十名,由执法道人玄鉴带队,随同龙八赶往泉州。来人中的石字辈武功均属上乘,元字辈入观学武也都在三年以上。尤其是那玄鉴道人更加了得,受过邋遢仙人张三丰真传,一柄赤练剑使得出神入化。龙八把他们安排在泉州郊外慈云观内居住,以免倭寇察觉后加强戒备。休息半天后,龙八才接玄鉴来京闽酒店、商议荡平倭寇巢穴的策略。他们精确分工,决定次日凌晨卯正动手,以免伤及游客。

这天,龙八和蒯通再次盘问滕原,详细弄清望海楼内机关暗道、地牢设施等。卢星儿忙着采购和备办各种红伤药物,因为伯英嫌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上不了阵,便封了她一个大大的官衔——总医官,让她率领林府派在酒店别院的四名粗作丫头,负责战伤医疗。林府总管林升最为忙碌,除了负责城内城外二十多号人马的食用外,还要到州县衙门去“勾兑”捕快头儿,免得节外生枝。

一天瞬息即过,眨眼就到了次日凌晨。按原定计划由龙八和伯英等人挑战,道士们早早躲到港口静僻处,等到倭寇倾巢出动后再掩杀而出,截断他们的归路,力争在沙滩上全部歼灭。

卯正刚过,望海楼内的倭寇大部分还在酣睡,龙八就在楼前以传音入耳的功夫,用福建话大声谩骂,伯英等人大都没有听懂。紧接着蒯通又用金陵官话谩骂开了,他临时抱佛脚学了几句日本的脏话、粗话,套上中国官话骂了出去,什么“死倭寇都是八格牙路”,“望海楼的倭寇全是‘罗罗玛’和‘孔其酷学’(笨蛋加畜生)”,“再不放出抓去的人,就统统死啦死啦的”。一老一少,直骂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林风翔不断鼓励蒯通:“骂得好,再骂几遍,回去姐姐请你吃八宝蜜粽。”

此时,天正清晨,望海楼内尚在酣睡的倭寇们突然被这阵臭骂之声惊醒。大头领德康宏一揉着眼睛推开窗户细看,只见沙滩上孤零零三男两女站在楼前大骂。他马上派出一名小寇出楼探询,小寇很快回去汇报,说这伙人就是前日抓去滕原俊二,还杀死、杀伤我们两个武士的人,现在命令我们马上交出抓回来的姑娘,不然就要打进楼来,端掉我们的老窝。

这时,二头儿、四头儿均已来到德康宏一房间,听了汇报后都火冒三丈。二头儿片山哲说:“这几天我们天天加强戒备,原来要对付的就这么几个鸟人,让我派几名武士下去,杀了那三个男粗胚,抓那两个漂亮妞回来给你尝新。”德康宏一听了面色一沉:“别尽想好事,他们肯定是有备而来,千万不能大意。”福田寿夫马上耸肩谄笑说道:“大头领说的是。我和他们交过手,知道沙滩上那高挑身材的年轻人武功不弱,使锤老头儿的功夫更好,就是他砸死我们那名武士的。”德康宏一又拿起“千里眼”仔细观察沙滩各处,看看有无伏兵,最后才对片山哲说:“你带六名武士先去会会他们,我带四名武士在大门后面为你掠阵。福田留四名武士巡逻守卫大楼,边门和侧门的守卫不撤,各增派一名武士前去支援。”

待不一会儿,望海楼大门一开,六名黑衫黑裤的倭寇武士,头顶梳着歪鲨髻,额上缠着绘有赤色飞龙的白布条,腰间扎着白丝板带,使一色长柄倭刀,在片山哲率领下,气势汹汹地扑向沙滩。他们话也不说,举起倭刀便向伯英等人杀去。伯英他们也不含糊,挥动刀剑迎上前去,大砍大杀起来。龙八的流星锁子锤势若崩山啸海,不到三五个回合,一名倭寇武士就被他打得口吐鲜血,猝然倒地。傲慢成性的片山哲见了心中大怒,虚晃一刀摆脱伯英,顺势窜到龙八跟前,一招“独劈华山”向老头砍去,龙八凛然一笑,挥锤猛挡,刀锤碰处,火花乱溅,铿然巨响,直震得片山哲虎口崩裂,倒退几步才站稳脚跟。这时,伯英的宝剑犹如一道紫电倏地刺来,剑芒闪处,片山哲的后背就被划开一条大口子,鲜血直冒。这倭寇疾转身形,又回过头来对付伯英。

正在门后掠阵的德康宏一,眼见自己的武士打斗不到十个回合便一死一伤,知道今日遇见了强硬对手,万万不能轻敌,便一声唿哨,领着四名武士奔向战场。刚刚跑了十来步,忽听一棒锣响,一大群身着玄色劲装的道士,在玄鉴道人的指挥下,将德康等人团团围住,立即厮杀开来。玄鉴发现自己这个战团的人手过多,反而不好施展手脚,便大声吩咐:“石山、石海,你们带几个小师弟支援龙老爷子去!”三个元字辈的小道士跟着石山、石海扑向伯英战团。龙八看见小道士们来援,心中高兴,手里加劲,忽地一记“流星赶月”,接连两锤砸到一名倭寇武士肩上,这倭奴闷哼一声,倏然倒地。老爷子杀得兴起,转身又去帮助林凤翔,但这徒弟却不领情,娇声叱道:“师父,不能恋战,该救凡羽她们去了!”龙八听了,忽地想起自己的分工,于是他游闪如矢,替下正在苦斗的蒯通,大声叫道:“小子,忙你的正经活儿去!”蒯通心领神会,拔腿就跑,一会儿就押着俘虏滕原俊二向望海楼侧门跑去。很快,龙八和林凤翔也把各自的对手交给石山、石海缠斗,他们迅速跑向侧门救人去了。

这时望海楼前沙滩上明显分为两个战团,一个是玄鉴道长领着三名石字辈、六名元字辈的道士,围斗德康宏一和四名倭寇武士,二打一,形势显然占优。另一个战团是伯英、小娟和石山、石海,连同三名元字辈的小道士,同受伤的片山哲及五名倭寇武士缠斗,七对五,也是伯英他们占了上风。但是德康宏一和片山哲也非等闲之辈,知道今日形势险恶,如不死打硬拼,定遭覆巢之灾。只见德康宏一突然纵掠而起,倭刀闪映寒光,刀锋落处,一个元字辈的小道士用剑一挡,倭刀顺势滑剁,小道士的四个手指即被活活剁掉,他惨叫一声,退出战团,跑向总医官处包扎去了。那边片山哲也杀红了眼睛,像出柙的疯豹般狂砍乱杀,石海的左腿也被他划开一条口子,退出了战团。这时倭寇们重新鼓起勇气,殊死拼搏,两个战团都杀得难分难解,陷入僵持状态。

此刻,蒯通押着滕原俊二与龙八、凤翔会合后,直扑望海楼侧门。还有百步之遥,忽听惊雷似的一声炸响,望海楼侧门猛然腾起一团烈火浓烟,沉重的铁门霍然洞开,只见一溜人影倏忽间闯了进去。等龙八他们赶到时,看见三个守门的倭寇武士已被炸得皮裂骨碎,一条半死的狼狗还躺在地上哀号。龙八他们正感惊异,又听楼上接连响起几下剧烈的爆炸声,一股股呛人的硫磺、火药浓烟倒灌下来。很快楼上响起兵刃撞击、厮杀砍劈之声。这一系列变故让龙八他们又惊又喜,不知哪路天神相助,让他们兵不血刃闯进大楼。望着发愣的老爷子,林凤翔又娇声叫道:“别管楼上的事,我们先下地牢救人!”

龙八猛地清醒,他用铁锤轻轻一敲滕原的脊背:“下地牢!”那倭寇怪异地回过头来,暴起一声枭笑,随即向楼口地下室狂奔而去,龙八紧紧跟上。忽然墙角活门一开,一阵箭雨如飞蝗般扑面而来,大多数射中滕原面部、颈项和胸腔;龙八猝不及防,前胸和左肩也各中一箭。他只觉得酸麻异常,鲜血外涌,情知有毒,连忙点了自己几处大穴,暂时封住箭伤处血脉,不让毒血流入心脏。凤翔见状大惊,马上蹲下身去查看救助。龙八声音有些颤抖:“这该死的武士道,临死还要拉我垫背,先别管我,救人去!”凤翔怎能丢下师父不管呢,她忙从香囊里掏出个天青色小瓷瓶,倒出一粒散发着异香的金色药丸,说道:“快吞下,师父,这是田公子的老师刘彦修研制的‘九转还魂丹’,对排毒疗伤有奇效。我们救出人后再来扶您。”龙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吃了药丸就爬到侧门外等着,你们救人时要当心。”

林凤翔这才和蒯通悄无声息地摸入昏暗的地牢,见有一名倭寇正焦躁不安地向着牢门外探视,他不知道楼上爆炸连声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但又不敢擅离职守,只得和一条狼狗紧紧看住地牢。凤翔二人刚一露面,两眼发着绿光的狼狗就狺狺狂叫起来,拼命要挣脱铁链外扑。蒯通血脉贲张,仇恨满胸,抬手就是四支“飞鸣镝”向那狼狗射去,只听一阵哀号,狼狗砰然倒地。林凤翔雪亮的剑锋银虹暴闪,一记“长蛟入海”,直刺倭寇左胸,那人还未看清来处,就被宝剑刺入肋间。凤翔狠命将剑尖一推,直接刺入心脏,再顺势一绞,那倭寇还没叫出声来就命归扶桑了。

就着地牢昏黄的灯光,蒯通逐一审视那一溜子站笼,发觉囚着两男两女。他取下壁上挂着的钥匙,逐一打开四个站笼,才见三人已死,尸已微臭;只有一个女人还存一丝气息,见到林凤翔后微弱地叫了一声:“小姐。”凤翔心头一酸,连忙扶着脸色蜡黄的凡羽向地牢外走去,蒯通也背着卢梅的尸体迅速上爬。这时三四楼上又连连响起沉闷的爆炸声,大楼已经着火,浓烟四溢,两人费了牛劲,才扛出一死一伤的两个少女。再扶着周身发冷、面如淡金的龙八,走向港口上方找总医官去了。

此刻,望海楼前两个战团的胜负已初见分晓,伯英、小娟和道士们明显占了上风,两处倭寇又一死两伤。在倭奴即将被全歼之时,忽然听到德康宏一高声怪叫:“马斯酷——喀库落(戴口罩)!”小寇们一手用刀护着身子,一手摸出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罩在鼻口之上。说时迟,那时快,德康宏一和片山哲都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猪尿脬,先后往地下猛力一砸,那尿脬马上爆裂炸开,一股极为腥臭难闻的气体迅即弥散开来,人们闻到后很快头晕脑胀、翻胃想吐。伯英、小娟在瓦剌时,曾因防范吉勒格有些经验,猜到倭寇是在施放毒气,马上大声呼唤:“赶快抢占上风头,捂住鼻嘴!”他们边叫边摘下头巾包住鼻嘴,并几步跨到上风头方向。道士们先是一愣,后来纷纷仿效,割下衣襟,掩住口鼻,也向海风吹来的上方扑去,这个战团的道士基本未受伤害。但遭罪的是另一战团,玄鉴道长思想敏锐,反应奇快,一听伯英呼唤,也便割襟掩鼻,抢占上风;他近旁的小道士们跟着照办,都未受伤。但远处有两个年轻道士和两名倭寇杀得难分难解,精力高度集中,既未听到伯英呼唤,也未注意师叔捂鼻,还在欺身进招,很快便闻到弥散开来的“毒龙雾”,随即晕晕乎乎、手足无力、摇晃欲倒。两个倭寇各自一声鬼啸,暴然纵起,两柄倭刀齐刷刷砍掉两个年轻道士的半个身子。形势突然逆转,倭寇气焰陡长,玄鉴这个战团马上处于被动状态。幸好港口海风强劲,毒雾很快即被吹散,两个战团又缠斗厮杀开来。

正在此时,望海楼大门忽被猛然踢开,福田和两名武士灰头土脸、狼奔豕突而出,后面紧紧跟着几个渔民打扮的追兵。福田等刚刚奔入德康宏一战团,只见后面为首的渔夫突地向倭寇们头上抛出一团黑糊糊的包裹,他双手一合,猛然一推,那黑色包裹就惊天动地般炸裂开来。接着又飞来两个小炸药包,都在离地三五尺高处径行爆炸,只炸得倭寇们魂飞魄散,鬼哭狼嚎。玄鉴道长的利剑随即削掉一个倭寇的左脚,再补一剑,送他归天。片山哲听到爆炸声不禁一惊,侧头一望,伯英趁他分神之际,骤跃高空,剑泛寒晔,随着一声裂碑断柱的暴吼,猛然以剑当刀,从片山哲的右肩劈到左腹,这作恶多端的倭寇,肚子、肠子、腰子等“下水”崩撒遍地。另一倭寇武士见了,吓得面无人色,转身就跑,罗小娟哪里肯饶,紧追上去就是一刀,倭寇半个腰身被砍开来,轰然倒地。德康宏一见势不对,大声高喊:“亦梭亦得(快跑)!”两股残寇合成一伙,拼死向港口跑去,准备劫船出海。

这一支在爆炸声中、硝烟雾里冲杀出来的“奇兵”究竟是何方神圣?哪里来的?原来是陈天武和仲雄领着陆迅、金昌,陪着麦宽祖孙,在阿慧的指引下,前夜赶到泉州,昨天换成渔民装束,潜到望海楼附近观察了地形,决定今日清晨以陈天武的炸药包开路,从侧门攻入望海楼,去解救吉崽他娘。

陆迅三人守候在小岛上半年时间,长日无聊,陆迅、金昌不仅学习了陈天武独创的武术,也基本掌握了他用阴阳合力掌击爆炸药包的功夫,只不过人小力弱,只能击发小型号的。正是他们师徒三人,在熟悉望海楼内部通道和陷阱的阿慧带领下,一路逢栅爆栅,遇门炸门,轰隆连声,迅速前进。加以当时楼内绝大部分武士都集中到大门外格斗,防守力量薄弱,所以陈天武等人从暗道冲上四楼后,就和福田等几名倭寇正面交战。战了几个回合,陆迅、金昌就接连抛出几个小炸药包,炸伤两个倭奴,吓得福田等人胆战心惊,赶快退入石砌密室,由另一暗道奔向底楼大门,陈天武和两员小将紧追不舍;仲雄则领着麦宽祖孙,跟着阿慧冲上五楼,砸烂铁锁,解救出包括吉崽他娘在内的六名被当做“性奴”的中国妇女。

望海楼前沙滩上还在惨烈搏杀之时,港口上就聚集着越来越多看热闹的民众。最初他们以为是不同渔帮为争夺地盘而进行的流血内讧,因此只是呐喊鼓噪,盲目助威。正在此时,林升陪着州衙两个捕头,带了五六名头戴红黑帽子,手拿铁尺、哨棍的衙役来到码头。此时倭寇已经败逃,几名捕快见了情绪斗涨,武器一扬,大声叫道:“抓倭寇呀!”便向港口奔逃的残寇扑去。港口的渔民们听清了,是官差叫抓烧杀抢掠成性的倭寇,人人咬牙切齿,个个奋勇争先,拿起鱼叉、鱼刀,找不着刀叉的渔民也捡起两块大鹅卵石,迎面冲上前去。他们见着头缠白布条、身穿黑衫裤的倭寇就叉、刀齐上,卵石猛砸,不一会儿,那一小撮落荒而逃的残寇,包括福田寿夫在内,就被千百名愤怒的渔民剁成肉酱。只有轻功绝佳的德康宏一,几个纵跃,跳出汹涌的人群,纵到一个沙丘之上。他回头观望,只见望海楼烈火熊熊,浓烟冲天,沙滩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差不多全是自己的徒子徒孙。德康宏一深受日本武士道精神教育,是个宁愿丢命、不愿丢脸、进棺材前打粉——死要面子的人,眼看自己耗尽半生心血、苦苦经营几十年的成果灰飞烟灭,毁于一旦,他痛心疾首,觉得再也无脸回到东瀛去见赤龙会的长老。他鬼叫似的长嚎一声,颓然坐到沙上,从裤腿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猛地往自己的小腹刺去,然后狠狠一绞……

等到仲雄把麦吉他娘和其他五名中国妇女连同麦宽祖孙一起送进船坞内藏好以后,一挥棣字宝剑,匆匆奔入刚才还鏖战至激如今却已平静的战场。他正在寻找陆迅他们,忽见一人神情激动地向自己飞奔而来,来人越跑越近,越看越像自己。这人是谁?怎么长得竟和自己完全一样?不,他就是我!他是……他是——卢伯英!我呢?我——我是卢仲雄呀!突然间,仲雄发现了自我,认识了自我,还原了自我,他原来断裂了的思忆经络,在脑海里闪电般焊接熔合,他的回忆也在刹那间得到恢复。仲雄兴奋地大叫一声:“哥,您怎么来了!?”两兄弟在这维护民族尊严的战场上紧紧地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