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午夜魅影 魔窟除妖
小娟跟着伯英回到王府后,蒯通随即去找通事官德木齐,要他向老王爷夫妇禀报,说是自己学医的师妹来了,准备留下帮助小王妃保胎,这样在检查身体和将来助产时都更加方便。马哈木王爷听了十分高兴,马上和老王妃一起召见小娟。经历过这次重大变故以后,小娟变得文静沉稳,举止落落大方,完全没有过去那种野姑娘的做派。马哈木王爷夫妇见了十分喜欢,特别是知道小娟还会武功后,老王爷忽然想到他昨天得到的一个特情消息,不仅同意小娟住进王府,还特意安排她在小王妃宽大的毡帐内搭上一张矮榻,作为小王妃的贴身侍卫,日夜守护。
看来阿思兰和小娟也很“投缘”,接触才两三天,小王妃就喜欢上这个长相秀美、谈吐不俗的汉族姑娘。宝音小郡主更是一天到晚缠住小娟,要她教武功。小娟根据伯英的意思,向两位姑娘尽心尽力教授柔美的画圆运动——太极拳。阿思兰学得十分认真,因为解签上说过要“太极养身”。宝音琪琪格却很不用心,学了“白鹤亮翅”,忘了“野马分鬃”;学了“闪通臂”,忘了“海底针”。等她嫂子学会一百零八式太极套路之后,小郡主熟悉的仍然只有一招——太极起式。三个年轻妇女,成天嘻嘻哈哈,日子过得飞快,不觉又是半月过去,小王妃已度过流产的最危险期(她前两次都是怀孕三个月后早产的),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天夜晚,亥时未过,小王妃已经早早上床安息,小娟照例将伯英交给她的夜明金刚砂在阿思兰床前摆放了几处,然后自己才上矮榻睡觉。没睡多久,忽听毡帐外传来人声,一会儿帐门轻启,毡帘微掀,无声无息地走进一个人来,轻脚轻手地向小王妃的床前摸去。警醒的小娟早已察觉,持刀在手,悄然起身,正待动作,忽地前面红光一闪,亮出一个男人,小娟纵身急跃,一个“金雕擒兔”,抓着那人的衣领猛然摔到地上,狠狠用脚踏定。只听那人高喊:“别误会,别误会,我是……脱欢,我……是小王爷!”
这时睡在床后的蒙古侍女被惊醒了,一溜火折子“呼”地燃起艾绒,随即点亮了粗大的牛油蜡烛,到床前一看,小娟脚下踩定的真是穿着紧身缎袄的脱欢。小娟连忙松脚,扶他起来,说道:“小王爷深夜来此做甚?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万一我刚才不是下手而是下刀,那就罪过大了!”脱欢满脸通红,嗫嗫嚅嚅说道:“不怪你,不怪你!我……来看阿思兰……的被子……掖好没有,她爱在……在半夜掀被子。”小王爷的汉语本来说得就不流利,这时结巴得更凶。
小王妃听了“扑哧”一笑,从床帏里伸出头来:“你呀!不会撒谎就别撒谎。想来钻我的被窝‘偷营’吧?少打歪主意,这里又有侠女守护,又有菩萨显灵,别想那美事了。”
小娟此刻有点明白了,反倒不好意思,忙说:“小王妃的被子我们会掖,要想看她您明天请早吧。”
第二天宝音小郡主知道此事后,笑弯了腰,对小王妃说:“我哥真像一只哈巴狗,夜里也想挨着你睡。”“不,他是一条牧羊犬,夜里也要把我盯得紧紧的!”
随着小王妃体态的日渐“出怀”,王府内弥漫着一种欢乐祥和的气氛。但在大国师吉勒格的毡帐内,却充满了失望与恐惧的情绪。他虽在暗中做过两次法事,祷告鬼神让汉医保胎失败,但神鬼不灵,偏不给他面子。吉勒格又两次“烧琵琶”占卜吉凶,但每块骨头上显现的裂纹对他都是凶兆。吉勒格十分清楚,如果汉医为小王妃保胎成功,顺利生产,他这大国师在瓦剌就无法立足,只有滚蛋,这是他决计不能忍受的。看着阿思兰越来越大的肚子,吉勒格焦急得近乎疯狂,他决心拼死一博,挽回败局。这天上午,他把三个最亲密的徒弟叫进毡帐,长时间秘密商议,想了个他们认为最稳妥、最安全的损招,决定当夜实施,万一实现不了,再走第二步棋。
谁知道,马哈木王爷在当天傍晚就从特殊渠道知道了吉勒格的这个阴谋,连夜叫伯英去商议。伯英回帐后又马上找来小娟和蒯通作了部署,他要小娟今夜和衣而卧,任何时候都不离开小王妃半步。蒯通则潜伏在附近一座专门为小王妃做饭、熬药的厨帐内,防止有人下毒。他自己则冒着严寒,深夜在小王妃的毡帐外巡逻守卫。伯英强调要内紧外松,安谧如常,不能让小王妃知道分毫,以免她焦急恐惧,惊动胎气。正当他们要分头行动时,小郡主宝音琪琪格却全副武装,脚蹬一双短统薄底鹿皮快靴,手提一对蛾眉刺来找伯英,说是刚听王娘讲的,今夜这边可能出事,她要和嫂子同生死、共存亡,住进阿思兰的毡帐守护。这一下子急坏了伯英,看这位小祖宗通身的打扮,惊恐的表情,夸张的语言,只要她一住进小王妃的卧帐,那就什么都露馅了。经过三人好劝歹说,最后宝音郡主总算接受了一个“最最重要”的任务,和蒯通一起保护小王妃的药罐和饭锅,防止有人下毒,通宵值勤,眼睛也不能眨一下。
厨帐不算太小,炊具火塘齐全,这时正熬着中药,准备次日清晨端给小王妃空腹服用。蒯通和宝音支走厨工,把厨案下的存菜搬开,两人挤进伏卧,瞪大眼睛望着蒸气升腾的药罐。烛光摇曳,夜意静谧,小郡主瞪着瞪着,哈欠连天,亥时未过,她头一歪,躺在地上就睡着了,只是临睡前还含含糊糊嘟囔了一句:“杀手来了……喊……喊……我!”蒯通也感到头脑晕乎,眼皮打黏,困倦至极,但他死劲捏自己的鼻梁,掐自己的合谷,勉强保持着半清醒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顶上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猛地把蒯通从半睡眠状态中惊醒。他连忙用力一掐宝音的胳臂,痛得小郡主张口要骂,蒯通伸手捂住她的小嘴,低声说道:“杀手来了!”宝音马上噤声,擦擦眼睛,四处张望。只见篷顶盖帘掀开,一个小孩似的褐黄色幽灵,沿着烟筒“哧溜”一声直下,火塘的余光映照出一个躯体高大、龇牙咧嘴、眼闪绿光的大马猴。小郡主见了吓得浑身抖颤,蒯通也显得有些紧张,他悄悄摸出“飞鸣镝”,暗暗拉上机簧。
泼猴确实训练有素,它看了一眼药罐,不慌不忙地将手上的纸包扔进药罐,帐内马上弥漫开一股难闻的酸味。泼猴随即攀着笔直的烟筒向帐顶爬去,两瓣又红又肥的猴屁股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显眼。蒯通右手一扬,“飞鸣镝”一针如电,飞快扎进泼猴的红屁股上,只听它鬼魅般一声惨叫,猴血溅进火塘,帐内又冲起一股血腥味。但那泼猴负痛仍往上爬,挤出帐顶,只听见帐篷上响起一阵滚动的声音。发生这一切都是顷刻间事,看得小郡主目瞪口呆,蒯通一把将她从案板下推了出去:“快追呀,别让那妖猴跑了!”宝音这才如梦初醒,一跃而起,手执蛾眉双刺,飞身追出帐门。当天正值月望,一轮皓月当空,银白的月色洒落在积雪的平野上,天地一片通明。那妖猴受伤不轻,从帐篷上滚落地下,一瘸一拐,爬动缓慢,流下一路血痕。宝音马上就发现了它,加快脚步,英勇地扑上前去,对准那伤猴高蹶的红屁股,狠狠地又一蛾眉刺,只听妖猴一声惨叫,跌倒地上,双脚乱蹬。看见马猴的凶眉恶眼,小郡主不敢上前捉它,只是大声尖叫:“蒯通,我打翻它了,你快来捆呀,我怕这畜生咬我!”
正在守夜巡逻的伯英闻声后几个纵步飞身而至,三下五除二就把妖猴捆了个结结实实。紧接着蒯通、小娟和两个巡夜卫士也赶来了,伯英说道:“我还以为吉勒格有什么新招哩,看来也是黔驴技穷了。都回去休息吧,千万不要把小王妃吵醒了,明天清晨我们再向王爷禀报。”
小娟蹑手蹑脚地回到帐内,谁知阿思兰早已醒了,问道:“宝音逮住什么了,在外面炸喇喇地尖叫?”小娟赶快回答:“逮住了一只野黄羊,半夜闯进王府来的。”
“少见多怪!”小王妃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怕再出事,伯英等三人哪敢合眼,只有小郡主跑回王爷的座帐去了。过不一会儿,马哈木王爷的贴身卫士就急匆匆跑来,秘密宣召伯英、蒯通去王爷宝帐晋见,并叫将那只纵毒的妖猴也带去。伯英二人不敢怠慢,马上放下兵器,将妖猴交给传诏卫士,立即赶到马哈木王爷灯火通明的大帐。
原来小郡主回去以后,压抑不住兴奋,连夜吵醒了父王和王娘,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她自己勇擒妖猴的英雄战果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老王爷听后陡然狂怒,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非常信任的鞑靼大国师、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吉勒格,竟然真敢在背后下这种毒手。他怕宝音说话没准,所以连夜传见伯英二人。当他看了被五花大绑、屁股上贴着金创膏药的妖猴,再听蒯通复述一遍妖猴纵毒的过程,闻了闻蒯通带来的、投放进大量毒药的药罐,马哈木王爷气得青筋鼓露,七窍生烟,脸上的各个部件都错了方位,破口大骂道:“吉勒格,你这个天不赦、地不容的恶鬼,我饶不了你!”王爷断然吩咐身边的四个贴身侍卫,一名手持金狴令箭立即骑马去怯薛营(禁卫军),调一个百户所的兵力,将吉勒格和他徒弟们的住帐团团围困,不许放走一人。留下一名卫士,唤醒全府门卫、家丁,加强王府内的巡逻守卫。安排完毕,王爷随即带上伯英、蒯通和两名逮着伤猴的贴身卫士说走就走。老王妃劝阻道:“天亮再去吧!”马哈木一扭头说:“妖猴若不回去,吉勒格很快就会警觉,他万一溜走,麻烦更多。”“那么,多带几名卫士嘛。”“哼!谅他吉勒格也不敢把我怎样!”说完,王爷“呼”地站起,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帐外。
吉勒格驻地离王府不过一箭之遥,很快便到,王爷也不叫人通报,掀开门帘,大踏步跨进帐内。吉勒格也未歇息,正和他的三个爱徒在密谋什么,突然看见夤夜闯来的马哈木王爷,陡然一惊。当手里逮着伤猴的王府卫士跨进帐后,他们什么都明白了。吉勒格匆匆趋前几步,像是要对王爷迎驾,谁知刚到身边,他左手虚晃一招“毒蛇吐信”,马哈木不自觉地将头一偏,吉勒格闪电般将老王爷的头颅猛地挟入自己腋下,随即拔出自带的匕首,将刀尖对准马哈木的左背,厉声说道:“谁敢动弹,我就捅死这老昏王!”这一变故突发在电光石火之间,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一动不动。只听吉勒格又高声叫喊,“扎拉,快出去备马,要这昏王护送我们出城!”
扎拉是吉勒格最信任的大徒弟,听令后疾步跑出帐外。在大国师分神的刹那间,躲在帐角的蒯通右手一扬,一点乌镝倏忽劲射,吉勒格左膀猛然一麻、肘臂一松,马哈木趁势挣脱挟制,一个踉跄跌倒。吉勒格狠一咬牙,扬起匕首就往老王爷身上戳去,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伯英一声长啸,如鹤唳九霄,猝然跃起,一掌“独劈华山”向着吉勒格的大秃头劈去。大国师感到一股重如山崩的掌锋砭骨暴落,脑袋本能地一侧,但右肩抽避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震得他差点跌倒,匕首咣当一声落地。幸亏他内力深厚,马上站稳桩子,和伯英赤手较量开来。
两名王府贴身卫士已经掏出家伙,赶来护驾,却被两名魔徒拔刀拦住,就在这帐篷内捉对儿厮杀开来。卫士们的功夫不错,但毕竟是以二对二,加上又有后顾之忧,总怕魔徒分身去伤老王,所以处于防守态势,显得十分被动。吉勒格本来武功不弱,但他肩、膀两处受伤,根本不是伯英的对手,但他知道这是生死之战,豁出命来死缠烂打,让伯英不能快速、彻底取胜。只有蒯通无人“招呼”,但他此时却也不敢乱射“飞鸣镝”,怕伤着混战中的自己人。小鬼纵目观望,陡然见到吉勒格的匕首落在卧榻旁边,马上来了主意,悄悄爬去捡起,喊了一声:“王爷,快跟我逃!”蒯通用这把极为锋利的匕首猛然将帐篷划出一条大口,扶着老王就往外钻。吉勒格见了急得暴跳如雷,猛掏一把淬过毒的“出尘砂”向老王砸去。蒯通忙将身形一闪,死死护住老王爷的身背,自己的脊背和屁股上却沾满了“出尘砂”。老王的袍袖上也沾了一些,霎时间燃起一团团绿幽幽的毒火。伯英见了愤声大喊:“快卧倒地上翻滚,扑灭毒火!”
正在这时,帐门口又响起一个惊雷似的声音:“师父,我来了!”吉勒格一看,原来是自己钟爱的首徒扎拉回来了,他狂喜叫道:“马匹准备好了吧,快来帮我干掉这个南蛮子医生!”徒手的伯英见了心中暗自叫苦,今日恐怕难免一死了!只见那手持亮晃晃鬼头刀的扎拉应了一声“谨遵师命!”身形猝然暴起,大刀猛地劈下,只听“咔嚓”一声,血花飞溅,伯英被喷得满脸满身是血,却见吉勒格一只手臂被活生生砍到地下。大国师痛得浑身战抖,两眼怒睁,望着扎拉:“你?……你!……”扎拉怕吉勒格不顾死活,再砸“出尘砂”,便对着他的右手腕又是一刀,然后大声叫道:“怯薛(禁卫军)已经把我们包围了,快投降吧!”说完,把鬼头刀一扔,几步赶到马哈木王爷身旁,一面为他扑灭袍袖上的绿火,一面说道,“小觋传召王府卫士去了,救驾来迟,万望王爷恕罪。”
原来,马哈木王爷早对大国师心存疑虑,下工夫招降了他的首徒扎拉,从而在吉勒格身边秘密埋下了一颗“钉子”。大国师在瓦剌的所作所为,特别是他在当晚的反扑措施,全都经由扎拉的情报为老王爷所迅速知悉。到了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扎拉不得不亮相了。形势急转直下,另两个天魔教徒眼见吉勒格已无活命的机会,大队王府卫士又呐喊着冲了过来,于是马上缴械投降。伯英也赶快跑去帮助蒯通扑灭绿火,幸喜小鬼穿了羔皮坎肩,没有烧透,但手肘和屁股上仍被燎起了好几个大泡,迅速肿胀溃烂,疼得蒯通小脸惨白,大汗淋漓。扎拉赶过来说:“不碍事,不碍事,吉勒格的解毒药就在这小瓷瓶内,吃两颗下去很快止痛,身上的水泡在两三天内也会结痂脱掉。没有解药,生命就危险了。”说着,他把吉勒格放在卧榻旁边的纯钢禅仗拿来,拧开杖上的蛇头,取出一个青花扁瓷瓶,从中倒了三粒散发着浓腥臭味的紫色丸药,叫蒯通立即吞服两粒,也劝马哈木王爷服食一颗,预防邪毒侵体。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吉勒格由于失血过多,很快死掉。马哈木王爷考虑到天魔教在瓦剌地区的势力和影响,按照他们的教规,隆重地埋葬了吉勒格,并指派脱欢小王爷代表他去祭奠。很快,老王爷又正式册封扎拉为天魔教教主,借以安抚魔徒们。但事隔不久,一股谣言却传播开了,说吉勒格是被大明王朝派武林高手潜来瓦剌暗杀的,割鼻挖眼,砍手断脚,景象极为恐怖。很快在民间就掀起了一片仇汉、反汉的浪潮,一些地区汉人开的店铺被砸,汉人农民种的庄稼被毁,等等。
伯英他们知道后,连忙进行商量,认为必须干预此事,越快越好。三人想了一个办法,决定马上实施。这天夜里,小娟和他施展轻功向伊尔根旁边小山坡上那片胡杨林快速奔去,在一棵树形奇异、高大苍劲的胡杨树下,小娟停了下来。她首先摸准树干上一个巨大的疙瘩,端直向前跨了九步,又横向左侧跨了五步,端详一阵,点头自语:“娘说的就是这里!”她便扒开积雪,从腰间取出一个小铤,在冻土上凿了起来。伯英知道,冻土很难对付,既坚硬又绵实,若用镐刨,一镐下去一个白点,蹦起几片冰碴,啃不下多大一块土来,便抢过小铤,自己动手开刨。没想到这冻土在铤刨下却很脆弱,稀里哗啦很快就崩散了,不大一会儿,他已凿开一个约两尺见方、三尺多深的土坑。这时,小铤触到一块石板,撬出石板,下面露出一个瓦瓮。伯英小心刨开周围泥土,抱出瓦瓮,掀开瓦瓮顶盖,里面还有一个小瓷坛。揭开瓷坛的顶盖,只见里面放着一个用明黄宫缎紧紧捆裹的小包。打开小包,赫然出现一颗四寸见方、洁白无瑕的大玉印。他将玉印递给小娟,自己摸出火折子连连打燃,在飞溅的火花中,他看到此印状若凝脂,玺顶雕有栩栩如生的五龙交扭,有一螭尾系纯金镶就。印面赫然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形同龙凤鸟鱼之状。他脱口说道:“就是它,那方被元顺帝携带到蒙古的传国玉玺!”
“不忙,这玉玺下边还有一个大铁箱,咱们一并带走!”小娟马上补充。
第二天夜里,乞尔吉斯街头最繁华的几个地段,突然出现十几张蒙文谕帖,大意是说:妖巫吉勒格淫恶成性,残杀妇孺,近日更妄图篡位夺权,以致引起内讧,因而毙命。万勿移恨汉民农商,暴虐无辜百姓,否则我天朝大军即日北征,惩治恶行,等等。谕帖上既有“建德堂”的钤记,更加盖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玺印。第三日清晨,此事即传遍全城,有人揭下谕帖,去询问枢密院甚至王府,回答都是含含糊糊,模棱两可。但两处都称: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吉勒格之死是明朝派人所为,更不能迁怒汉族百姓,待查清真相后再作公布,云云。就这样一拖六二五,便把一场排汉浪潮消解于无形。
时光荏苒,转瞬到了七月,漠北原野水美草肥,牛叫羊欢,野花怒放,蝶舞翩跹。正当瑰丽的盛夏到来,小王妃阿思兰怀胎足月,顺利生产。真是好钢打好刀,壮羊产肥羔,小小王爷生下来净重就有八斤三两,而且母子平安。马哈木王爷成天笑得合不拢口,亲自给小孙儿取名硕德。王府上下人人笑逐颜开,伯英、小娟、蒯通这时才深深地松了口气,知道自己项上的人头不会在瓦剌“搬家”了。
马哈木王爷还是守信用的,他早已释放了三十五名原本抓来准备杀头祭鬼的孩子,又在小小王爷硕德打“三朝”时,把长得肥实粗壮的徐有福交给了伯英。这小子一点未受虐待,因为天天喝马奶、嚼羊肉,反倒长高了一头,身体十分健壮,蒙古话说得溜熟,见到伯英他们时,高兴得几乎发疯。小郡主宝音爱凑热闹,经常邀约蒯通、徐有福外出骑马狩猎,三个人亲热得好得像亲兄妹似的。
小小王爷硕德“满月”时,伯英即向老王爷郑重提出返回中原之事。老、小王爷夫妇哪里肯放,尤其是小郡主听说他们要走,哭了半天,声称还要绝食。好说歹说,总算说定,等小小王爷硕德过了“一百天”后,再送他们返回中原。
一百天转眼就到,归心似箭的伯英等人再也不愿滞留,一再固辞,终于获准。马哈木王爷除了原来许诺的赏赐一骆驼金银外,又另外赏了一骆驼名贵药材,感谢汉医们保驾救命之恩。同时,还要赏赐四名蒙古侍女,伯英、蒯通每人两个。但他们都坚决不要,蒯通说得最为坦白:“让两位蒙古‘干妈’老跟着我,吃饭拉屎都不自在,还不如投河自尽来得痛快。”于是只得免了。老王妃认小娟为干女儿,当然,小王妃、小郡主也重重送了一份程仪。
临行这天,刚到府门,说声“再见”时,阿思兰、宝音和小娟的眼泪就夺眶而出,老王妃也伤心不已。小王爷夫妇带着襁褓中的小小王爷硕德,一直送伯英他们到乞尔吉斯城外。小郡主宝音琪琪格更是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六十里外的驿站。她和蒯通单独告别后,又一再嘱咐随行护送的四名王府卫士:“要一根毫毛也不许碰掉地送到边界。”最后相约五年后再见,这才挥泪告别。
伯英一行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十天以后赶回榆林关。他们四马四驼的队伍还未进关,关前已是人山人海,都来欢迎大、小两位先生。这里既有大帅徐仝夫妇和伯英等人熟识的梁、彭、窦、叶四将,但更多的还是孩子被掳到瓦剌、后来又放回的人家,以及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们。伯英等人赶快下马,向徐仝跑去见礼。这时,人群中鞭炮震响,鼓乐齐鸣,无数老百姓跑了过来,围着他们作揖行礼,鼓掌欢呼,长久不愿散开。徐夫人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看了又看,亲了又亲,口里喃喃念道:“儿啊,怎么才回来哟,娘的眼睛都快盼出血了!”徐有福一边为娘擦泪,一边忙说:“娘,那些鞑子哥们儿对我可好哪,你看,我不是长得又高又胖了吗?”
伯英他们离开榆林关已近岁末,回到金陵全庐,很快就是桃符换旧、腊鼓催春的元宵佳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