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　旻

昊天疾威^①，天笃降丧^②。瘨我饥馑^③，民卒流亡^④。我居圉卒荒^⑤！

天降罪罟^⑥，蟊贼内讧^⑦。昏椓靡共^⑧，溃溃回遹^⑨。实靖夷我邦^⑩！

皋皋訿訿，曾不知其玷。兢兢业业，孔填不宁，我位孔贬。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

维惜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彼疏斯粺，胡不自替？职兄斯引。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灾我躬。

惜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百里，今之日蹙国百里。於呼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注释

①昊天疾威：昊天：天空，天。疾：急速，迅速。威：威力。②笃（dǔ）：诚实，这里是确实之意。③瘨（diān）：病，癫痫，发狂。④卒：突然。⑤圉卒荒：圉（yǔ）：边境，边疆。卒荒：突然荒凉。⑥罟（gǔ）：罔，法网。⑦内讧（hòng）：集团或家族内部因为权利或利益发生冲突或战争，为内讧。⑧昏椓靡共：昏：昏暗；惑乱；昏聩，糊涂。椓（zhuó）：击；宫刑，这里是指太监之类的人。共：通“恭”，恭敬；恭维。⑨溃溃回遹：溃溃：昏乱；愤怒。回遹：回：回回，每次，时时；经常。遹（yù）：邪辟。⑩靖夷：靖（jìng）：动乱；使动乱平定。夷：消除；创伤。皋皋訿訿：皋皋（gāo　gāo）：皋，原本是水边的高地；皋皋，就是说原本不高却要高高在上。訿訿（zīzī）：评论别人的短处，说人坏话。玷（diàn）：缺点，错误。贬：贬低；降职，外放。溃茂：溃：毁坏。茂：茂盛。栖苴：栖：栖息。苴（chá）：水中的草。维惜之富不如时：是指昔日的周文王、周武王之时周人的太平安乐生活。这句话出自《周易》泰卦和既济卦。泰卦六四爻曰：“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六四爻的意思就是：“要实现天下太平，使民众丰衣足食、欢乐愉快自由自在地生活，就必须以道德治天下，对于不富裕的邻国的人民，也要以德使人心归服。”既济卦六五爻曰：“东临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实受其福。”六五爻说：“具有祭祀天地之职的殷商天子，到商纣王之时，其实已经不如只有祭祀宗庙权利的诸侯国西周周文王的作为使人民得到实际的福祉了。”这是指殷商的第三十位君王商纣王，也就是最后一位君王的作为已经完全违背了先祖商汤的德政，使殷商的政治极度衰微。而西周周文王的势力已经非常强大，周文王因为能遵奉先帝先祖的功业，为人民谋求福祉，所以受到人民的拥戴，已经拥有天下三分之二的国土和人民。这一句话的意思就是昔日周人的先祖治理周邦，使当时的殷商不如当时的周邦富裕。维今之疚不如兹：维今之：而现今的西周。疚：久病；疾病；毛病。兹：通“滋”，更加。彼疏斯粺：彼：他，他们；那，那样。斯：这样，这。疏：少，稀少；疏诞：荒唐怪诞。粺（bài）：卑微的；一种形似稻子的杂草。胡不自替：胡：为什么。替：衰落，衰败；废弃，中止。职兄斯引：职兄：职：官职，官员。兄（kuàng）：同“况”，十分，更加；况且；何况。引：率领；引领；延长，扩大。竭（jié）：干涸；尽，没有了。频：多次，连续；这里就是连续应用，用得太多。自中：自己中断了水源。溥（pǔ）：广大，普遍。弘：广大，扩大。不灾我躬：灾：灾害，灾难。我躬：我的身体。蹙（cù）：紧缩；减少。

●译文

上天急速地发威风，上天确实降下了丧乱，降下了疯狂的饥荒，人民急速地到处流亡，我们的边境突然荒凉！

天降下制服罪人的法网，蟊贼内部发生严重冲突。昏聩的阉人那个不恭维，昏乱不堪而又经常邪辟。实是动乱不断颠覆周邦！

高高在上说别人的坏话，就是不曾认识自己错误。我一生虽然很小心勤谨，还是很不安静很不安宁。我的职位被贬遭到外放！

就如那一年遭到了旱灾，草木毁坏而生长不茂盛，就如那栖息在水中的草。我看这久负盛名的邦国，国运没有不毁坏停止的！

昔日先祖之富胜于当时的殷商；今时如久病更不如当年的殷商！那样的疏诞这样的卑微，为什么不自己衰败终止？何况官员这样引领败坏！

大水池的水已完全干涸，不说是自己使用得太多。清清的泉水也完全干涸，不说是自己中断了水源。这样普遍广大的灾害啊！官员更加这样无限扩大，没有灾害不毁坏我身体。

往昔先祖文武接受天命，有如召公样的贤良臣子，每日里开辟国土有百里。如今每日紧缩国土百里。哎哟哎哟哀哉哀哉悲乎！唯有如今那些执政的人，不崇尚往昔先祖的功德！

●评析

一般认为这是凡伯所写的一首指责批评周幽王的诗篇。全诗共分为七节。

第一节指出上天发威风，使灾难流行，使周朝发生饥荒、人民流离失所。其实这个上天就是指周幽王，周幽王失道无德，整日沉湎于淫乐，不理朝政，小人和长舌妇当权，人民当然就要遭遇灾难了。周幽王之时，西岐发生了严重的地震灾害，周幽王不但不安抚关心人民，反而认为这是天灾，他也没有办法，而且在人民遭受灾难时他却忙于为自己寻找美女，这就使人民流离失所，就连边境都遭遇荒凉。

第二节指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虽然发生了天灾人祸，但是天命始终是存在的，周幽王周围的小人发生了内讧，那些小人相互恭维，掩盖自己的错误，胡乱发布政令，这实际就是在毁坏国家社稷，颠覆国家，这些小人们迟早会得到报应的。

第三节指出围绕在周幽王周围的小人们整日高高在上，说别人的坏话，诽谤诬陷别人，从来就不认识自己的缺点。而诗人和那些贤良有德的人整日小心勤谨，不但得不到安宁，反而被贬职流放，这使诗人很悲伤。

第四节诗人指出，他和人民当时遭遇了这种灾难，他们的生活就如当年发生严重旱灾草木受到毁坏一样严重，就如寄生在水中的浮萍草一样漂浮不定，居无定处，人民流离失所，所以诗人说，他看这个国家迟早会要灭亡的。

第五节诗人指出，昔日周文王之治理西岐，使人民的生活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就连《周易》中都有记载。《周易》泰卦六四爻辞就有言：“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六四爻的意思：“要实现天下太平，使民众丰衣足食、欢乐愉快自由自在地生活，就必须以道德治天下，对于不富裕的邻国的人民也要以德使人心归服。”既济卦六五爻有言：“东临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实受其福。”六五爻说：“具有祭祀天地之职的殷商天子，到商纣王之时，其实已经不如只有祭祀宗庙权利的诸侯国西周周文王的作为使人民得到实际的福祉了。”诗人通过将周幽王时期的历史现状与先祖时期的历史现状相比较，认为今不如昔；也就是说，周幽王之时的政治已经不如昔日先王之时，更不如昔日的商朝了。为什么会这样呢？那就是因为有钱的官宦人家和朝廷在人民遭遇灾难时将粮食、钱币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安抚人民，而且那些官员们尽干些荒诞而卑微之事，任意乱来使灾难延伸，人民根本就无法生存。

第六节诗人指出池水干涸，那些使用池水的人从来不认为是自己使用太多；泉水干涸，那些使用泉水的人从来不说是自己中断了水源。诗人用这个道理来说明如今的西周之所以发展成为这样子，这些执政者从来不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而只是一味地扩大灾害，使灾害危害人民和当权者自己。

最后一节诗人用新旧之王臣建国功过的对比，指出昔日文武之时有召公、周公等贤臣辅佐，一日内能开辟国土百里，而当今的周幽王任用小人，又频频遭到外寇的侵犯，一日内就能丧失国土百里，这样下去怎能不亡国呢？可是偏偏就是这些亡国者，从来都不喜欢学习崇尚先祖的功德，只是任凭自己的喜好胡乱处理国政，这样下去国家哪里还会不亡呢？其结果是周幽王只做了十一年的西周天子，就将西周的国运彻底葬送，而且自己也彻底灭亡了。

这首诗歌所记载的历史事实在《周易》未济卦的文辞中可以得到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