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　刘

笃公刘^①，匪居匪康^②，迺场迺疆^③，迺积迺仓^④，迺裹糇粮^⑤，于橐于囊^⑥，思辑用光^⑦。弓矢斯张^⑧，干戈戚扬^⑨，爰方启行^⑩。

笃公刘，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顺迺宣。而无永叹。陟则在巘，复降在原。何以舟之？维玉及瑶，鞞琫容刀。

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迺陟南冈，迺觏于京。京师之野，于时处处，于时庐旅，于时言言，于时语语。

笃公刘，于京斯依，跄跄济济，俾筵俾几，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执豕于牢，斟之用匏。食之饮之，君之宗之。

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迺冈，相其阴阳，观其泉流，其君三单。庶其隰原，彻田为粮，度其夕阳，豳居允荒。

笃公刘，于豳斯馆。涉渭为乱，取厉取锻。止基乃理，爰众爰有。夹其皇涧，遡其过涧。止旅迺密，芮鞫之即。

●注释

①笃公刘：笃：厚道，忠诚。公刘：是后稷的曾孙，周族的先祖。②匪居匪康：匪：不是。居：安居；占据；积蓄。康：安乐。③迺场迺疆：迺（nǎi）：于是，就。场：场地，平坦的空地。疆：疆界，地界。④迺积迺仓：积：堆积谷物。仓：粮仓。⑤迺裹糇粮：裹：包裹。糇（hóu）粮：干粮；糇糇，窝窝头。⑥于橐于囊：橐（tuó）：一种装粮食的口袋；用袋子装；小口袋。囊（náng）：用袋子装；大口袋。⑦思辑用光：思辑：思：思考；挂念。辑：和睦，和悦；安抚。用：使。光：荣耀，光明；发扬光大。⑧弓矢斯张：弓矢：弓箭。斯张：斯：那么，就。张：把弦安在弓上或拉紧弓弦。⑨干戈戚扬：干戈：干：盾牌。戈：戟。都是古代作战常用武器。戚扬：戚：古代兵器名称，是一种斧子。扬：飞扬，翻腾，舞动。⑩爰方启行：爰：于是。方：方才，刚刚。启行：开始行动。于胥斯原：胥（xū）：观察；等待；相互；皆，都。原：宽阔而平坦的地，平原，田园。既庶既繁：庶：很多，众多。繁：繁多；茂盛。既顺迺宣：顺：和顺，顺理，顺从。宣：疏通，通畅。永叹：长叹。陟则在巘：陟：登上。巘（yǎn）：山峰。舟：佩戴。瑶（yáo）：美玉，像玉一样的美石。鞞琫容刀：鞞（bǐng）：刀鞘上的饰物。琫（běng）：刀鞘下端的饰物。容刀：佩刀。逝彼百泉：逝：流失，流去。彼：那些。百泉：众多泉水。瞻彼溥原：瞻：瞻顾，向前看。溥：广大；普遍。觏于京：觏（gòu）：看见。于：到，在。京：京都，也就是当时公刘选中戎狄之地的豳地，而建造周人的都城，但直到其子庆时，才正式建国于豳地。京师之野：京师：都城，国都。野：郊外。于时处处：于时：这时。处处：居住，处所，停留之地；处理，安排。庐旅：庐：居住。旅：众人；古代城邑居民的居住按军队的编制居住，五人为伍，五伍为一两，四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语语：告诫；告诉；说话。斯依：斯：那么，就。依：依傍，依靠，靠近。跄跄济济：跄跄：步履有礼节的样子。济济：众多；美好的样子。俾筵俾几：俾：使；从。筵：筵席，竹席。几：小而矮的桌子。既登乃依：有的登上筵席，有的依几而坐。乃造其曹：造：建造；到，去，前往；制定；这里是排定次序。曹：群；辈。执豕于牢：执：捉住。豕：猪。牢：养牲畜的栏圈；天子祭祀用的牛羊猪三牲为大牢；诸侯祭祀时用羊猪为少牢。这里的牢，应该是指猪圈。斟之用匏：斟：斟酒。匏（páo）：葫芦。既景迺冈：景：阳光；大；景色。冈：较低而平的山脊。相其阴阳：相：观察；察看。阴阳：朝南朝北。朝南为阳，朝北为阴。三单：分成三批，轮流当值。彻田为粮：彻田：彻：撤去。这里是指撤去杂草开垦田地。为粮：为了种粮食。度其夕阳：度：量长短，测度。夕阳：西落的太阳。豳居允荒：豳：在今陕西彬县一带。豳居，就是在豳地建立新居而居住。允：诚然，确实；符合。荒：荒芜，荒凉，这里是指宽广。斯馆：斯：辟。馆：客舍；房屋的总称。涉渭为乱：涉：渡河。渭：渭河。乱：横渡。取厉取锻：厉：磨刀石，砺石；砺行。锻：锻造，锻铁；锻石。止基乃理：止：脚。止基：房屋的地基。乃理：就根据石块的纹理来作地基。爰众：爰：于是。众：众人，众多。皇涧：豳地涧的称名，涧：夹在两山之间的水沟。遡（sù）：逆着水流的方向走。止旅迺密：止：居住。旅：众多。密：密集。芮鞫之即：芮（ruì）：通“汭”，水流弯曲的地方，水岸边向内凹的地方叫“汭”。鞫（jū）：通“鞠”，弯曲，水岸边向外凸出的地方叫“鞠”。

●译文

厚道忠诚的先祖公刘，不为自己安居不图安乐，于是就规划场地和地界，就建造堆积谷物的粮仓。于是就包裹起各种干粮，于是就装满小袋和大袋，思考安抚人民使其光明，弓箭就时刻拉紧了弓弦。盾牌戟斧翻腾练兵不息，于是才刚刚开始了行动。

厚道忠诚的先祖公刘，于是就观察那些平原地。平原地既多又生长繁茂，既顺应民心又人心舒畅，又没有人常叹息出怨言。有时登山就上那山峰顶。有时就又下到那平原上，他都佩戴一些什么东西？佩戴的只有玉石和琼瑶，佩戴着鞞琫装饰的容刀。

厚道忠诚的先祖公刘，看到不断流失的众泉水，向前看那些广大的平原，于是就登上南面的山岗，于是看准了豳地做京都，都城到郊外辽阔而广大，这时就停留安排居住地，这时就安排众人来居住。这时就要把规矩说一说，这时要告诫众人把话讲。

厚道忠诚的先祖公刘，在都城依山傍水住下来。步履有礼节是多么美好，于是就使用筵席和小几。有登上筵席有依几而坐，于是就为众人排定次序，前往猪圈捉拿猪仔来宰，斟酒用的就是那葫芦瓢。大家又吃肉来又把酒饮，公刘就做君长就做族长。

厚道忠诚的先祖公刘，相中的地方既广大又长，既充满阳光又是平山岗，察看分清南北的大方向，观察那些泉水流动方向，他的军队分为三批驻防。还有很多低湿的平原地，开垦田地为了多种粮食。测量夕阳日影的长与短，在豳地居住确实很宽广。

厚道忠诚的先祖公刘，于是在豳都辟地造房屋。横渡那漆沮渭水取材用，既把砺石取又把锻石采，依据石头的纹理作地基，于是人多力大有房屋住。中间夹着条水沟叫皇涧，逆着涧水走过了那皇涧，居住的人口最多最密集，水岸弯曲之处即是住处。

●评析

这是一篇颂扬周族的远祖，也就是后稷的子孙公刘继承后稷的事业开创兴盛了周族的事业的诗篇。全诗共分为六节。

第一节颂扬了公刘继承先祖的事业不是为了自己康乐，而是为人民谋求利益，他为了谋求周族事业的发展，背着干粮到处勘察土地，而且还操练军旅，以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

第二节颂扬了公刘身配玉佩和佩刀，勘察到生长茂盛而宽广使人民非常满意的地方豳地，他决心要在这里建立都城，以发扬光大先祖的事业。

第三节颂扬公刘规划勘察好豳地的水流方向、土地之后，决定在豳地建都城，同时向人民宣布这个消息，以及建立都城的规划和居住的法规秩序。

第四节颂扬公刘举办酒宴向众人宣布建立邦国的过程，也就是推选族长、推选邦国的君主以及推荐各级官员的过程。

第五节颂扬了公刘开辟土地，开发水源，配置军队，根据土地的阴阳面分配土地的过程。

第六节颂扬了公刘带领人民渡过漆水、沮水、渭水，到南山取修建房屋的材料，有木料和各种能做地基的石头，所以就能修建很多房屋，所以就能使豳地成为人口密集、生产发达、人人丰衣足食的地方。正如《史记·周本纪》所记载：“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蓄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徒而保归焉。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当然《史记》的这一段记载应该是依据本诗的记载而来。

这首诗歌所记载的历史事实在《周易》贲卦的文辞中可以得到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