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之交

十月之交^①，朔月辛卯^②。日有食之^③，亦孔之丑^④。彼月而微^⑤，此日而微。今此下民^⑥，亦孔之哀^⑦。

日月告凶^⑧，不用其行^⑨。四国无政^⑩，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为趣马，楀维师氏，艳妻煽方处。

抑此皇父，岂曰不时。胡为我作，不即我谋。彻我墙屋，田卒汙莱。曰予不斨，礼则然矣。

皇父孔圣，作都于向。择三有事，亶侯多藏。不慭遗一老，俾守我王。择有车马，以居徂向。

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馋口嚣嚣。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

悠悠我里，亦孔之痗。四方有羡，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

●注释

①十月之交：十月：是指周历的十月，也就是夏历的八月。交：交替。也就是刚到十月或者快要到十月的意思。②朔月辛卯：朔月：每月的初一。辛卯：天干地支计时，一日分为十二个时辰，一年分为十二个月。这里应该是辛卯时，大约相当于早晨5点到7点，正是日出之时。③日有食之：有日食发生。④丑：不好。⑤彼月而微：彼：那。月：月亮。微：隐藏，隐匿。⑥下民：在下位的人民。⑦哀：悲伤，可怜。⑧告凶：告诉、告知灾难。⑨不用其行：用：功用，作用。其：它们。行：使用，运行。⑩四国无政：四国：天下四方。无政：政：政令，策略，没有好政令。良：优秀，善良，贤能者。于何不臧（zāng）：于何：为何？有何。臧：善，好。烨烨震电：烨烨（yèyè）：光芒闪烁的样子。震电：雷震电闪。不宁不令：不宁：不安定，引申不停止。令：美，善，好。川：河流。山冢崒崩：山冢（zhǒng）：山顶。萃崩：突然崩溃。谷：山谷。陵：大土山；丘陵。胡憯莫惩：胡：怎么？憯（cǎn）：悲痛。惩：创伤，打击。皇父卿士：皇父：天子的教父，虢石父。卿士：执政的官员。番维司徒：番：是邦国的意思，邦国，也就是诸侯国，诸侯国是王室的藩篱。维：维护，连结。司徒：有大小司徒之分，大司徒的职责是掌建邦之土地的版图与其人民之教，以辅助君王安抚邦国。小司徒之职为掌管邦国之教法。家伯维宰：家伯：主管国家六种法典和王宫中刑法的长官。宰：有大宰、小宰、宰夫、内宰之分。大宰主管负责修订王国的六种法典，包括治典、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六种；小宰的职责是掌管制定王室中的刑法；宰夫的职责是掌天子处理政务的法令等；内宰的职责是掌管内宫官吏以及皇后、夫人所居之处的各种事务。那么家伯，应该是内宰之职的范畴。仲允膳夫：仲允：仲：应该是二的意思，二次更换。允：符合。膳夫：掌管天子饮食牲肉和菜肴的人。棸子内史：棸（zōu）子：棸，同“奏”，奏效，奏折；奏明。子，就是群臣的象征。内史：掌管君王治理群臣的八法；八法包括：爵、禄、废、置、杀、生、予、夺。蹶为趣马：蹶（jué）：骡马用后腿向后踢叫尥蹶子。这里的蹶，就是一个象征骡马的象征词。趣马：掌管帮助正其养马之法的人。楀维师氏：楀（yǔ）：同“彧”，有文采，引申教导。师氏：掌管教导天子和天子之子以及公卿大夫士之子弟教化的官员。艳妻煽方处：艳妻：美丽的妻子，这是指周幽王的第二任皇后褒姒。煽：煽动，蛊惑。方处：才能处理。抑此：要是这样，或是这样。岂曰不时：岂曰：岂不是说。不时：不适时，不适宜。胡为我作：胡：为什么。为：是。作：劳作。不即我谋：即：靠近；引申来，来到跟前，来到近前。谋：计谋；谋划，商量。彻我墙屋：彻：拆除。我墙屋：我的房子和墙。田卒汙莱：田：农田，田苗。卒：死；完毕。汙（wū）：浑浊，污垢；这里同“芜”，荒芜。莱（lái）：田地荒芜。曰予不斨（qiāng）：曰予：说我。戕：杀害，伤害。礼则然矣：礼法就是这样的。作都于向：建立都城在向地。向：地名，在今河南济源县南。择三有事：选择了三人作卿士。亶侯多藏：亶：确实；徒然。侯：诸侯。多藏：很富有。不慭遗一老：慭（yìn）：肯。遗：遗留；留下。一老：一个元老。俾：使。黾勉从事：黾（mǐn）勉：努力。从事：做事。不敢告劳：不敢说自己劳苦功高。馋口嚣嚣：馋口：谗言张口就来。嚣嚣（xiāo　xiāo）：叫嚣，污蔑。孽（niè）：罪孽，灾难。噂沓背憎：噂沓（zǔn　tà）：语言杂沓。噂噂：议论纷纷。背憎：背后憎恨。职竞由人：职：职责，官职。竞：竞争，比赛。由人：由着别人。我里：我的心里。痗（mèi）：病。羡（xiàn）：羡溢，溢出，漫出。逸：逸乐。休：休息，停息。天命不彻：天命：先皇创建的治理国家天下的最高宗旨。不彻：不贯彻，不执行。

●译文

在刚交十月的第一天，也就是初一的辛卯时。突然就有日食发生了，这样的预兆很不吉利。初一日月亮隐蔽不显，此时日头也隐藏不见。这对如今老百姓来说，也是很大的悲哀不幸。

日月隐晦已经显凶兆，它们的功用不能运行。天下四方没有好政令，不使用贤臣优秀人才。像那月食发生的事情，乃是那自然变化之常。而这次突然发生日食，有什么不好不吉利呢？

闪电光耀眼雷震剧烈，长久不停止震耳欲聋。那江河沸腾波涛汹涌。高高的山顶突然崩潰。高地刹那间变为深谷，深谷刹那间变为山丘。可叹如今我们这些人，怎么能不悲惨受打击。

那执掌国政的虢石父，换了安抚邦国的司徒。换了掌管后宫的内宰，二次更换合意的膳夫，换了奏明八法的内史，掌管养马之法的趣马。换了教导天子的师氏，受褒姒煽惑才能处置。

要是如此这样的皇父，岂不是说很是不适宜。为什么是让我去劳作？为什么不来与我商量？就拆掉我的墙和屋子，田苗枯死而田地荒芜。还说我不是有意伤害，礼法原本就是这样的。

皇父以为自己很圣明，在向这个地方筑都城。独自选了三人作卿士，徒然称侯确实很富有。不愿意留下一位老臣，使他守护我们的君王。而是选择有车马的人，用来迁居前往那向城。

努力勤勉为王室做事，不敢说自己劳苦功高。没有罪恶而且很无辜，谗言张口就把人诬陷。下位民众遭受的灾难，并不是从天上降下来。语言杂沓背后很憎恨，只能由当官的人定论。

长久的忧思在我心里，也像是一个很重的病。天下四方有灾荒漫溢，只有我独自心中忧愁。人民没有谁不想安逸，唯有我自己不敢休息。天命若不能彻底贯彻，我不敢效仿友人自己安逸。

●评析

这首诗应该是周幽王之时的某位官吏用自己的真实感受和亲身经历对周幽王之政治的记载，所记载的是周幽王之时十月初一的辛卯时同时发生了月食和日食，紧接着就描述了月食日食之后发生的大地震事件。在古代对天文学的研究已经很深奥了，古人用日食月食事件来推测可能会发生的各种灾害，认为这次的日食导致很多不吉利的事情发生了，首先就是大地震发生，再就是天子之朝政的衰败，周幽王信任的三公之一虢石父的丑恶表现为人民带来的灾难。

全诗共分为八小节，第一小节记载的是月食日食发生的具体时间，以及人民对这次月食日食事件的预感，预感到这不是好征兆，必定会有灾难发生。

第二小节结合月食日食事件隐喻当今政治衰微的原因所在。月食日食发生的结果是月亮和太阳的正常功能不能正常发挥，不能照耀万物；而当今政治衰败的原因，是因为天子任用了不良的臣子，是这些恶臣的不良作为使天子不能发挥他正常的职责，就如月食日食一样的结果，这样就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周王的辅助之臣。

第三小节记载的是月食日食之后发生的大地震所引起的严重后果。从诗文中可以看出，当时的地震是非常剧烈的，电闪雷鸣江河沸腾，高山崩溃变为深谷，深谷变为山丘，剧烈的地震给人民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损害。关于周幽王之时的地震，据《东周列国志》第一回、第二回所记载时间顺序推算，也就是按照褒姒出生到十四岁进宫推算，褒姒出生于周宣王三十九年，被褒城的褒姓人家收养；周宣王死于四十六年，此时褒姒也应该有八岁左右；周宣王死后，其子周幽王继位，周幽王的年号是从周宣王死后的第二年开始。周幽王即位后年号的第四年，也是褒姒十四岁时，褒城之人褒珦之子洪德为救被周幽王关押在狱中的父亲褒珦而从褒城将褒姒买来，进献给周幽王。而在这之前，也就是周幽王继位第二年时就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大地震，据记载当时泾、河、洛三川同日发生地震，三川枯竭，岐山也崩溃，压坏民居无数。周幽王当时不但不关心民众的生死，不听贤臣的谏言，反而听从虢石父的谗言将进谏正义之言的臣子驱逐出朝廷，朝政就由虢石父把持。周幽王当时不但不关心过问人民的灾难生死，不体恤民情，不救助灾难中的人民，不求贤访才救治灾难的人民，反而要寻找访求美女，虢石父也是四处为周幽王搜寻美女，所以才会有美女褒姒的出现，而惑乱国政。

所以这首诗的主要内容就是对虢石父的批判讽刺，也是对褒姒和周幽王的批判讽刺。

正如第四小节所言，虢石父为周幽王献谗言，将贤者驱逐，自己把持朝政，将朝中的大小官员全部撤换，就连为天子做饭的伙夫都撤换了两次，甚至连养马人都不放过。这一小节中有一些问题需要注意，很多学者将这一节中记载的一些人物的第一个字解释为姓氏，笔者经过多方研究认为不是姓氏。比如“番维司徒”，其他学者认为“番”是番氏，为司徒，其实“番”在这里就是诸侯的象征词语。因为诸侯是王国的藩篱，也就是起维护作用的篱笆，或者诸侯就是王国的藩属国，而且因为司徒的职责是辅助天子安抚邦国，邦国就是诸侯国，所以这句话应该解释为“撤换了安抚邦国的司徒。”在这里要想明了笔者解释的意思，必须仔细阅读词解中的相关内容。

诗文的第五、第六小节仍然是对周幽王的三公之一虢石父的胡作非为的具体事件的记载，说明周幽王周围没有贤臣的辅佐，身边只聚集一些小人与褒姒一同扰乱国政。

第七小节则是作者自己以及人民对于当时政治败坏的评论，人民和作者虽然在背后对这些败坏国政的人非常愤恨，但又没有办法只好听天由命。

最后一小节则是作者自己心情的写照，通过对作者心情的审视，可以看出这位作者是一位有道德有学问又能忧国忧民的贤者，因为他最后写到：“天命不能贯彻，他就不能像别人一样逍遥自在。”

这首诗歌所记载的历史事实在《周易》姤卦和夬卦中得到验证。

关于周幽王之时，三川皆震的历史在《国语·西周三川皆震　伯阳父论周将亡》中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