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

氓之蚩蚩^①，抱布贸丝^②。匪来贸丝，来即我谋^③。送子涉淇^④，至于顿丘^⑤。匪我愆期^⑥，子无良媒^⑦。将子无怒^⑧，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⑨，以望复关^⑩。不见复关，涕泪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兮，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寝，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宴宴。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注释

①氓之蚩蚩：氓（méng）：男子。蚩蚩（chīchī）：敦厚诚实的样子。②抱布贸丝：抱布：拿着布匹。贸丝：交换丝。③来即我谋：即：是。谋：商量。来是和我商量婚事。④涉淇：涉水渡过淇河。⑤顿丘：卫国地名。⑥愆期：愆（qiān）：延误婚期。⑦良媒：好媒人。⑧将：大概，或许。⑨乘彼垝垣：乘彼：乘：登上。彼：那。垝（guǐ）：坍塌。垣（yuán）：墙。⑩复关：复：返回。关：关卡。返回关卡。涟涟（lián　lián）：眼泪鼻涕流不断的样子。载：充满。体无咎言：体：卦象。无咎言：没有不吉利的话语。贿迁：贿（huì）：赠送财物，这里赠送聘礼。迁：迁居，这里指女子嫁给男子而迁居男家。沃若：沃：肥沃。若：好像。于嗟鸠兮：于嗟：可叹哟。鸠：斑鸠鸟啊！无与士耽：耽：入迷，沉溺。不要与那些男士沉迷。陨（yǔn）：坠落。徂尔：徂（cú）：往，到。尔：你。三岁食贫：三岁：三年。食贫：过的是贫苦日子。汤汤：水势盛大。渐车帷裳：渐：浸湿。车帷裳：挂在车周的布幔。女也不爽：女：你。爽：清爽。士贰其行：士：男士，这里指丈夫。贰：不专一，背叛。是你行为不专一。罔极：罔：不要，欺骗。极：过于。二三其德：三心二意言行不一。靡室劳矣：靡（mí）：没有。室：家庭。劳：操劳。夙兴夜寝：夙：早晨。兴：起。夜寝：夜晚睡得晚。靡有朝矣：朝：每天。没有哪一天不是如此。言既遂矣：言：说。既遂：既然遂心过日子。暴：施暴，残暴。咥（xì）：大笑。躬自悼矣：躬：自身，自己。悼：悲伤。隰则有泮：隰（xí）：低湿的地方。泮（pàn）：通“畔”，田界，岸。总角之宴：总角：男女未成年时头发梳结为两角。宴：宴乐。不思其反：没有想到他反而变了心。反是不思：反而不再去想从前的事了。亦已焉哉：亦：也。已：停止。也就停止往事由他吧。

●译文

那个男人诚实敦厚，抱着布匹与我交换丝。其实他不是来换丝，是来与我商量婚姻事。我送他涉过了淇水，以至于到达顿丘之上。并不是我延误婚期，是你没有找到好媒人。或许你不因此生气，已经说好秋天是佳期。

登上那坍塌的墙头，为了看见他返回关卡。看不见他返回关卡，伤心的涕泪涟涟不断。既然见他返回关卡，充满了欢乐充满笑语。你又卜又筮测吉凶，卦象中没有不吉之言。所以你就乘车而来，馈赠聘礼使我迁居室。

桑叶没有黄落之时，它的叶子繁茂绿油油。可叹那些斑鸠鸟啊，不要贪吃那些桑葚子。可叹那些多情女啊，不要过分沉迷于男人。男人过分沉迷于爱，还可以及时得到解脱。女人过分沉迷男人，不可能及时得到解脱。

桑树叶子要落叶时，它的叶子变黄而落去。自从我嫁到了你家，熬过三年贫苦的日子。淇水哗哗的不断流，浸湿了那马车的幔帷。你也不是爽直的人，男人的行为太不专一。男人也不要太无情。三心二意言行不一致。

给你做了三年媳妇，没有什么家事不操劳。早起晚睡辛勤操劳，没有哪一天不是如此。既然说是已经遂心，何必这样残暴地对我。我不愿让兄弟知晓，害怕他们讥笑我伤痛。只有悄悄自思自语，只好独自悲哀伤心了。

原想与你同生到老，而你老使我哀怨不断。淇河水也有那河岸，低湿的洼地也有边沿。想起那儿时的欢乐，有说有笑欢乐无止境。那时曾经信誓旦旦，没有想到他反而变心，不再想已往那些事，也就停止往事由他吧。

●评析

这是一首描写卫国国风不正，而民也效仿之，民众也对婚姻情感不专一、始乱终弃的讽刺之作。这首诗可分为六个小节。诗文第一节描写了女子与自己喜爱的男子商议婚嫁时日，因为男子没有找到好媒人而使婚期延误。第二小节叙述了女子终日操心企盼男子找好媒人来迎娶她，而男子未能及时出现时，女子因此而伤心流泪，直到见到自己心爱的男子得到吉信，前来下聘礼迎娶女子过门为妻。第三小节叙述了女子对自己不幸婚姻的感叹，而得出感叹之言：女子不可以对那些感情不专一的男人过分沉迷，否则就是自己的悲哀。第四小节叙述了女子对已往自己心爱的男子的德行的评价，自己深爱的这位男子其实是一位感情不专一、三心二意、喜新厌旧的人。第五小节叙述了这位对自己心爱的男人专心致志、一心一意为其家庭操持家务而辛勤劳作的女子，最终却被自己心爱的男人抛弃，这位女子被抛弃，又受到男子的虐待，但是女子无处倾诉，只有独自悲伤的惨痛情景。最后一小节叙述了这位女子婚姻失败后，对自己与丈夫儿时欢乐的童趣的思念，说明自己与丈夫的结合是有婚姻基础的，但是意想不到自己的婚姻却遭到如此的下场，真是令人伤心至极。这也是对卫国国风败坏的讽刺，因为上不正，则下也不正，而使民心民俗受到伤害所致。

《毛诗序》指出：“《氓》，刺时也。卫宣公之时，礼仪消亡，淫风大行，男女无别，逐相奔诱。花落色衰，复相弃背，或因困乃自悔，丧其妃耦，故序其事以风焉。美反正，刺淫泆（yi）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