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
长城外小河畔,肖隆躺在青翠的草地上,他没死,脸部、腿上、肚子都有伤,血把青草都染红了。他很安静,望着白云片片,听着小河淙淙流淌,似乎正在宁静地躺在那里欣赏天上的流云。
戚娴弄来些水,开始给他洗血迹、包扎,不断地叫他名字。
肖隆努力想睁开眼,好好看看她,却觉得眼皮肿胀,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大,他自知伤势沉重,活不了了,不死也是个残废了。他告诉戚娴。等他咽了气,就在这小河边挖个坑把他埋了吧,连碑也不必立。
戚娴叫他别胡说,说他死不了。现在仗打完了,我们大获全胜了。一会儿就叫医官来给他疗伤。
肖隆恍惚记得,是陈子平把他救出来的,那一瞬间,肖隆忽然觉得天地极为宽广。他若不救自己,肖隆就被战马踩扁,叫军刀砍成肉泥了。他让戚娴日后替他谢谢陈子平。
戚娴说:“干吗要我替你谢?你自己当面去谢多好!”
肖隆觉得嗓子里在冒火,像有人在嗓子里点火烧辣椒,他想喝点水……
戚娴从清冽的小河里捧了一捧水喂给肖隆。
喝过水,肖隆才让她把陈子平叫来,他想当面谢救命恩人。
戚娴说:“忙什么!想谢什么时候不能谢!他现在正忙着打扫战场呢。”
肖隆似乎很觉遗憾,他喃喃地说,我……对不起他,可我最终要对得起他……
戚娴不明白他说些什么,没头没脑的。
肖隆的眼球转了转,发现了戚娴的刀,就放在离他一尺远的草地上。肖隆说他还口渴。
戚娴便又一次到小河边去掬水。
趁这机会,肖隆把刀拉过来,压在自己身下。掬水回来的戚娴并没注意。
喂他饮了一口水,戚娴扭头看远处,怎么不来人呢?她想尽快把肖隆抬回去疗伤。
肖隆想支开她,就催她去看看,找个医官来,说他疼得受不了啦。
戚娴有点犹豫,丢下他一个人在这儿,行吗?
肖隆说他行,叫她快去找医官。
戚娴便叫他等一小会儿,她马上叫医官,叫人把他抬回兵营去。
她走了几步,肖隆又叫声:“戚娴!”声音发颤。
戚娴复又站下,问他:“有事吗?”
肖隆的眼中蒙着一层泪水,他说:“没事,我就想多看你一眼。”
戚娴对他深情地一笑:“看你,像个小孩!”
肖隆说:“我这一辈子,能认识你,我该知足了。”
戚娴说:“别说些不咸不淡的了,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戚娴跑走了。
肖隆努力抬起脖子,瞩目戚娴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沙丘后头。
肖隆已满眼是泪。他从身底下抽出那柄刀来,举到眼前,刀锋在太阳映照下毫芒四射。
在长城脚下,戚娴碰上了陈子平,陈子平问她,肖隆运回来了吗?
戚娴告诉他,伤挺重,现在她就是来找人抬他。
陈子平二话没说,马上跑过去,叫上医官和几个兵,拿了一副担架过来,他要跟戚娴去。
戚娴心里很感动,生死场上见真情,陈子平和肖隆间不可弥合的裂痕在一个特定条件下弥合了。
他二人走着,陈子平说,肖隆伤得挺重啊!这小白脸书生,也算够勇敢的了。
戚娴告诉他,方才肖隆急着想见他,要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呢。
陈子平反倒不好意思了,这还值得挂在嘴上?换成谁,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戚娴看了他一眼,你和他的关系毕竟不比寻常。
陈子平从来没这么爽朗、宽容过,他哈哈笑了,情敌,对不对?按他的说法,我不但不该救他,反该让马蹄踩他了?
戚娴说:“他是真诚的,他说他对不起你,又说最终会对得起你的。”
戚娴说这话时依然不甚介意,可陈子平却听出了异样,他猛地站住,问他还说什么了?
戚娴说,他让我日后代他谢你。
陈子平重复了一遍,日后?
戚娴说:“他还说,他这一辈子能认识我就知足了。”
陈子平忽然叫了一声“不好”,大步流星跑起来。
戚娴还不明白,怎么了?
陈子平火愣愣地说,你傻呀?还听不出来吗?他是不想活了!
这一说,戚娴才恍然大悟,怪自己粗心,她也着急地跑起来。
无名小河依然翻滚着浅浅的波浪,在乱石间跳跃着洁白的浪花,叮咚作响。微风中小草和野花在轻轻抖动。
离很远就看见,肖隆静静地仰卧着,一柄马刀横在他颈部,血从他颈项流下,地上一大摊血,刀锋上也凝固着血。肖隆已经死去。
陈子平一见,跺脚道,肖隆,你怎么这么迂呀!
戚娴怔了半天,扑上去,扔了刀,抱起肖隆的头,号啕大哭起来:“肖隆,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么狠心就走了?”
旷野里回荡着戚娴的哭声。
戚继光正要走下长城,朱珏来报,肖隆战殁了,戚娴哭得死去活来。
戚继光问在哪儿?
朱珏答:“在长城外面小河旁。”
戚继光下了城,叫:“牵马来!”
马牵来,戚继光跨上马背,一阵风驰出关门。
无名小河畔,一座土坟隆起,一根削光一面的树桩就是简易墓碑,还没来得及写碑文。
戚娴、陈子平、沈四维、戚小福一些人都陆续赶来,大家肃立坟前。
匆匆赶到的戚继光在坟前呆立很久,他从戚娴手里接过毛笔,在木桩上面写了这样一行字:丹心汗青,肖隆不死。
沈四维说,有这一行字,肖隆也能闭上眼了。
戚娴抱住戚继光大哭。
陈子平和戚小福把墓碑钉进土中。
沈四维把一个用野花编的花环套在墓碑上。
二
蓟镇总兵府里,戚继光正与将领们总结此战得失。大家都很兴奋,这么多年来,边衅不断,明军防守尚且吃力,顾了头顾不了腚,哪有机会重挫鞑靼骑兵?
戚继光不让大家盲目乐观,戚继光认为,北边九镇中,蓟镇首当其冲,不可有半点松懈。董狐狸不会善罢甘休,势必还有恶仗,必须打服了才行,兵而后礼。
胡守仁主张,下次再战,就可以把战车拉上去了,已经练得差不多了。
这时有人送了朝廷边报过来。
戚继光拆封后看了几行,不禁拍案而起,他们还知道天下有羞耻事吗?
沈四维拾起边报,匆匆一阅,难怪戚继光发火,确实太有意思了,宣府、大同两镇兵连鞑靼骑兵的影子都没看见,却向朝廷谎报军功,说他们与蓟镇兵协同作战,一举击溃了鞑靼骑兵。
王如龙大骂宣府、大同总兵无耻,这口气不能咽。
胡守仁也力主必须揭穿他们!
戚继光又最先冷静下来,争功、抢功本不足为奇,只是此风不可长。戚继光可以不要功,但不能不把他们的画皮揭开。
胡守仁明白戚继光的意思,马上找来文房四宝,催促戚继光马上写上疏。他如此性急,连戚继光都忍不住乐了。
半个月后,戚继光正在书房里忙。沈四维帮戚继光誊抄《练兵实纪》,这是戚继光的又一部军事著述。她认为,《练兵实纪》比《纪效新书》更适用。
戚继光站起身,在屋里踱步说,兵是练了,上两次与鞑靼骑兵对阵也用上了,不过,深入草原深处,与鞑靼骑兵展开大战,车、骑、步兵配合得如何,还须验证。
忽然陈子平来报,谭大人到了!
戚继光一怔,有什么急事,他这么远从京城跑来呀?而且事先也没打个招呼。
在他琢磨的当儿,沈四维催促他快出去迎接,再迟一会儿,人都进了二门了!
果然,戚继光刚迈出书房,谭纶已跨进二门,戚继光又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谭纶边走边说,看来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我招人烦了!我没事不能来逛逛?
进了屋,沈四维忙让座倒茶:“他常说,他这一生,真正称得上知己的只有你一个,几天不通消息,他都坐卧不安。”
谭纶坐下,拾起《练兵实纪》看了几页,说:“我朝出了不少名将,能著书立说、演绎兵法的,你还是唯一的一个。”
戚继光并不关心兵法,急着问他到底来干什么?堂堂兵部大员,他哪有闲工夫来访友啊?
谭纶先报喜。由于戚继光两胜鞑靼,令漠北震撼,他已被封为太子太保,加左都督衔了。圣旨随后就到。
戚继光并未显得有多高兴。
谭纶审视着他的脸说,按我朝成例,武官做到总兵,已是登峰造极了。再升,也不过是增官衔、加俸禄了。言外之意,是觉得戚继光嫌封赏不够。
他完全误会了,戚继光并不在乎这个。谭纶方才说先报喜,那一定还有忧了?
倒也算不上什么忧,横生枝节而已。谭纶听说他对大同、宣府两镇冒功大为恼火?并且上疏痛斥?
对这种苟且行为,难道朝廷不恼火吗?你这兵部尚书无动于衷吗?戚继光现在说起来,也还愤愤不平。
谭纶看了他的奏疏,谭纶告诉戚继光,为此事,张居正还派员暗访过,谭纶说自己和他一样气愤,可是……
戚继光打断他,没有什么可是!如果朝廷不秉公处置,那今后谁还肯舍生忘死?
沈四维见气氛不好,就借口“我去关照厨下备饭”,走了出去,临走,附在戚继光耳畔小声说,别太认真,别驳朋友面子。
恰恰被谭纶听到了,谭纶笑说:如夫人有时比你明白。
戚继光问他此行到底什么意思?
谭纶知他倔劲又来了,就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干吗还非要追究呢?
戚继光断言道,功我可不要,黑白不分会坏了朝纲。
谭纶反问他,若是连首辅张居正也不让他追究呢?
戚继光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摇头,不可能,他如果这么暧昧,他不配坐在首辅的椅子上。
谭纶古怪地笑了起来。
戚继光怔怔地看着他,问他笑什么?
谭纶说:“我笑你记性不好。你忘了,我们说过张居正也中庸的话。”
戚继光似乎明白了,是张居正派他来的。
谭纶点头:正是。
戚继光不觉心里发凉。这张居正手握重权,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又小,两宫太后又倚重他,天下大事,悉归他裁决,没必要前怕狼后怕虎的。
谭纶不得不开导他,有些事,不是怕不怕的事,张居正大刀阔斧改革,重新丈量土地,得罪的都是瞒田漏税的豪门大户,他冒着得罪权贵、国戚的危险,你能说他中庸吗?
戚继光问谭纶,他让你来说什么?
张居正明明知道大同、宣府两镇冒功,但张居正已经默认了,他让谭纶转告戚继光,不要再追究。这样做,戚继光虽说委屈,可对他也有好处,就算分一杯羹给别人吧。
戚继光作色道,这叫什么话?赏罚不明,功过不分,这不是开坏风气之先吗?
谭纶劝他“少安毋躁”,也该体会张居正的良苦用心。
什么良苦用心?戚继光越听越不明白了。这可不是什么中庸,而是黑白颠倒、美丑不分了。
谭纶只得把话说白了,张居正是在庇护戚继光。自从戚继光调到北边来,独树一帜,出尽风头,无形中就压人一头,别人有气,就讲他坏话,甚至找御史写戚继光的状子。
戚继光的倔强劲又上来了,朝廷可以察访啊!
谭纶告诉他,大同、宣府总兵就对戚继光做了很多手脚,人家在朝中也有人啊。如果天天有人在两宫太后耳边吹阴风,一回两回不信,长了也会弄假成真。忘了孟子杀人的传言了?
戚继光长叹一声,黑暗哪!
在谭纶看来,戚继光温和些、厚道些,就可消弭一些谣言和中伤,须知谣言是可以杀人的。有些小人,得到小利也就不鼓噪了,大家相安无事还不好吗?
戚继光显然想不通,眼望天棚不出声。
谭纶又拿出一封信来,是张居正写给戚继光的。谭纶知道,戚继光力主发动大规模进剿,深入鞑靼人大草原去,以攻为守。
不如此不可以收全功。戚继光认为,北部边患所以不断,就是因为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彻底征服他们,后患无穷。
谭纶打开张居正的信,说,你听听张居正怎么告诫你的,他说,贼不得入,即为上功,蓟门无事,则足下之事已毕!
这叫戚继光大惑不解。这不是苟安现状吗?
在这一点上,谭纶和张居正有共识,毕竟鞑靼人没像庚戌年那样兵临北京城下。如果大规模远征,劳师费饷,万一收效甚微,那不是一大罪过了吗?
戚继光不服气,未曾出师,怎么先就气馁了,就断定收效甚微呢?
漠北广袤,人烟稀少,蒙古人又是逐水草而居,马上部落,有时追逐几百里,连影子都看不到。谭纶说,成祖皇帝当年御驾亲征,四出漠北,不也是无功而返,最后连自己的命也搭上了?戚继光如果坐在阁臣的位置上,经理天下就会是另一番谋划、另一番构想了。
戚继光呆了半晌,一句话说不出来。
三
月亮正圆,刚从长城后爬起,像个鸡蛋黄,九曲长城蜿蜒在一片青灰色的落寞中。远处传来悲凉的画角声,小河水依然哗啦啦。
戚娴一个人呆坐在肖隆坟头,一动不动。
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在徘徊,那正是陈子平。
不知过了多久,戚娴还木然地坐在坟前,月亮已升上中天,变成一片惨白。
陈子平也一直在附近徘徊。戚娴发现了他,却如同视而不见。
总兵衙门餐厅里,戚继光正和谭纶在小酌,沈四维打横作陪。
戚继光很少说话,斟上酒,他总是一饮而尽。
谭纶提醒他慢点喝。
戚继光不等沈四维给他斟酒,自己倒满,又一口气喝干,又伸手拿酒壶。
沈四维按住他的手,你喝多了。
戚继光说:“不多,我高兴。”
谭纶见他又连喝几杯,就按住他的手:“行了,再喝真醉了。”
戚继光吟了一句唐诗: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谭纶劝他吃点菜,别光喝酒,酒大伤身哪。
戚继光说:“伤身比伤心好受!这天底下一团黑,有什么是非曲直?”
沈四维叫他别胡说,谭大人和张大人还不是一番好意?
戚继光冷笑,什么好意?统统为了保乌纱帽!
沈四维小心地看了谭纶一眼,赔小心说,谭大人别往心里去,他这是醉话!
谭纶宽厚地笑了,这可不是醉话,人,只有借着酒劲才吐真言哪。
这一说沈四维更不安了,又替戚继光解释,说他这不是冲你。
谭纶觉得沈四维太小心了。我们是莫逆之交,他骂我一顿,我也不会怪他。
沈四维对戚继光说:“行了,别净说醉话了。”
戚继光说:“我才没醉呢,醉里乾坤大,知道吗?想让我醉,再扛十坛子酒来!”
他想站起来拿酒,摇晃一下,又坐下去,伏在了桌子上。
谭纶叫沈四维扶他回去歇着。
沈四维说:“这多不好意思,我去找个人陪你尽兴。”
谭纶说:“不必了,我也喝好了,我还要连夜赶回北京,明天早朝不能误。”
沈四维说:“那你这一夜也不能睡了。你看他这人,心里有气,都不给朋友留面子,醒了酒他肯定后悔。”
谭纶说:“他有火,不冲我发冲谁发?闲了,你劝劝他,凡事不可过于认真,树敌过多,那我们庇护他都不好办了。”
送走谭纶,沈四维发现戚继光不见了,卫兵说他出关去了,沈四维急忙上马去追。
戚继光脚步有点踉跄,一个人走在荒漠中,几个卫士远远地跟着。
不一会儿,夜空中传来一阵呜咽的箫声。
沈四维走过来,戚继光不再吹了。沈四维说,人的一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言仅二三,你不也常说这话吗?连谭纶都说你是福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知足常乐,戚继光还能不懂?他只是觉得,干点事太难了,干得不好不行,干好了也不行。
沈四维劝慰他,没听常言说吗?一家饱暖千家怨!
戚继光不认识似的打量着她,你怎么也这么世俗了?
曲高虽好,和者寡矣!在沈四维看来,他对谭纶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可人家并不计较,还在帮他。沈四维送他上路的时候,谭纶告诉沈四维,张居正答应,把对戚继光构陷和不服管的人陆续调离,给他扫清道路。这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戚继光有点意外,他真这么说的?
沈四维说,这还有假?你够幸运的了。
长城外,天已微明,启明星在东天闪烁。戚娴离开坟地,她发现陈子平就坐在不远处河边。见戚娴走了,他也站起身。
戚娴在前面走,陈子平在后面跟,戚娴停住,她发现陈子平也停下来。戚娴反倒转头迎了上来,问他,你跟了我一夜?
陈子平有点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我怕你……
戚娴说:“你若跟,就大大方方的,干吗偷偷摸摸的。”
陈子平说他怕戚娴烦。
戚娴又转身往城里方向走了,陈子平又在后面跟。
戚娴等他上来,二人并肩走,戚娴忽然问他:“你说,肖隆为什么自杀?”
陈子平说:“不愿活受罪,还有、还有……”
戚娴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陈子平叹口气,肖隆这人心太好了,他怕成为你的累赘。
这一说,戚娴的泪水又流下来了,问陈子平:“你还把他当成倭寇吗?”
一时,陈子平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了,就说,到这时候,你还揭我短哪!
戚娴说:“我替他谢谢你,你从马蹄底下把他抢救出来。”
陈子平心里酸酸的,她还是把自己当外人啊!肖隆不在了,横在他们之间的那座山依然在。
戚娴没再说什么,低头往前走。
四
长城外,画角低鸣,黄尘蔽日,鞑靼骑兵又一次南下。
长城上烽火连天。各敌台戍守士兵严阵以待。这是万历三年(1575),长城再举烽火,董狐狸与他弟弟长秃、侄儿长昂再次发骑兵骚扰明朝边境。
边报迅速汇集到蓟州总督衙门,身为蓟镇总兵的戚继光一进入总督府,总督刘应节早迎了出来。刘应节道,鞑靼骑兵又来寇边,你我肩上担子不轻啊。
戚继光显得胸有成竹,他称鞑靼人来得好,戚继光的步、骑、车兵练得差不多了,还有在南边抗倭用过的鸟铳、赛贡铳,大将军炮,也都配齐了,正想一试哪!
刘应节叫他尽管放手打,粮草不足,总督给他当粮草官。
戚继光哈哈大笑,他正为粮草而来。
三天后,战场在桃林摆开。
对面山冈上,鞑靼骑兵已布好阵,战马嘶鸣,刀剑出鞘。董狐狸和长秃、长昂立马帅旗下,在观察明军阵地。
但见明军阵前是鸟铳、赛贡铳、大将军炮等火器,每车二十人的战车正在列阵。
看见战车,董狐狸有点意外,他对长昂、长秃说,戚继光是来者不善,不仅有火器,战车营也出动了。这令他心里没底。
战车怕什么?长昂却不以为然,鞑靼马队一冲,还不稀里哗啦!
董狐狸认为不可小瞧,俞大猷充军大同时,就用百辆战车战胜过鞑靼三万骑兵。
长秃问董狐狸怎么对付?
只能趁明军立足未稳,靠我们蒙古骑兵的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冲乱他们的阵脚,就好办了。说罢,董狐狸大喊,吹号角,全军冲过去。
顿时呐喊声震天,马蹄声动天动地,鞑靼骑兵如一阵狂风,扫过草原,黄沙被搅起来,尘雾遮天。
明军严阵以待,火器摆在最前面,后面是车兵,这种战车有八块屏风样的木板,已立在一边车轮之后,每块板上有射击孔,后边架着鸟铳。
当鞑靼骑兵冲近时,明军阵前号炮一响,赛贡铳和火铳手同时放枪,一阵隆隆声滚过草原,青烟滚滚,冲在前面的鞑靼骑兵都吓了一跳,战马更受了惊,前蹄直竖,昂鬃嘶叫。接着是震天动地的大将军炮轰向敌群。已有很多鞑靼骑兵阵前落马。
随后,火器兵都跳上身后的战车,战马长嘶,战车隆隆出动了,行动中排成横队,如同活动的长城,车轮滚动,隆隆山响。车兵借挡板为盾牌,通过箱板上面的射击孔开枪。
来势凶猛的车兵令鞑靼骑兵生畏,许多鞑靼骑手勒马观望,这一犹豫,被火器、车兵打落马的越来越多。
长昂惊骇了,这是什么车?太厉害了。
董狐狸也没想到戚继光的车兵有如此威力,一时犹豫不决。
见战车已立头功,戚继光当即下令骑兵出动!
骤起的黄尘中,胡守仁骑师率先冲上去,与敌兵搅在一起,看到骑兵缠住了鞑靼骑兵,戚继光再度下令,命令步兵出击!
十二人为一队的藤牌军从明阵两翼涌出,呐喊声如雷,冲入敌阵,砍马腿,刺骑兵。
鞑靼骑兵受到车、骑、步兵轮番攻击,力所难支,纷纷溃逃。
董狐狸见大势不妙,急忙下令快撤,再不撤,老本都搭上了。
董狐狸亲率骑兵残部左冲右突,试图冲出包围圈,又被戚家军车、步兵紧紧纠缠,靠长昂、长秃来救,才得以冲出去。但落在后面的长秃被朱珏、陈子平死死缠住,无法脱身。
陈子平大吼一声,二人从两边一齐抡刀,长秃被拍下马,陈子平绑了他。
戚继光帅旗下沈四维拼命擂鼓助战。
戚继光远远看见鞑靼兵仓皇后退,拈须笑道,董狐狸今天可尝到了苦头,他能逃出一命,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