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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戚继光
1.72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戚继光进沈四维房间时,戚芳菲正与沈四维嘻嘻哈哈地说笑,见他进来,忙往外走,说留下机会,让他们好好亲热亲热。

又没大没小,戚继光点了她脑门一下,叫她别走,说有事找她。

戚芳菲便坐下。

戚继光说,给她们俩一个差事。

戚芳菲说,倭寇平了,都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还有啥差事?

谁说可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戚继光说,倭寇余部盘踞福建横屿、大田,并没彻底根除。

戚芳菲说,福建的事与你没关吧?

戚继光说他是国家的三品武官,并非浙江一省的。

沈四维问他,到底让我们干个什么差事呀?

戚继光说,轻松得很,去逛庙,烧香拜佛。

逛庙烧香也算差事?戚芳菲乐得快活。

沈四维猜到其中必有玄机。

戚继光告诉她们,有内奸利用台州龙兴寺与倭寇传递情报,已非一年。内奸不除,倭患不算根除,让她们去庙上当几天香客,直到弄清是什么人去送信、取信并当场捉住为止。

戚芳菲觉得这容易,但不知监视谁呀?

监视谁,戚继光也不知道。他叫她们俩记好,在十六罗汉堂,有一个罗汉叫“无忧禅定尊者”,这个奸细通常把窃取的情报塞到这尊佛像的屁股后头,倭寇的指令也在那儿取,注意什么人去干这事就行了。戚继光派人在龙兴寺山门外接应。

戚芳菲问,见到就抓吗?

戚继光说,抓人不用你们管,查清就行,有人接应。

第二天,沈四维和戚芳菲就换上一副民女装束,说说笑笑地骑马奔台州去了。

她们都是头一次进龙兴寺,想不到台州还有这样恢弘壮丽的庙宇。

沈四维和戚芳菲在大雄宝殿上了香,然后转到十六罗汉前,仔细辨认罗汉牌牌,终于找到了“无忧禅定尊者”,戚芳菲惊喜地说,就是这个,龇牙咧嘴的面不善哪!

她马上到佛像屁股后头摸了一把,摸了一手灰。

沈四维狠狠瞪了她一眼,四下看看,幸好跟前没人。她把戚芳菲拉走,到了院中大柏树下,斥责道,你太莽撞了,这若让奸细看见,他还敢来接头吗?

戚芳菲问,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接头。

那可难说了,也许一天、两天,也许十天半月。

沈四维这一说,戚芳菲叫起来,天哪,这不成守株待兔了吗?早知这样,我可不讨这个苦差事,我还以为逛一次庙就万事大吉了呢。

沈四维故意激她,你若后悔你就走!我一个人在这儿守着。

戚芳菲果然拉住沈四维的胳膊说,别生气呀,我能舍得把你一个人扔这儿吗?

沈四维借机说,那你得听我的。

戚芳菲说了声“行”,二人就坐在大雄宝殿台阶上,装作歇脚的样子,吃着瓜子,开始观察过往香客。

陆炳正在书房校改他的《行南吟》,一边改一边哼哼出调来。

家人来报,称浙江有一位老爷来拜见。

陆炳接过名片,还没看就说,浙江?不是胡宗宪,就是戚继光,噢,果然是胡宗宪,快请。

胡宗宪进来拱手,老同乡京官当得好舒服啊!

陆炳迎到门口,一见胡宗宪身后还有一个仆人挑着一担礼,就说,汝真兄走错门了吧?我这穷京官两袖清风,可从来没人给我送礼呀!

胡宗宪说,不过是一点土仪、特产,这也叫礼?我真送礼,也不巴结你呀

陆炳哈哈笑,这话在理,你与首辅交情多深哪。所以你送金山我也敢收,不为你谋私利,就不成其为受贿。

两人都抚掌大笑。

胡宗宪拿起他的《行南吟》,翻看着,说,你要印诗集了?你的诗很工,有杜牧遗风。

陆炳说,他的诗又不想传世,自娱自乐,比官场勾心斗角好。

胡宗宪很佩服他,人在权力中心,却又活得挺自在的,难得。

上了茶,陆炳问他来京贵干?

胡宗宪说,办点公事,想给戚继光他们再升个一官半职的。

陆炳觉得这应该。戚继光真了不得,浙江全境倭患一除,京师为之震动,四十多年的痈疽,一旦割除,谁不额手称庆?给戚继光个兵部尚书都不为过。

胡宗宪说,你倒大方。我想让他实授浙江总兵官或副总兵,也还不容易呢。

其实陆炳在阁内,什么不知道?严嵩替胡宗宪上疏请求表彰戚氏一门,被皇上驳回了,他却装不明真相,问道,戚继光还是个参将吧?

胡宗宪说,加了个都指挥使衔。

陆炳发自内心地说不公平。

胡宗宪趁机说,那你给说句话吧。

雪中送炭是积德,锦上添花自有人抢着去干,陆炳不愿干这种事,所以他推托说,我人微言轻啊。

胡宗宪马上揭老底,你替俞大猷办事可是人不微,言也不轻啊!连皇上你都敢求。

陆炳哈哈大笑,你在这儿等着我呢!那毕竟不同。那是救命。当时也是戚继光求我,这次是他本人升迁的事,帮忙与否,都死不了人。你不为他说话,我也应帮忙的。但这得看机会,有些事,欲速则不达。

胡宗宪说,这还像回事。

陆炳留胡宗宪吃饭,在小餐厅摆上了酒菜,二人对酌。

三杯酒落肚,陆炳还是向老友敞开了心扉,他说戚继光这次没补上总兵,虽然有失公允,也是没法子。严嵩都没办成,又明知自己帮不上忙,却又让他勉为其难,这是何故?

胡宗宪说,你可不单是入值内阁的阁臣啊,你救过皇上的命啊!

陆炳说,你既知我是入值的,就该明白,严嵩替你递的请功折子被皇上驳回了,这事我必定一清二楚,你还为难我干什么?再说,除了救命事,不能向皇上开口,次数多了,就讨厌了、不灵了。

这胡宗宪能理解。

陆炳认为,胡宗宪怕是另有隐情吧?

他真是太精明了,难怪严相喜欢他。

陆炳与他碰过杯,说,前一段,传说胡宗宪有可能调京重用,严嵩为他请命,已经有风声了,听说不是右都御史就是兵部尚书,这几天又偃旗息鼓了,他问胡宗宪,是心里不落底才进京的吧?

胡宗宪没有否认,半公半私吧。

陆炳问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胡宗宪说:“我在外面,耳朵背呀。”

陆炳笑,说他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他耳朵可不背。背,就不会闻风而动,跑到京城来活动了。

胡宗宪说,你真能恭维我。

陆炳说:“你与赵文华的关系,我还不知道?”

提起赵文华,胡宗宪不禁一声叹息,赵文华红极一时,又年富力强。可惜已死了几年了呀!世事难料啊!

陆炳听出他的失落,就说,他干老子严嵩可还活着呀,他这靠山不更硬吗?

当真人不说假话,胡宗宪说,自己也确实听了些风声,对他们父子很不利,可这次进京,严氏父子根本不提这件事,显得冷淡,他也不好深问。

陆炳弦外有音地说,他恐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吧?

这话怎讲?胡宗宪忙问,严嵩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陆炳说,你怎么反倒来问我?

胡宗宪说,我不问你,能问严氏父子吗?

陆炳告诫道,你还是离他们远点好,换句话说,现在说已迟了。

胡宗宪一听,脸色都变了,让他快告诉自己,严嵩地位不稳了吗?

人哪能永远鸿运当头呀!这严嵩一品官满三载,进勋为柱国,再进,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满六载,兼食大学士俸,再录其子严世蕃为中书舍人,加少傅,到了第九年,改兼吏部尚书,又加太子太师,赐宴礼部,玺书褒谕有加,他已位极人臣,年过八旬而恋位,他树敌那么多,他不倒霉才怪呢。

陆炳这席话说得透彻呀!官场的事大同小异,徐阶、高拱谁不想得相位,严嵩不退,挡人家道啊,胡宗宪想,徐阶他们也一定与他面和心不和。

这还在其次,陆炳说,严嵩最大失误是他低估了皇上,圣上迷恋方术,可并不昏聩,即使昏君也不愿大权旁落,铲除赵文华,就是给他颜色看。伴君如伴虎,这浅显的道理,连常人都明白,他却糊涂至此!焉有不败?

这一说,胡宗宪更是忧心忡忡了。

陆炳又一次强调,当然,我说也白说。

胡宗宪问他,怎么叫白说?

这还不懂?陆炳说他陷得太深了,胡宗宪就像爬上一棵大树一样,一旦大树轰然倒下,他能还立在空中吗?

胡宗宪觉得很冤枉,他的话极具表白性,其实,我与严氏父子并无特别关系。

陆炳说,我又不是都察院、锦衣卫的,你还用得着跟我说这个吗?

胡宗宪问,依你看,严嵩根基不稳了?

他太老了,陆炳说,恋位的结果是自食恶果。

他给胡宗宪讲了一个不久前的笑话,严嵩票拟常力不从心,多数让严世蕃代笔,严世蕃守孝不能入值,便事先猜度皇上明天可能票拟什么,在家备几个带上,那天皇上让他票拟广西剿匪上谕,他竟把给卢靖妃过千秋节的票拟递上去了。

胡宗宪想笑,却笑不出来。

陆炳分析,严嵩还面临更大的危险,他老不让位,徐阶、高拱岂能高兴?

可天下人皆知,徐阶、高拱入阁,都是严嵩一手提携呀!胡宗宪的言下之意是,他们不该忘本。

谁肯永远甘居人下?徐阶的儿子重修永寿宫有功,已升任太常寺少卿,徐阶也进少师、兼支尚书俸。陆炳说,这是徐阶取而代之的信号啊!

听他说得有理有据,胡宗宪频频点头。

陆炳分析,徐阶极有可能与蓝道行联手倒严,这蓝道行的道行并不在于修玄,而在心术。至于蓝道行倒严的动机,陆炳很费解,他们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呀!

胡宗宪也没听说严嵩与蓝道行有隙。

是呀,据陆炳说,蓝道行原来与严嵩是很默契的,可近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明显不睦了。蓝道行放出风来,说严嵩贪赃枉法,挟天子令诸侯,这话可够重的了。这就是朝野上下都意识到严嵩岌岌可危的原因。

胡宗宪不免胆寒起来。他恳求陆炳,看在老同乡、老友情分上,教他如何避过凶险?

实话说,连陆炳都觉得难哪,现改换门庭也来不及呀。他也是爱莫能助。陆炳不能骗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盼严嵩有个善终,否则他必受牵连,许愿说能救他,也是送空人情。

龙兴寺里,有两个女香客进了罗汉殿,像是一仆一主。沈四维和戚芳菲赶紧跟过去,见她们在蒲团上叩头,在功德箱里投过钱,便从右往左转,一个一个罗汉看。沈四维、戚芳菲紧随其后,为了不引人疑心,戚芳菲还故意指指点点,一会儿说这个罗汉像没睡醒,在打哈欠,一会儿又说那个罗汉不正经,噤鼻子瞪眼扮鬼脸……

一直跟踪到“无忧禅定尊者”罗汉像前,那两个女人一带而过,甚至没多看一眼。

刚回到门口,又有三、四个人上完香开始看罗汉。她俩便又跟回来一圈,仍不见有人碰一下“无忧禅定尊者”的屁股。

就这样,沈四维和戚芳菲不知跟踪了多少香客,不知围着“无忧禅定尊者”佛像转了多少圈,好不辛苦,那奸细却始终没有露面,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戚芳菲不停地抱怨,她都累得迈不动步了。

急有什么用,倭寇不可能天天传递情报。不过,沈四维也感到这么笨拙地跟踪,也不是个办法,长了,老和尚都得起疑,这两个人怎么老在十六罗汉这儿转?

戚芳菲问,那怎么办?

沈四维便观察着,走到殿后面,迈出高门槛,坐在松树下长椅上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无忧禅定尊者”,她俩便坐了过去。

又白等了一天。

早上,龙兴寺大门一开,沈四维和戚芳菲又第一个来到龙兴寺。她们必须第一个进庙,最后一个离寺,生怕错过了倭寇传信的机会。

连知客僧都看着她二人脸熟了,他作揖道,二位女施主又来了?

为了不引起和尚们怀疑,沈四维编了一套说法,一位大法师告诉她们,要连续来上香七七四十九天,早来晚归,才可免灾呢。

知客僧说,那就请进去吧,佛祖是灵验的。

就这样,辛苦了一天又一天。这天她二人走在夹道古柏树下,戚芳菲抱怨说,一连七天了,既没见有人往佛屁股底下送情报,也没见有人来取情报,是不是戚继光让人骗了?

不会,沈四维知道,这是肖隆说出来的,他就用这方式取过情报。倭寇也不能每天都传递情报呀,耐心等吧。

戚芳菲说了一句“那就守株待兔吧”,又坐到了大松树下的位置上。

黄昏时分,疲倦的戚芳菲坐在松树下长椅上快昏昏入睡了,沈四维忽然捅了她一下。

戚芳菲举目一望,见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左顾右盼地在“无忧禅定尊者”佛像前转悠。

终于,他确认附近没人时,把一件什么东西塞进了佛的屁股后头。

戚芳菲捂住胸口说,他可算来了!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沈四维用手捂她嘴,不让她出声。

那书生若无其事地走了。

戚芳菲悄声问,抓不抓他?

当然得抓,沈四维说有人管。她让戚芳菲在这儿守着,看什么人来取,千万盯住。她去山门外找人抓他。

戚芳菲点头,戚芳菲不错眼珠地盯着佛像。

沈四维跟着书生模样的送信人走到山门外,她向柏树下的陈子平递了个眼色,陈子平便带人跟了上去。

跟到庙后僻静处,送信人突然被人扣上了黑口袋,他呜呜地喊不出话来,已被陈子平等人塞进一辆马车中运走了。

北京玉熙宫里,荒唐的戏还在上演。一群少女胆战心惊地靠宫墙站着,人人发抖。

王宁嫔从这里经过,同情地看了她们一眼。

曾几何时,水灵灵的杨金英已面黄肌瘦,她悄声求救,希望王娘娘救救她们。在宫女们眼中,这个失宠的妃子是唯一体贴她们的人。

宫女们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王宁嫔。王宁嫔叹口气,声音含混不清,除非他死了……

除非他死了?是呀,皇上不死,就得天天采集宫女们的元红配制“先天丹铅”,供他享用。宫女们最终都得成为人干、骷髅!可皇上年富力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呀!王宁嫔这话是什么意思?杨金英怔了好一会儿,陷入沉思。王宁嫔匆匆走了。

蓝道行和几个太监出来,领头太监正是冯保,一见了蓝道行,少女们像见了鬼一样,双手抱头,全尖叫起来。

蓝道行凶煞神般喝道,叫什么?皮鞭侍候!

太监们立刻挥舞皮鞭一阵乱抽,打得宫女们满地滚。

蓝道行这才叫冯保点名。

冯保扯着细嗓子念名字,每念一个,宫女必答“为皇上效劳”,便被拉进旁边一间空屋子。

冯保念着:杨金英、苏川药、王槐香、杨玉香、邢翠莲、姚淑翠、杨翠英、关梅秀、刘妙莲、陈菊花、王秀兰、张金莲……

念完后,冯保对蓝道行说,今天总共十六名,全齐了。

蓝道行过来,对杨金英说:“杨金英,你是老人了,你该知道好歹,别叫她们像号丧似的!这不是为皇上尽忠吗?”

杨金英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

玉熙宫密室里,一阵“脱、快脱”的喊声,伴着皮鞭声、啼哭声从空屋中传出来。

宫女们都被剥光了衣服,抱住前胸蹲在地上。

接着,蓝道行从里面探出头来,叫第一个:“杨金英”,她怯生生地应了,她被采集元红,已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有被屠宰一样的感觉。她被拉进里面的黑屋子。随即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少顷,杨金英佝偻着腰,痛苦万分地出来,顺着大腿还在流血。

双手沾着血的蓝道行在叫第二个:苏川药!

又一个哭喊着被拖了进去。

宫女们回到住处,大多数仍在啼哭。陈菊花一直在喊,疼死我了!

苏川药说她现在底下还流血呢!

邢翠莲有点不信,咱这经血能熬长生不老药?

杨金英说纯属害人,说叫“先天丹铅”,这是那妖道怂恿皇上害人,王宁嫔早看明白了,这是妖术,他也未必长生不老。

姚淑翠很害怕,她听说,这经血抽干了,人也就成人干了!

关梅秀听一个干粗活的老太监说,血抽干了,人就被拖到乱葬岗子去喂野狗,我们都活不了几天了。

恐惧和身体的痛苦啮咬着少女们的心,她们又呜呜地哭起来。

杨金英突然一顿足,哭什么哭!哭就能救一命吗?

少女们止住哭,姚淑翠说,金英大姐,你主意多,你想想办法吧。

关梅秀出主意,咱们逃出宫去吧!

邢翠莲摇头,皇宫高墙大院,又有太监二十四衙门守卫,咱们逃得出去吗?

杨金英耳畔再现王宁嫔的话:除非他死了。

这是暗示,对,王宁嫔在教她们!杨金英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她说:有一个法子,咱们就再也不受折磨了!

众人都催促她“快说”“是什么主意”“我们都听你的”……

这事非同小可呀,几个小宫女能办成吗?杨金英又不说了。

众宫女围住她,流着泪哀求:“你快说呀”“你就看着大家死都不管哪”……

杨金英狠狠心,说:“你们得发毒誓,保证永远不泄露于人,我才说。”

姚淑翠说,她若泄露出去,被雷劈死!

苏川药说,她若讲出半个字,舌头长疔!

邢翠莲说,她若嘴不严,吃饭叫米粒噎死!

关梅秀说,她若出卖了杨大姐,出门一个跟头摔死!

陈菊花说,她若走漏风声,生了孩子没屁眼!

宫女们都选择最狠毒的誓言来证明自己的坚决和忠诚。只有一副水蛇腰的张金莲在一旁吓得发抖。

姚淑翠问,你呢?你想当胆小鬼呀?

张金莲嗫嚅地说,我随你们。

杨金英这才说,反正是个死,不如拼了,都过来!

十六个宫女的头凑到了一起。

龙兴寺晚祷的钟声响了,经院里传来木鱼声和诵经声,最后一批香客离寺而去,庙门开始关闭。

戚芳菲着急了,怎么还没有人来取情报呀?

沈四维叫她沉住气。

戚芳菲心里没底,我们怎么办?再不走,关在庙里了。

沈四维早横下一条心了,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走,我们走了,万一奸细来取怎么办?

这倒是。可戚芳菲说,都关庙门了,谁还会进来?

沈四维想得更离奇,焉知奸细不是庙里的和尚?

若是和尚可麻烦了,那一旦和尚发现我们怎么办?

沈四维说,藏进殿里去。

这时几个和尚已点起大雄宝殿的长明灯,趁关殿门前二人溜了进去,她们终于被关在了庙里。

那个送信的倭寇被带到了戚继光面前。

头上的黑口袋一除掉,他马上叫屈,冤枉啊,老爷,凭什么抓我?

戚继光吩咐陈子平给他搬个板凳。陈子平便搬了张板凳过来,那人不坐。

戚继光说,我告诉你,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地抓你。你老实招供呢,可能得到赦免,你不老实,我现在就可以砍你头。我们在龙兴寺等你不是一天了。

那人一口咬定他是去上香!

上香?那还用到“无忧禅定尊者”的屁股底下上香吗?

戚继光这一问,那人气焰顿时低了。

戚继光问他,你说,想死想活?

那人说,老爷,哪有不想活的人哪?

戚继光说,那你就老实招供。

那人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声是。

戚继光问他叫什么?他说叫黎富。戚继光又问他是干什么的?黎富答是种田的。

戚继光让他把手伸出来!黎富只得平伸出双手,戚继光见他手掌上连一个茧子都没有,你会是种田人?

黎富说他确实是种田的。

戚继光又追问他是什么地方人?哪府哪县哪村?戚继光要去查!

陈子平早不耐烦了,插了一嘴,不用刑他是不会招的!

戚继光对黎富说,你是倭寇的送信人,你不招,我也不问了,你送的信在我们手上,还不足以定罪吗?来人,推出去斩了!

黎富这才害怕了,双腿一跪连连说我招、我招,并说他是王敖派来的……

戚继光问,王敖是谁?

黎富说,就是毛海峰。